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血液在沸腾。 李殷祺的一剑没有任何花招,直直朝着叶暮临的眉心而去。叶暮临猛地后仰,避开那突然变了势的剑式——而后轻剑换手,下一刻人已鱼跃出十几尺,安然落地。 李殷祺略感讶异挑眉。 他回过身,就见着小少爷笑吟吟道:“偷袭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话音刚落,他便俯冲而至,正是一招玉虹贯日。 土匪头子抬手挡了,叶暮临却志不在此,打了个空档,人已闪至对方身后,剑身倒映的天光只在李殷祺头上一闪,再下一瞬,叶暮临发现对方的身影已然避开好远。 一击落空,叶暮临脸上微现懊恼,紧接着却爆发出光彩来。 他屏息片刻,目光却始终锁定着李殷祺。 他盯人的时候,好似要在人身上盯出个窟窿,换作一般人会对这样的目光有所抵触,可土匪头子不是一般人,他甚至觉得这样的认真的小少爷是真的好看。 笑意方才涌起,转息叶暮临已经动了。 李殷祺这辈子交过手的藏剑弟子只多不少,见着叶暮临的起手式便知对方是要施展藏剑秘技梦泉虎跑,当即也做好了应对,只等—— 思绪突然被打断,李殷祺瞧着眼前小少爷忽然消失,紧接着就是身后紧迫逼近的剑意。 他挑眉,索性疾出他的攻击范围,正待回身,却猛地发现叶暮临已经步步紧逼上来—— 再无法躲避,李殷祺抬起剑,架住了叶暮临来势汹汹的剑招。 “叮!” 四目相对,李殷祺似乎听见了叶暮临体内血液的咆哮,也听见了自己胸肺中空气的震荡声。 他忽然勾唇一笑:“少爷,留意着点。” 叶暮临尚且来不及睁大眼,就感觉自己虎口忽然一麻,紧接着李殷祺手中的剑就一歪,朝自己握剑的手腕削去。 对方竟然动真格! 叶暮临连忙松了手,自己侧到一边,任轻剑自由坠落。 李殷祺似乎也一时不防他的武器竟然如此轻易便脱手,手中剑削了个空。后者倒是一笑,碎步向后轻点,又退到武器架旁,抽出一柄新的剑。 叶暮临朝他笑:“再来?” 再来的后果,是叶暮临一身土被打趴下。土匪头子毕竟是土匪头子,比他多吃了十二年的饭,诚然这段时日内他剑术进步不少,却依旧难在十六岁就开始提枪杀敌的李殷祺手下走过百来回——还是在对方特意放了水的情况下。 李殷祺站在原地,外衣被划拉了几个口子,虽是不整但比起叶暮临好上太多。 他丢了武器,俯身把人扛起来往屋里走,边走边道:“打一架就舒服了?” 叶暮临腹部硌在他肩膀上,闻言道:“你真动手啊——” 李殷祺就笑:“我要真动手,你还能这么全须全尾?” 叶暮临一想,是这么个理,也就没多说,任土匪头子将自己扛到了卧房。 一进卧房,叶暮临就瞧见了屏风后的浴桶,下意识道:“这么久了,水还没凉?” 李殷祺把人放下:“当然是新换的。去洗洗,一身土。” “一身土还不是你给打的……”叶暮临嘟囔几句,自己脱了外衣就往浴桶里扎。 水温正好,估计是有人特意看着时辰添的。叶暮临把半张脸也沉入水里,然后吐了一串泡泡。 这一幕正好被转过屏风的李殷祺瞧见,后者当即一愣,便笑道:“少爷,没想到你还喜欢玩水?” 叶暮临双手抱胸,缩成一团,警惕看他:“我就喜欢玩水,怎么了!” “没怎么。”李殷祺把皂角澡巾等放下:“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叶暮临家境殷实,也不是没被伺候过沐浴,但眼下李殷祺这个架势……他思考了数息,还是决定拒绝。 李殷祺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这个答案,喔了一声就转出去了。 叶暮临又沉进水里,想了会儿问题,就开始动手擦洗。期间他担心土匪头子突然冒出头来,但事实证明他的担心纯粹是杞人之忧——直到他擦洗完了穿好衣服,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从屏风后转出,就瞧见李殷祺坐在榻边,就着小几在写着什么。 叶暮临用澡巾擦着润湿的发,走过去,很自然问他:“在写什么?” 李殷祺没抬头,蝇头小楷很快布满了一张小小的纸:“飞沙关那头的一点情况。” “怎么了?” “孔雀海有浩气盟的人,而且数目不小。” 叶暮临眨眨眼:“我记得那儿有浩气盟的一个地牢,人肯定不少,这件事怎么了?” 李殷祺卷好信纸,塞进小筒里,站起身开了窗,将小筒交给窗外人,这才关窗回他:“以前都是藏头露尾,现在光明正大。” 叶暮临眉心一跳。 没记错的话,之前他不慎被掳至孔雀海时,对方也没怎么藏头露尾啊……难道是—— “他们开始主动进攻了?” 李殷祺料定叶暮临能猜出他意思,此刻见他真正猜到答案也没多惊讶:“嗯。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叶问颜执意发了信过来。” 印象中这位凶名在外的师兄应该不会这么小题大做,叶暮临低头沉吟片刻,没思索出什么结果,刚想抬头,忽然就感觉迎面而来一片阴影。 他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结果正好被抵到床边。 李殷祺被他这反应逗得想笑,抬手捏他脸颊:“少爷怕我?” 