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刮进来了一些穿堂风,因为许谢伸手拢了一下披风:“倒是我鲁莽了。小公子和叶姑娘多年未见,有些事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 叶暮临抿唇,并不接话。 许谢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开口,只好笑了一下,又道:“过些日子,某要办个接风宴给李统领接风,不知小公子可愿赏脸莅临?”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叶暮临只道:“那得看李统领愿不愿意让我去了。” 许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道:“行吧,小公子这是见人说人话,见鬼乱说话了。只是不知道对李统领,小公子会说什么话?” “情话。” “什么?” 许谢停了一会儿,似乎想确认对方说的话,又似乎只是想确认自己没听错。 叶暮临抬眼,迎视对方不解的目光:“许使没听错。” 得到确认,许谢轻咳了几声,摸着手炉感叹道:“这可真是令人惊讶。” 叶暮临也笑:“某从许使脸上瞧见的可不是惊讶,而是原来如此。” 他这般坦然,许谢倒也不好继续装下去了,只好道:“小公子倒是个妙人。” 叶暮临礼尚往来:“许使也很妙。” 再说下去也是无用之功,许谢很聪明地点到为止,没再多说,只是随口客套了些话,便起身告辞。 他起身时,近卫正好将火盆呈上,见此他道:“真是可惜了,白费功夫一场。” 叶暮临笑了笑:“怎会白费。” 东使离开,叶暮临对近卫嘱咐了几句,那近卫便出外去跟着了。没过片刻又回来,对他道:“只带了一个小童,和两个近卫。” 叶暮临问:“他们走的大道?” “小道,没什么人。” 叶暮临沉吟,挥挥手让近卫忙去了。 当夜月过中天时李殷祺方才回来。 叶暮临大老远就嗅见了血腥气,一个猛子从案后窜了出来,正要夺门而出时,就见李殷祺已经推开了门,险些没撞个满怀。 “少爷,小心些。” 李殷祺一手扶门,另一把手搭了对方一把。 叶暮临却只盯着他的左手:“你这一天是跑去作甚了?” “挨打。” 叶暮临:“?” 李殷祺拖着叶暮临坐回案边,自己脱了外甲,取了药给自己包扎:“太多年没回来,许老怨气重得很,没几句就动了手。” 叶暮临凑过去看他伤,见到只是些浅口子,放下心来,不禁惑从心来:“许?” “嗯,怎么?” “今儿许谢上门了。” “哦?”李殷祺倒是惊讶了,“他一个人来的?” “算是。”叶暮临想了想,“我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个……” “这么一个病弱之人?”李殷祺替他续完了后来的话,便又道,“你姐姐当初当上调度使的时候,风评也差不离。” 叶暮临懂了。 再是如何病弱,他也是调度东使,也是上一任东使承认的继承人。在恶人谷这个地方,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于是他不再多话,只是看着李殷祺包扎,等到棉纱将血色都遮掩,他居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察觉到他的异样,李殷祺抬眼问:“怎么?” “无事。”叶暮临摇了摇头,“说来许谢还说过几日要给你办接风宴,特意过来问我去不去。” 虽然说的是接风宴,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是鸿门宴。李殷祺如今品阶不过是十三品,以十四品极道魔尊去给一个据点大将办接风宴无可厚非,可这个大将是敌对的北使所属这件事怎么看都很耐人寻味。 “唔。”李殷祺披了外衣,“少爷怎么看?” “他还是想试探?”叶暮临道,“总觉得他对你的态度有点奇怪。按理说你算叶公子所属,和他是敌对着的。从先前的礼物,到今天的登门,还有这场莫名其妙的接风宴,让我觉得他不怀好意。” 土匪头子点点头:“他当然不怀好意,不过这个意思可能不是冲着我来的,是冲着你。” 叶暮临眨眼:“我?” 李殷祺道:“叶问颜不在谷内,他这边能说得上话的无非就是许老和我。许老他肯定是不想邀请的,那只能邀请我了,这个没毛病。只是特意叫上你,说明他对你有兴趣。” 小少爷无端后背凉了一下。 “我说的不是那个兴趣。”土匪头子好笑地看着叶暮临脸色变了一下,又道,“他还有说什么吗?” 叶暮临想了想:“他似乎很想知道……姐姐的事。” 李殷祺皱了下眉。 见此,叶暮临忙问:“怎么?” “这就有点奇怪了。如今调度北使是叶问颜,他好端端地提起一个‘已死之人’作甚?” 叶暮临道:“他想扳倒北使,可能想从陈年旧事入手说不定。” 余光所见李殷祺的神色似乎也变了一下,叶暮临忽然想起关于叶沉心的陈年旧事,眼前这人也算个当事人,当即脸色就变了。 不过他还没说什么,李殷祺已经开口:“也有这个可能,不过他把前东使的人头送到飞沙关就很难解释了。” 叶暮临闻言也觉是这么个理,正想说什么,忽然瞧见土匪头子若有所思的神情,便开口问:“你是不是得出了什么结论?” “不算结论。”