包厢里红珠端着杯茶,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听到通报声,她没起身,只是看着对方走进来,甚至都没坐下。 李殷祺没有坐下,倒是先笑了笑:“红姨。” 红珠笑:“还是姑娘好听些。” 李殷祺不置可否,也没多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本来北使传承不干我事,不过这几日我寻到了些线索,纵观全谷上下,恐怕也就红姨可能知之一二了。” 红珠还是在笑:“你和沉心那丫头也挺像,有点什么线索,总喜欢往我这跑。” “那还不是您好说话么,”李殷祺正色道,“毕竟我与她对当年旧事都知之甚少。” “唔。”红珠放下茶盏,“那统领拿什么来换?” 李殷祺笑意上眼角,他从袖间取出一物,摆在了红珠面前:“雪缨令。” 红珠笑容骤敛。 …… “你拿什么和她换了?”叶暮临抬头看看天色,又看向一旁正翻身上马的李殷祺,“总不会是出卖色相吧。” 李殷祺听得想笑:“没有,少爷想多了。” 叶暮临用十分怀疑的目光瞅着他,半晌道:“我很难不想多。” “走吧,我带你认认路。路上再和你细说。” 等到走出一段距离,叶暮临估摸着已经走出了两三里路了,便开口问:“可以说了?” 土匪头子似乎在走神,听到这句话有一会儿才回过神,这才清了清嗓:“我带你过来这儿,一是让你泡泡温泉,去点寒气,二是我想确定一些事。” “哪些事?”叶暮临道,“和你昨天没说完的话有关么。” “差不离。”李殷祺将缰绳在手腕上绕了一圈,“少爷昨天不是猜红珠手上可能握有其中一支暗线么。” 叶暮临点了点头。 “我原本也是猜着这个,不过昨儿去问了下,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李殷祺道,“红珠手上没有暗线,但她有这些暗线的一些消息。” “怎么说?” “谷内有四支暗线,玄字在我手里,地字在叶问颜手里。下落不明的另外两支暗线,这几年没少人去查——” “什么也没查到?” “正是。”李殷祺道,“地字暗线出现后,有人在暗中制造异人的消息就藏不住了,这样却仍然查不到任何信息,我只能想到两种可能。” 叶暮临顺着他的话往下思考,得出了一个结论:“其他暗线,根本是子虚乌有?” 李殷祺:“子虚乌有,或者,被一个得罪不起的人握着。” 调度使已经是恶人谷内的十四阶极道魔尊,能让调度使也得罪不起的……只有十恶或者那位首领了。 “我偏向是后者。”叶暮临皱眉,“从名字上看。” “我同少爷想得一样。既然地字暗线存在,那天字暗线应当也已经被制造出来了——玄字暗线既然是失败品,那黄字暗线……很可能是半成品。” 叶暮临眉心豁然一跳:“半成品?” 李殷祺点点头,神色淡下去不少:“玄黄两支线在制造时间上应该没有相差太多,老头子说老七他们是被实验失败的失败品,那黄字暗线也可能是实验品,在看到玄字失败后被迫中止的半成品。” “这半成品的消息也一点都没?” “有。” 叶暮临突然感觉到了不安。 果不其然李殷祺已经继续道:“据红珠说,这半成品的消息被一分为四,一份在那个制造者手上,一份在我手上,一份在当年另外一个参与者那,还有一份,在少爷你手上。” 叶暮临怀疑自己听错了:“我手上?” 土匪头子点点头。 叶暮临回想了一遭自己身上的东西,片刻后无奈道:“我身上没有任何东西,有可以记……等等!那只锦盒吗?” “那只锦盒里除了令牌,还有什么?” 叶暮临仔细想了想,片刻后神色有点微妙:“一封信,还有一截断指。” 不知是不是他错觉,在叶暮临说出断指二字的时候,他忽然瞧见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阴影。 等他定睛去看时,李殷祺却还是那么一副样子,神色并无变化。 李殷祺道:“那信你打开看过么?” “没有……”叶暮临摸了摸鼻子,“那时候我注意力都在断指上,并没有关注那封信。” “回头去瞧瞧。” “嗯。” 旧事回溯告一段落,叶暮临这才发现二人策马,不知转悠到了何地,这一抬眼,便收获了一片冷川。 夜里下过暴雨,空气中能呷出湿润的泥味。前方水泊倒映天光,粼粼水波映在他眼瞳里。 他侧过头:“这是哪?” 李殷祺驱着马缓缓上来,笑了一下:“这地没名字,我还小的时候偶然发现的。” 叶暮临欣赏了一会儿,又疑问道:“那我们来这作甚?” 土匪头子笑而不语。 叶暮临后知后觉从对方的表情里察觉到什么,等到他想通其中深意后自个儿心中也不免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 当初的决定虽说在心中憋了有段日子,但真正对这个人倾诉时,他算是孤注一掷的——这么一颗真心,他从胸膛剖出,捧到对方面前。本以为对方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万万没料到,他居然视为珍宝,珍之重之。 这让他多少都生出了些不真实感来。只是接着几乎不间断的跋涉、总是积在手上的琐事还有对未知环境的恐惧,统统压在心头,将本应有的欢呼雀跃从十分挤占到只剩微末的一二分。 