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披风也不是他寻常披的,那就是李殷祺平素披着的了。 从他的披风掉出这么一个东西…… 叶暮临盯着手心的半片银杏出了一会儿神,后来还是决定将东西收好,搁到了书桌上的战报边。 小少爷从房门走到案前,估摸着要放在哪个角度,才能让土匪头子第一眼就能瞧到。 李殷祺个比他高了一个头,想要一眼就能瞧到桌上笔架后放了什么……唔。 “少爷,做什么呢?” 叶暮临后背汗毛应着这一声纷纷起立,迎风招展。 他霍然回头:“你走路都没声的!?” 天兵神降的李殷祺莫名被呛了一声,他好整以暇敲了敲门扉:“书房没关门,是少爷想事情出神了,没留意到我的脚步。” “……”叶暮临其实只是顺口一说,没要对方解释。 但他出现的时机正好,叶暮临也省得去装,便将那枚残叶递到他面前:“这是什么?” 李殷祺低头去看,正见着叶暮临掌心那一枚小巧的银杏,当即神色就微妙了起来。 叶暮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见着他神情变化,自个儿心里头先七上八下,没想到对方突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顺带把他的手掌合拢,抬起眼笑:“少爷想什么呢?你以为这是别人给我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这四个字在叶暮临脑海里过了一遭,翻起了滔天巨浪,难为他还冷静,反问了一声:“哦?” 李殷祺又笑了一声:“这是老头子的东西。” 土匪头子口中的老头子,指的就是他师父李无锋。这东西又被系在披风上,很容易就让人浮想联翩。 可不等他多想,李殷祺又道:“正巧少爷翻到了这个,教我想起件事。” 叶暮临:“?” 李殷祺扬声道:“老五!” 叶暮临还是不明所以,等到人五人六的近卫滚进书房,李殷祺对他道:“先前收拾出的杂物,你和老六挑拣一下,把旧物都往天中原那边送去吧。” 天中原三个字成功让在场其他二位哑了火,等玄五领了命退下,叶暮临才问:“所以,你师父保存的是叶先生的旧物?” 他忽然又想起定情信物这四个字,话都结结巴巴了起来:“所以,叶先生其实……” 却不料李殷祺神色淡了下去:“叶先生的心意如何,我倒是揣测不来,但老头子的心意我却能猜出一二。” 叶暮临没来由察觉到了一丝不安。 李殷祺注意到他的情绪,没继续说,反倒是揉了揉小少爷的头发,指了他身上的披风道:“从这找到的?难怪了。老头子生前最喜欢这件披风。” 生死当前,叶暮临要出口的话又被打回肚子里,他颇为讶异问道:“既然是前辈旧物,你怎么……” 你怎么还在用? 土匪头子像是看透他心中想法,只笑:“当然是有用。” 很快叶暮临就知道李殷祺口中的有用是指什么了。 过了两日,叶暮临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李殷祺把枕风丢给他,要他擦剑,并以不擦晚上就帮他困为威胁,叶暮临迫于淫威,只好听他的来到书房开始擦剑。 枕风其实真的不用怎么擦,因为他很少用。 但当剑鞘入手时,叶暮临还是恍然生出了点错觉。 他在想,像姐姐或者是叶问颜,握着剑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 叶暮临握住剑柄,拔剑出鞘。 剑身倒映天光,也倒映立于身后的人。 他惊了一下,立刻回头,却见是一老者扶着杖,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打量自己:“你便是……叶暮临?” 能不过通报进到这间书房里的人不算敌人,加上对方的年纪放在那,叶暮临电光石火间想到了一个人,当即站起身先行了一礼:“许老?” 许老不知道在恶人谷待了多少年,见过的年轻后生如浪般一茬接一茬,他点点头,自个儿找了张椅子坐了,这才又道:“你和李殷祺一块回来的?” 叶暮临掂量不出许老的来意,只好折中回答:“嗯是的,您来这有什么事么?” 许老脸一板:“没事我不能来么?” “……”叶暮临歉意一笑,“您姓许,在晚辈不知道您的立场前,对您确实放不下心。” 叶暮临的回答直白得恰到好处,许老“唔”了一声,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只是道:“难为你居然看得上那混小子。” 叶暮临:“……” 事情的发展有点超乎他的想象,叶暮临沉默了一下才道:“要说难为,该是难为他看得上我。” “哦?”许老挑挑眉,手杖立在膝前,那双手搭在上头,仍然能瞧出握紧时的力量,“混小子在我面前都把你夸上天了。” 叶暮临感受到了微妙的见自家人长辈的感觉,他有点不适应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不知道他是怎么夸我的,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您听听就算,算不得十成十。” “那算几成?” 叶暮临为难地皱起眉,实在没想通为什么他会和长辈讨论这个问题:“这个,得看他怎么夸我的。” 许老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换了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叶暮临抬起眼,直视着对方的眼。 那是一双看遍红尘的眼,叶暮临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目光下几乎无所遁形,全身的汗毛随着这个想法齐刷刷竖起。 