李殷祺舒展开眉头,抬手揉了揉叶暮临脑袋,“先去睡吧。至于那接风宴到时去了见招拆招便是。” 叶暮临白日睡得有些多,这会儿并没有睡意,可土匪头子已经不容拒绝地把他人扛了起来丢到床榻上,被褥蒙头盖上,很快就感觉到李殷祺吹了烛火,也钻进被窝,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李殷祺没有把他抱着,叶暮临等了一会儿,听到对方均匀的呼吸声后又坐了起来,准备下床再去看会儿之前派人收集回来的情报。 哪知道一只脚刚下地,忽然有只手抓住了他脚踝。 身体霎时失去重心,叶暮临倒吸一口气,下一刻手也被拉住。 只是回神的功夫,身后起了凉意又落下一片暖意,眼前人的呼吸喷在颊侧,平白一片颤栗。 “少爷不困?要我帮忙么?” 叶暮临:“……我有话要问你!” 晦光中李殷祺挑了挑眉,只问道:“什么话?” “嗯……”叶暮临闭眼在脑海里疯狂思索,却突然想到一个名字,垂下眼来。 他的手臂本来是半支在李殷祺脸侧的,想到这个名字之后忽然手软了一下,干脆半躺在对方心口,闷闷道:“你不担心玄七他们吗?” 刚回到飞沙关时,他把在宣州他离开后遇到的事都写成了信报,由玄四之手交给他过。叶暮临虽不敢自认最了解土匪头子,却也能从以往的那点事里窥见他对玄七的爱重。 这个名字出口,叶暮临似乎听见李殷祺呼出了一口气,然后才听得耳侧胸腔震动:“于我而言,或许应该叫挂念。” 叶暮临想去看对方的眼睛,却突然发现四周一片晦暗,只能借着微弱天光看清下男人垂着的手臂。 那只手臂抬了起来,有一下没一下揉乱他的头发。 李殷祺低声道:“你先前说他是为了掩护你们先出城。” “嗯。” “那其实不用太挂心。”土匪头子将被子往上提了提,“他会好好的。” 叶暮临心情有点复杂:“你对他真的很有信心。” 李殷祺便笑:“我对少爷也很有信心。” 小少爷不知道土匪头子的信心从何而来,却只感觉听了这话莫名熨帖,也放下半颗心来,自己滚到一边去准备睡觉。 李殷祺趁势翻了个身,从后面揽住他,将被子重新团好,这才低笑问道:“少爷这回肯乖乖睡了?” 叶暮临没回,只是往后贴近了些,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闭上眼。 第二日收到了许谢发来的请柬。 李殷祺今日一整日都待在府里没出门,那请柬先过了他的手才到叶暮临的面前。 叶暮临低头看一眼,又抬头看李殷祺,这才疑问道:“没写我的名字?” “对。”李殷祺应道,“他不可能没打听过你的名字。” 叶暮临想了一会儿:“他还是在试你。” “是啊。”李殷祺伸手将那请柬取回,递到一旁随侍的近卫身上,“把之前那件东西,一并送回去。” 李殷祺退了请柬这件事起了个不大不小的风波。 调度东使收到了一份回礼。这份回礼到的时候,首座上斜倚的男人捂袖轻咳了一下,目光不动声色瞥向身旁静立的黑影,缓声问道:“你怎么看?” 书房里没有太多人,所以他这么一句问话,自然是问最近的那人。 那人瞧着奇怪,穿了一声黑衣,外头还兜着同色的斗篷,面皮也被遮得严严实实,只留了一只眼在外头。 此刻那唯一露白的眼转了转,停留在许谢的袖子上,方才开口:“他在和你说,不必试。” 许谢又咳一声:“如果他真这么省心,我们何必这么步步为营?” 黑影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许谢轻呵了一声:“那就按原计划行事。” 第三日叶暮临收到了第二份请柬,这份倒是只发给他的了。 收到时叶暮临正在后院练剑,听到这个消息,他眯了眯眼,刺出的动作很稳,视线落到剑尖处,最后随着剑花入鞘。 他收了剑,转过本就不长的回廊,回到了书房。 这间书房据说是从李无锋来时就已经存在了,叶暮临第一次踏入这里时就被震惊了一把。 原因无他,乃是因为这书房的确不负其名,满满当当的都是书。 厚的薄的,新的旧的。 小少爷下意识以为自己走进了哪位大儒的书房,下一瞬摊开在桌上的一册书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等到看清那是本不知何处搜罗来的话本子之后,先前的敬畏感立时荡然无存。 这次回谷,李殷祺特意让人将书房好生收拾了一下,把没用的话本故事册收了起来,腾出了大半空间,这才让这间书房起到了它原本的作用。 那封请柬被放在桌上,和另一封一起,被压在一叠信报的下方。 叶暮临走过去,将两封请柬都抽出来,仔细看了好几眼,发现这两封请柬都是新的,是另外安排写就的。 他握着请柬,不知在想什么。 土匪头子便在此时推门而入,转过屏风时发觉小少爷正坐在桌边出神,脚下步子便放轻了些。 他武艺傍身,想要不惊动一个人而靠近对方不是难事,因此他人已经站在叶暮临身边了,后者还浑然不觉。 直到手上的请柬被抽走。 叶暮临恍然惊醒,下一瞬就要站起。 一只手却已经按住他的肩膀,叶暮临抬头,对方那双眼已经逼近,呼吸也随着距离拉近咫尺可闻。
103 首页 上一页 78 79 80 81 82 8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