在原地停了一会儿,不算湿润的微风吹拂脸颊,叶暮临出了一会儿神,感觉自己那颗被强行拽入战场的心总算收拾齐整,片刻后忽然开口:“李殷祺,我有事问你。” “嗯?” 他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脑内迅速罗织起的几个问题,试图用四平八稳的语气开口:“当初,我是说在楼兰城时,你当时怎么想的?” 那仿佛有些久远,又似乎近在眼前,李殷祺很快意识到他说的是哪件事,当即笑了笑:“没怎么想。觉得少爷率真得很,也傻得很。” 叶暮临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所以你后来怎么又答应我了?” 李殷祺一脸理所当然:“你迟早会踏进来,不管有多少人拦着你都没用。少爷拿一颗真心送我,我总得礼尚往来。” 叶暮临眨眨眼,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好像都没怎么喊过我的名字?” 对着他的时候,土匪头子多数都是直接称呼你,也比较多数是用“小少爷”代替,楼兰那一夜后,更是直接简略喊了少爷。 这个词,他从前在杭州时没少听过,偏偏这个人每次都能把这两个字喊出不一样的味道。 听闻他的问题,李殷祺仔细回想了一番,发现果真如此:“你的名字……”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有些自嘲般笑了笑,“叶暮临。” 叶暮临被他这么突然连名带姓叫了一回,后背顿时发毛:“干、干嘛?” “不是你让我喊你的么。” “……”叶暮临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见,“你这样全名喊我,我有点慌……” 土匪头子道:“你不是也一直全名喊我的么?” “好吧,那他们平常怎么喊你的?不要说什么统领。” 李殷祺仔细想了想,给出了一个确切答案:“我小时候皮得很,老一辈都喊我狼崽子,再之后回了恶人谷就被派到飞沙关,不是喊统领,就是喊的哥。” 叶暮临察觉到他话里明显漏了一段,但看对方一脸自然而然的样子,也没深究,只唔了一声:“我小时候的名字多了。什么暮暮阿暮小临子都有,不过我都不喜欢。” “为何?” 叶暮临摩挲了下握着马缰的手腕,给自己过去的莫名行为盖棺定论:“大概是,太显小了?” 土匪头子笑了起来,没应话。 心里却在说,的确显小。 显小的小少爷沉默了片刻,再想开口时忽然被李殷祺打断。他微讶看去,就见对方凝视着一个方向,眉头紧锁。 那方向先前他才认过,是烈风集。 “出什么事了?” 李殷祺转回目光,笑了一下:“无碍。” 他说着无碍,脸上神情可一点都不无碍。叶暮临一瞧这架势就知道接下来的问题问不了了,索性直接咽回肚子里,跟着对方一路赶回了府。 李殷祺——应该说是李无锋当初择定的府邸位置有些偏,却仍旧是靠近北使地盘的。叶暮临在飞驰的马上抬头望,望见了一片黑乌乌的云罩在二人头顶,没来由让人觉得心烦。 回了府,李殷祺大步跨进正堂,接过旁人递过来的茶灌了一口,示意人开始汇报。 叶暮临一时进不是退不是,李殷祺抬眼瞧见他,又开口道:“坐下。” 这两个字从土匪头子口中蹦出时,叶暮临敏锐察觉到了一丝紧绷,当即坐下,没出口打断。 只听得那早就候在正堂中的青衣人开口—— “生死路被勘破了。” 这算是一件大事,但还不足以让李殷祺惊讶:“损了多少兄弟?” “约四十数,”青衣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都是‘眼睛’。” 李殷祺这才挑了一下眉:“都给戳瞎了?” “是。” “是孔雀海的人还是谁干的。”李殷祺又灌了一口茶,“秦苏应该没那个能耐——” “是秦苏带的队,不过人是宁珂的。” “死士?” “九成可能。” “还有一成是什么?” “异人。” 叶暮临的眉心开始跳,从这简单的两个字里捕捉到了晦涩的风雨。敏锐如李殷祺,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略微提高了些音量:“怎样的异人?” 青衣人道:“我们这样的。” 李殷祺闭眼,好一会儿挥挥手:“还有其他的么。” 青衣人道:“落星……不见了。” 叶暮临注意到土匪头子搁在膝头的手骤然握成了拳。 “继续。” “有眼线报上来,有一批物资被运进了孔雀海,这批物资,很可能是唐门的神机车。”青衣人仿佛感觉不到堂中凝滞的气氛,径直说了下去,“龙门镇那头也戒严了,只进不出,叶问颜可能想做点什么。” 李殷祺打断了他的话:“龙门镇……云景拂回了么?” “没有。龙门镇主将已经择定了子眠,您要吩咐些什么么?” “不用。”李殷祺道,“叶问颜不会对她怎么样。你继续。” “是。”青衣人点点头,“之前您交代的天字暗线的消息,有小道消息说,是谷主接手了。” 场中二人均是一惊。 “消息可靠?” “七成可信,是由凛风堡那头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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