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着对方腰间的藏剑佩,叶暮临立时明白眼前是谁了,当即见礼道:“祈师兄。” 那人从暗影中走出,道旁灯火交映,将来人脸容模糊泰半,于是愈深的暮色里只能看清那双眼中的潋滟湖波。 先前还念叨着这位,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叶祈歌回了一礼,又问道:“不知这位是?” 叶暮临介绍道:“我出外认识的一位朋友。” 叶祈歌了然,对着君鸿抱了一拳,道了一声“幸会”。君鸿身形似有些僵硬,却还是回了一礼,却不答话。 但凡江湖侠客,总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与习惯,叶祈歌这两年出外游历的时间不短,自然见识了许多江湖人,因此对君鸿的反应并未放在心上。寒暄了几句又将话头转回了叶暮临身上:“说来暮师弟年初时就出外游历,不知这一年下来,可有什么收获?” 叶暮临顿时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年。 当即也笑道:“收获挺多,这要是说起来倒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了。师兄见谅。” 叶祈歌也笑,聪明如他自然看出叶暮临其实并不想多说,只道:“既然回来了,缘何不见庄内老管家通报。是刚回来么?” 叶暮临歉道:“摊上了些颇为棘手之事,暂不便回庄。” 闻言,叶祈歌颇为惊讶道:“我藏剑山庄屹立天下,可从不怕什么麻烦事。” 于是叶暮临的笑容更显无奈:“着实是,颇为棘手,不便与师门有所牵连。师兄此次回庄,也是结束了游历归来么?” 话题转得如此生硬,便是君鸿也听出小少爷话中的不愿,叶祈歌则顺着对方的台阶一路直下:“嗯,方才从枫华谷赶回,看了场好戏。” 叶暮临狐疑:“好戏?” 叶祈歌道:“是呀,好戏。不过这好戏太长,怕也是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的事了。” 话至此,这场对话也算终结。两人又说了些寒暄话,相对见礼完便分道扬镳。 待到对方身影也消失在夜色里,叶暮临二人又提步往客栈方向走,这回二人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沉默伴随着路途,他们脚程也快,没多久便回到了栖身的客栈,各自回房歇息。 叶暮临要了热水沐浴洗漱,躺到榻上时开始思考接下来的打算。今日回程上遇到叶祈歌着实是他未曾想到的,毕竟对方这两三年不是在庄子内闭关,便是在外头闯荡游历,寻常时候鲜少见着对方。 而且……没记错的话,若是从枫华谷回来,进了城最近的路并非之前他们相遇的那条。这一副偶遇,现下细细想来,倒像是叶祈歌故意为之。 联想到先前土匪头子所言,叶暮临便更有理由猜测那个对恶人谷的暗桩有所了解的藏剑弟子,便是自己这位闻名在外的师兄了。 年关将近,家家户户早在腊月初始便开始置办年货,客栈里头也有不少外地人士忙着打点杭州城的特产带回故园,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味道。 相比之下,这几日叶暮临则是窝在客栈里,时不时出门往城中各处走走。君鸿没问他打算如何,只是在他出外时,总是跟在身侧。 期间叶暮临有收到李殷祺那边发出的几封信,皆盖印两层火漆,被小心翼翼送来。叶暮临拆了信看,其上罗列了不少陈年旧事,也有说的这几日啖杏林爆炸之事的后续。 看完,叶暮临寻了火盆,将信焚毁。 他想写信给李殷祺,问他一些自己心中的疑问。只是信成封口后方才惊觉,他没有人可以替他送信。 自几日前,君鸿对他说李殷祺是在利用他时,他就在猜测在恶人谷里时,土匪头子和当时的调度北使的关系,并不如李殷祺口中那般不远不近。因着这个猜测,他将信笺封好,却只是将其收进了怀中。 有很多事他需要一一求证,只是当务之急,是寻找到叶问颜的踪迹。 这日他从外头归来,却见客栈小二迎面而来,恳笑道:“客人,有位姑娘来寻您。在咱这候了小半个时辰了。” 叶暮临惊讶,点点头跟着小二走,却还是不经意问起:“敢问这位姑娘,可有透露名姓?” 小二摇摇头。 叶暮临又问:“这位姑娘找的是我么?” 小二这回肯定道:“肯定是您。那姑娘说要找两名男子,我听着就像是找您的呀。再说了,人一弱生生的小姑娘,您见一面也无碍,不是么?” 闻言,叶暮临只好笑道:“也是。” 小二领着他到了二楼的一间雅间,叶暮临看了一下这雅间的位置正好,便随着小二开门的动作,叶暮临一眼就瞧见正端坐于地的年轻姑娘。 听闻响动,那姑娘抬起眼来,见着小少爷先笑道:“敢问可是叶公子?” 小二见状退了出去,还带上了门。叶暮临先四下打量了下方才坐下应道:“正是,不知姑娘寻我何事?若无记错,某与姑娘并不相识。” 那姑娘道:“确实是素昧平生,阿舟今次来寻叶公子,也不过是受人所托,送封信过来。” 叶暮临狐疑道:“信?” 阿舟从包裹里取出一封信,推到他面前,笑道:“这个嘛,我途经宣州时,有一位姑娘托我带给叶公子的。