他沉默了一下:“来寻一个人。” “谁?” “我姐姐。” “你姐姐是谁?” “许老难道不知道么?”叶暮临轻笑了一下,“您老人家专程来这,可不是为了寻我唠嗑家常的吧。” “万一我就是为了这个呢?李殷祺那小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许老也笑,握着手杖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你怎么看?” “那我只好奉陪了。” 许老挑眉:“因何奉陪?” “因您是他的长辈。”叶暮临答。 叶暮临在书房内招待了许老小半个时辰,时辰一到,许老便不再多言,听着叶暮临说了些寒暄话,意味深长道:“混小子身边可有些乱,你得站稳了。” 叶暮临自然应下。 送走许老后,叶暮临瞧见玄五捧着个锦盒入内来。他停下脚步,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玄五:“东使送来的,说是当初宴上惊扰了祺哥和你,特意送来致歉的。” 有那颗人头在前,叶暮临看了一眼这锦盒就心里发寒,在玄五问他要不要先看一下时摆了摆手,逃也似的离开了正堂。 他又回去了书房。 玄五这两日从旧物里挑拣出了不少东西,用箱子装着,摞在书房一角。叶暮临没有去翻看这些的意愿,而是回到了案前,注视着桌上的一封信。 信上没有火漆,也没有封口,是一份没有写完的信。 但是其内的信纸很旧了,经年风沙,几乎有些一碰就散的脆弱。 他小心地把纸页取出展开,皱着眉细细看毕,眉头更紧了。 这还是一封旧信,信上如流水账一般记录了几个人的每日活动。叶暮临注意到这些人的活动区域都是在孔雀海以东,靠近血衣魔鬼城的地方,下意识就联想到了魔鬼城内的红衣圣女。 叶暮临手上已经有好几封这样的信了。 它们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不经意出现,像是某个有心人特意引他去揭开已经尘封的旧事一样。 他莫名有些不舒服。 叶暮临在书房待了一会儿,将信收好,就出来找玄五。 玄五安置了那份礼,又在树上挂着了,叶暮临找了一圈,才在靠近后院的某棵树上找着人。 叶暮临不知道玄五这没事就喜欢上树的脾气怎么养成的,他站在树下抬头,对玄五说:“玄五,你空闲吗?” 玄五从树上跃下,拍拍手答应了叶暮临的请求,风一样飘出了府。 风一样的玄五没那么快回来,叶暮临顺便在后院练了会儿剑,感觉出了一身汗就自力更生去厨房抬热水沐浴。 可不知是不是昨晚被折腾得太狠,他坐在浴桶里被热气蒸了一会儿,忽然就觉得睡意泛了起来,伸了一只胳膊搭在桶边,头歪过去,竟然睡着了。 蒸腾的热气里,他做了一个短暂而光怪陆离的梦。 他梦见了一方宝座,座上有人,衣上有血。座前也有人,仿佛无法站立一般,是被刀剑穿起来的。 座上人身上的血就是来自眼前这人,他在梦中皱眉,试图看清座上人的模样,但这毕竟是梦,他注定看不清。 就在叶暮临将醒未醒之时,他忽然瞧见被利器贯穿的人垂下的右手,没有了小指。 叶暮临猛地惊醒。 浴桶内的水荡开一圈涟漪,水已经凉了。 叶暮临甩甩头,起身勾了屏风上的衣物穿好,正要出门时就见玄五风一般飘了回来。 叶暮临:“查到了?” 玄五正色道:“查到了一些。小公子你说的这几个人不是飞沙关也不是龙门镇的,可能是地下国的人。” “地下国?” “荒漠有些地方,在沙面下有水源,也有溶洞,足够人生存,我们称它为‘地下国’。”玄五要了一杯茶,一口气灌了,又道,“这类人见不得光,如非意外,不可能出现在地面上。” “为什么?” 玄五看了他一眼:“地下国没有光,有也只是微光,长年累月的生活让这些人可以毫无障碍地在黑暗中穿行,但一旦有亮光就不行,会被刺瞎。” “唔。”叶暮临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探究,“那这封信上说的‘契约’又是什么?” 玄五一耸肩:“这个就请恕我等查不到什么了。事关当年的暗线,据说知道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没办法说话了。” “嗯?没办法说话?”叶暮临道,“是我想的那样?” “不能说,也不敢说。”玄五道,“这些年谷里对这个话题都是三缄其口,谷主的眼线无处不在,谁没事说这个。” 叶暮临停了一下,忽然道:“那你们呢?” 玄五反应了一会儿,笑道:“小公子,你这话问得可就没什么意思了啊。我们?我们本来就是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人,对这个鬼地方可没什么感情。” 叶暮临点点头,将对方递过来的纸叠好,塞进怀里,又道:“我懂。你们只听从李殷祺的命令,我没猜错?” 玄五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那你帮我查这些事,也只是出于他的嘱咐——他可能在我不在的时候交代过你们,但凡我有所求,尽力满足。” 叶暮临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玄五却没来由觉得不安,只是更谨慎地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叶暮临接着道:“尽力满足的意思就是,在我可以知道的范围内,有求必应,有问必答;而我不可以知道的,你们也会三缄其口,什么也不说,是也不是?”
103 首页 上一页 87 88 89 90 91 9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