叶暮临嘴角一扯,忽然自己先笑了:“唔,你太高了,我有阴影。” “什么阴影?” “会让我想起我俩初见时,你差点把我给杀了那一幕。” “……” 见李殷祺不回答,叶暮临又开口问:“不过说真的,如果那时候我没说实话,你会不会真的杀了我?” 李殷祺开口:“会。” 叶暮临手臂窜起一阵鸡皮疙瘩,后怕道:“幸好当时坦诚了。” 李殷祺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少爷真的坦诚了?” “啊?我怎么没坦诚了?” 天地忽然一阵旋转,叶暮临一呆,等到后脑落入被褥时才反应过来。 李殷祺就半压在他身上,一只手撑在他耳边,一只手捏住他下巴晃了晃:“少爷最近学了新本事,说话总是半真半假。” “我……我那句话半真半假了?”叶暮临瞪他,“你要是说不出来,我可要生气的!” 李殷祺一挑眉,下意识先去想了想最近叶暮临说过什么话,意料之中没想到什么——不过不要紧,他这话本来就是诈小少爷的。哪知道小少爷机灵了,不踩坑。 他身下叶暮临还在瞪他,要他给个解释。 李殷祺倒是一笑,忽然低下头,很干脆利落了封了小少爷的口。 叶暮临睁大眼,眸中全是果然如此的了然。李殷祺便伸手捂住他眼睛,边咬着他唇,便在间隙中道:“许谢身边有个女人,你得小心一点。” 掌心被小少爷的睫毛扫啊扫,李殷祺挪开手,就见叶暮临疑惑道:“女人?” 土匪头子低头去咬他脖子,模模糊糊道:“嗯,应该是近卫。不过我没查到她多少事,这个人就像凭空出现一样。” 叶暮临的心思一下子被带跑了,浑然不觉自己正在被人扒衣服,等到他回神时,一句话还没问出口,就骤然一个激灵—— “喂……” “嘘,有事过后再谈。” 于是这一年的春风,还是吹过了大地。 今年的春来得迟了些,这会儿还有些寒意。叶暮临滚在被褥里,意识昏昏沉沉,随着李殷祺上下起落。等到土匪头子终于放过他,他却发现自己竟然还清醒着,当即惊讶地哎了一声。 李殷祺打来热水替他清洗,闻言就笑:“怎么?” 叶暮临闭嘴:“没啥……” 李殷祺:“少爷现在就不坦诚了。” 叶暮临:“……” 一句“算你狠”都快出口,叶暮临忽然意识到这样互相斗嘴实在是幼稚得很,半晌忽然福至心灵,开口道:“哥,我要是什么话都对你坦诚,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 好一会儿没等到回应,叶暮临坐直身,疑惑看他。 对方早将帕子丢一边水盆里了,用有些奇怪的目光看他。 “怎么?” 李殷祺回过神,先伸手捏了一下叶暮临脸颊,这才开口:“再叫声哥来听听。” 叶暮临:“……” 这个土匪头子该别是被人给掉包了吧。 土匪头子当然没被掉包,他捏了一下他的脸之后就回身找自个的衣服套了。叶暮临百无聊赖地看着李殷祺穿衣,忽然目光一凝。 “等等。” “嗯?” “你过来一下,衣服先别穿。” “哦?” 等到李殷祺依言在他身旁坐下,叶暮临才终于看清他后心上那一点阴影,果然是个剑痕。 他久久不语,李殷祺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也没等小少爷再发表什么高见,径直把亵衣挎上这才懒洋洋道:“少爷怎么了。” 叶暮临道:“你后心上那个剑痕,是什么时候留的?” “后心?”李殷祺仔细想了想,毫无收获,“我这一身大小伤疤,哪还记得。左右是何时不慎落下的吧。” 叶暮临看进他眼底,没瞧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好作罢。
第50章 /凛夜/章五十·谍生 许谢要办的接风宴在今日。 拜土匪头子所赐,临赴宴前的头天夜里,叶暮临睡得实在安稳,一觉无梦,睁眼时已然天明。 李殷祺已经起身,穿戴完毕。叶暮临注意到他穿了套便衣,未着轻甲,也未挎那柄无锋枪,不禁微微皱眉。 “就这么去?” 李殷祺回身,手如天幕按在了叶暮临的脑袋上,揉了揉:“就这么去。” 叶暮临觉得对方未免太随便,转而一想这是恶人谷,离经叛道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便也随他去。 一行人乘马车出发。 上车前,叶暮临特意摸了摸车窗,森冷触感终究还是出卖了土匪头子的漫不经心。叶暮临坐定,这才低声道:“许使不会想在路上解决我们吧,目标太大了。” 李殷祺:“以防万一。” 这个万一没有出现,等到他们都到了东使地盘,居然还有小厮上前迎接。李殷祺下车后打量了一下对方,才对跟着他脚步下车的叶暮临道:“少爷,走吧。” 叶暮临不明所以,目光却只是在那小厮脸上掠过。 很平淡无奇的一张脸,但李殷祺特意喊他注意,他只好多留意了一下。也只是多看一眼而已,便随着土匪头子往前走。 调度东使的府邸有些江南格调,只是恶人谷不毛之地,所谓的近水楼台飞檐望月俱皆无缘得见。 叶暮临跟在李殷祺身后,穿过大门,过照壁,往正厅而去,却忽然听得前头人喊他:“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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