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一看他一眼:“霜姑娘。” “……谁?”玄七不可置信睁大眼,“霜姑娘?楼霜白?” 玄一点点头。 “她居然肯帮忙?” 玄一:“一张脸。” “喵?” 玄一忍无可忍,在他额头上轻敲了一记:“用一张人皮面具换的。” “哦……” 话到这里就没继续,屋内沉默了一会儿。玄一起身收拾了下杯碗,又道:“祺哥还是没有消息过来。” 玄七一时有些茫然,十几日未曾接触外界,对各方面消息的感知都迟钝了不是一点半点。 玄一看着他傻呆呆的样子,倒是觉得新鲜,看了一会儿才出声道:“我们的消息可以过去,祺哥的消息没过来。” 玄七逐渐回神:“是过不来,还是没过来?” 玄一看着他:“没过来。” 玄七皱眉想了想,忽然叹了口气:“祺哥在怀疑我们。” 少年走过来,替他将被子往上提了些:“不是怀疑你,是在怀疑我。” 玄七看着他,不说话。 少年又叹一口气:“没办法,当初老三的前车之鉴还在。祺哥怀疑我也不是奇怪的事。” “……”玄七没有回答。 他这个大哥,自从几年前就被派南下,鲜少联系。若不是今次来宣州时碰巧遇见,也不知道再要相见又要何年何月。 三年时间就足够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李殷祺会怀疑玄一不是奇怪的事没错,但从兄弟立场上,他只要想到这件事,就会觉得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正难受着,又忽然想起牢中回忆起的片段,没一会儿就觉得浑身骤入冰窖,塞在被褥里的手似乎也僵了起来。 见他奇怪神色,玄一疑惑道:“怎么?” 玄七摇摇头,把心里头那点情绪压下去,这才开口:“大哥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玄一有些莫名其妙看他:“当然是回陇右。” “回去?” 玄一笑了:“老七,你是不是因为我被怀疑,所以觉得难受?” 玄七点点头。 玄一便又道:“换个角度想吧,祺哥也是不想我真的出事,所以用了这么明显的方式。你待在他身边最久,难道还不清楚他要是真的怀疑一个人,会怎么做么。” 这么一想也是,但是玄七还是感觉心中憋闷。他不想让自家大哥担心,便扬起笑容应道:“是了。” 少年拍拍他的头:“再睡一会儿吧,我去办点事。” “好。” 玄一笑着,离了屋子。 门扉轻声关上时,少年脸上的笑容淡去,一如门内最受器重的近卫眸中褪去的笑意。 离开玄七的屋子,少年先去了客栈二层楼。 他们仍然没有离开宣州,此刻择定的歇脚处还就是流风客栈。虽然早先叶问颜行动时,这座客栈已然被官府查封,但官府衙内查过一轮里外后就贴了封条,没再放人进来,倒是让他们钻了空子。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玄七发热那几日已经度过,接下来只要将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动身回龙门。 不过在那之前,有件事还需解决。 玄一这次要去的二层楼,不是当初叶问颜住的清风阁二层楼,而是客栈地下的二层楼。 顺着黝黑的地窖走了一段路,玄一取出火折,点燃了道旁悬挂着的火。 火光闪现片刻,开始有轨迹地往深处燃去,间隔有致的火接次亮起,最终到达甬道末端,停住。 尽头有一间屋子,没有上锁,少年一步步走近,推开了那扇门。 本已到头的火再度亮起,照亮了屋内闭目养神的人的侧脸。 此人直到屋内也亮起光明才有了些动静,侧首看了一眼来者,就坐起身面朝着对方。 玄一先开口:“劳烦姑娘久等。” 那的确是个姑娘。 玄一又道:“在替姑娘做这张皮前,不知能否请问一句,姑娘为何,要做这个人的皮?” 所谓易容,绝大多数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因此制出的皮相多半普通,且混入人群多半瞧不出特异。 也有少数,是因了特殊原因,要制一张脸容分明的皮。这类人,多半是为了替代真正脸皮的主人。 但玄一想不通,恶人谷内杀名煊赫的霜刃,是出于什么考虑,要一张“已死之人”的面皮? 他想不通,对面的姑娘也没打算给他说答案,仅仅只是平静着注视着他。 半晌他败下阵来,苦笑道:“姑娘救了老七,按理说我不该多问。但实在是有心无力——姑娘要的那人的皮,我自当全力以赴。只是那位大人尊容我未曾有幸得见,若只凭想象,怕是要令姑娘失望。” 楼霜白思考了一会儿,忽然从怀中摸出一只锦盒递给他。 玄一疑惑接过:“这是……” 等开了锦盒,他这才发现,里头是一张已经作废的人皮面具。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张面具因何作废。也因此,在看清后,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一股不安的感觉霎时倾涌而出。 “这就是那位大人的?” 楼霜白点点头。 玄一深吸一口气:“某当全力以赴。” 楼霜白终于开口:“这件事,保密。” …… 玄七在屋内躺了有小半月,终于得了允许,可以下床活动。这期间玄一的踪迹神神秘秘,也不知是去做什么。玄七本想跟去一探究竟,却又作罢,乖乖当好自己的小弟,只是在自家大哥提及明日动身时眉头才一皱。 “这么急?”他问。 玄一往他碗中夹了一筷青菜:“嗯。我们在这耽搁了一月多了,该回去了。” “是么……”在玄一面前,玄七下意识不想动脑子,便问,“那回去之后呢?