说来也奇怪,那姑娘却不肯说您的名字,只说了信,还道到了杭州便有人指引过来。” 叶暮临眉心跳了跳,却没立刻伸手去拿信。只是谨慎问道:“那位姑娘,是何装扮?” 阿舟便也笑道:“主顾料事如神,连公子这个问题都料想到了。那位姑娘年纪不大,一身红衣,佩双剑。” 叶暮临皱眉:“藏剑轻重双剑,还是七秀越女双剑?” 阿舟道:“七秀越女双剑。” 微皱的眉头并未舒展开,叶暮临沉吟片刻方才道:“多谢阿舟姑娘。” 于是阿舟便起身:“信已送到,阿舟便先行告辞了。” 叶暮临也起身,目下扫视过案上那封信。 阿舟见此便笑道:“不劳叶公子相送。” 他轻舒一口气:“姑娘路上小心。” 送别阿舟,叶暮临回身紧盯着案上那封看起来再为普通不过的信。想了想还是取了手套方才拆信。 他注意到,这封信上也盖了道火漆,只是这道火漆盖得十分随意,其上的图纹看不清晰,只隐约瞧出像是一只狼。 狼? 这个火漆的制式瞧着像是恶人谷的,不过李殷祺那头给他发的信中所盖火漆是一枚枪缨。 不是土匪头子发的,又同是恶人谷之人……莫非是苏涵么? “剑影”其人倒的确常着红裳,使的剑也像是七秀的越女剑术。若真是苏涵,她有什么消息需要让阿舟姑娘来转达,而不是直接通过恶人谷的暗桩? 而且这封信上的火漆印记模糊,让人不由猜想寄信者是否是想要混淆谁人试听。可,若真是如此,又何必还要加盖火漆? 叶暮临坐回案前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忽闻敲门声,叶暮临听出来者脚步声,便低声道:“进来。” 君鸿站在他身侧,并未开口。 叶暮临又沉吟片刻,方才问道:“君鸿,你知道‘剑影’苏涵么?” 君鸿道:“不知。” 叶暮临惊讶:“怎么说她也算是……”话到一半忽然住了口,“那你认得这枚火漆,是谁的么?” 闻言,君鸿矮下身,仔细观察了一下那枚火漆,方才道:“北使孤狼。” “当真?” “当真。” 叶暮临便又沉吟道:“真是苏涵寄来的么……” 君鸿道:“火漆不曾有异。” 君鸿说的这句话等同于说这封信没问题。既然对方已经这么说了,叶暮临又思索了片刻方才拆了信,将信纸取出展开。 可就在看到信首时,叶暮临瞳孔剧颤,不可置信般睁大了眼。 无怪乎他如此惊讶,这封信不是写给他的。然抬首的姓名,却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封信,是写给叶沉心的。 更准确地说,这封信,是写给当年的调度北使的。 叶暮临匆匆扫完信的内容,心底惊涛骇浪翻覆不止。此信是封旧信,说的也是旧事,可和李殷祺那边派人送过来的信不同,这封信并非以旁人视角写就,而是真真切切的,来自当初恶人谷里淬血的某只利刃。 他将信重新封好,开始思索这封信的来历。火漆是近日方才打上去的,信封也并非旧物,唯有其内的宣纸,能看出已有些年头。 还有内容……叶暮临愈发觉得,这个送信人,不会是浩气盟的人,却也不像是恶人谷的人。若真是当事人,这么一封写就机密的信,又如何会保存至今,而不是被销毁? 叶暮临觉得很有必要问一问土匪头子,当即站起身对君鸿道:“我要出去一趟。” 君鸿道:“何处?” “雅居。” 雅居便是李殷祺在杭州城内暂时盘下的住处,自从前些日子得了令牌之外,叶暮临便一次都没有上门过。因此在他驭马到达雅居时,着实被眼前之景给震了震。 若没记错,在他记忆里,雅居是一间客栈。眼前这建筑,虽也看着像是客栈,但为何门口站了个点头哈腰的小厮,余光甚至可见堂内莺莺燕燕,更有吴侬软语从其内隐约传出。 土匪头子等人,居然选了一家青楼作栖身地? 叶暮临觉得太阳穴跳了跳,他已过弱冠,这些事虽未曾亲历却也算是耳熟能详。但一想到要他上青楼去找土匪头子汇合,步子便怎么也迈不出去。 便是此时,突地听身旁一声轻声脆响,有人在一旁道:“借过。” 叶暮临听得这声音像是女子,当即侧首去瞧,却见一穿着极是简练的高挑姑娘正侧身避过他,往青楼里走。 叶暮临:“……” 见着他在发愣,君鸿不解道:“公子?” 叶暮临一咬牙:“进去吧。” 见他的动作,那龟公一串半真半假的赔笑逢迎,叶暮临只觉头痛,寻思着土匪头子必然不可能待在一楼大堂,便朝着迎上来的老鸨道:“来一间雅间。” 穿过莺声燕语,上了楼,叶暮临还在思索怎么找到李殷祺,忽地看到拐角处站着一人,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是先前那女子。 这女子罩着个银面,目光无悲无喜,望着忽然让人后背生出寒意。叶暮临定了定心神:“不知姑娘何事?” 那姑娘穿着极简,蓝衣束身,手肘腿侧却隐隐有些凸出,显见藏了不少东西。见着这么一副装束,叶暮临后知后觉想起某个门派,当下却先答了:“某来寻人。” “寻人?” 那女子又打量了他一番,便先行离开。 留下叶暮临一脸茫然,不知所谓。他要继续前行,却发现二楼的动静比之大堂简直清净,一转眼正见着一人在更远一些的拐角处候着,见他目光落点便道:“小公子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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