大哥打算做什么?” 少年笑着看他一眼:“当然是负荆请罪。” 玄七沉默。 玄一便又道:“如果我没猜错,现下待在祺哥身边的,多半是老二了。老五老六能瞧见个影子都算幸运。” 玄七还是没说话。 少年便叹一口气:“老七,在想什么?” 玄七道:“挺难受的。” “说说看。” “大哥一点都不在意吗?被信任之人怀疑。”玄七道,“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玄一又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任何一个被信任之人背叛的人,会有这种举动不奇怪。 “难受归难受,说出来不就好了。憋在心里头,才会变成一种隐患。”玄一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而且我记得你不是有什么话都会直接说的么,怎么见了我,反倒不敢了。” 玄七扯了下嘴角,打了个哈哈:“太久没见大哥了吧……” “吃饭。”玄一敲了下他的筷子。 当夜,玄七失眠了。 自家大哥就睡在身边,他没敢翻来覆去,只是悄悄翻了个身,背对着玄一,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他想起来这些年待在李殷祺身边的所见所闻。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李殷祺像是一座山,横亘在人世中,四面八方的风没能撼动他分毫,倒是被冲散得七零八落。 玄七想过,他当年必然遭受过重创,以至于负起山岩作铠。 可他也想过,自己一众兄弟,究竟是为何要追随在他身边……因为他从醒来起,这件事就成了定局。 那,在醒来之前呢? 他合上眼,只觉得前路艰险。初初被派来保护叶小公子的那份惬意早就荡然无存。 这厢玄七在黑暗中失眠,那头也有人辗转反侧,丁点睡意也无。 叶暮临已经在床上翻滚了好几个时辰了,半天没睡着。眼瞧着夜色越来越浓,他不得已还是坐起了身,擦亮了烛火。 李殷祺没睡在他身边。他这几日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睡得比他迟,起得比他早,于是两个人生生好几日都没有见一面——尤其是前两日土匪头子发现自己扰人清梦之后,干脆去了书房的短榻将就去了,没再回卧房。 叶暮临猜他是因为刚回谷,有很多事都要亲手掌控,少不得要费些时间。但忙到好几日都见不着人,还是令他颇感不爽。 这么想着,他干脆直接下了榻,穿好外衣又裹了披风,鬼鬼祟祟提了灯往门外溜。 书房离卧房不远,但也不近。院中呼呼刮着夜风,刚一开门他就被吹了个激灵,几乎要打起退堂鼓。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己都走到门口了,半途而废不是好事,就又壮着胆子往书房走。 路上当然没出什么幺蛾子,只是在书房门口,遇到了阻拦。 拦住他的,是个蒙面的黑衣人。叶暮临吓一跳,险些就要动手,但是那人只是奇怪地看他一眼,闷声道:“祺哥已经睡了。” 叶暮临看着书房的烛火还亮着,下意识皱了皱眉,而后他道:“我就进去看看,不会吵醒他的。” 那人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只是冷声道:“还请小公子回房休息,您若是有事,等祺哥醒后我会转告。” 叶暮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但他终究还是好脾气,只道:“那好吧。” 说着他要转身回去,却突然站住,厉声道:“你是谁?!我之前根本没见过你!” 那人被他突然发难震了一下,却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低声道:“我……” “你什么你!” 说是厉声,但叶暮临的声音也压得很低。他能看出眼前这人没有恶意,因此不准备兴师动众,但对方显然不这么想。 就在叶暮临第二次反问时,他感到身后异风突起,当即冷了脸,骤然出手,要去掀对方面巾。 蒙面人后仰避过,反手要去抓叶暮临的胳膊,却不想后者忽然侧身闪避,一下撞开了书房的门。 屋内的烛火因为冷风的灌入抖了抖。 蒙面人没有追进来,而是缓缓收了动作,默然立于门外。 叶暮临站在房中,环顾了一圈,没看到任何人影。李殷祺不在。 于是他抬眼,重新看向蒙面人:“你到底是谁?他又去了哪?” 这时,他头顶忽然传来一道无奈的叹息声:“小公子。” 叶暮临抬头,就见着楹梁上蹲着另一个黑衣人,那道叹息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梁上君子”见到对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也没多卖关子,纵身落地,抬手就揭了面巾,大方介绍道:“我是老五,外头的是老六。” 他这般开门见山,叶暮临倒是一时不知他们想做什么,便没开口。 于是玄五又道:“如小公子所见,祺哥不在这。” “嗯。”他这才开了口,“他去哪了?” 玄五朝他笑,只是那笑里多是幸灾乐祸的笑意:“小公子啊,你说但凡是个人,总有个秘密不是?要真喜欢一个人,也没必要十二个时辰都把人栓身边不是?”
103 首页 上一页 80 81 82 83 84 8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