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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殷祺抬手斟满酒：“哦？” 其实也无需多言。他李殷祺数月前自龙门荒漠南下赴约，无人坐镇的一方据点内该有多少暗流汹涌，身为主将的土匪头子自然一清二楚。 可他不言，叶暮临也没有想谈的模样，只道：“说起来，你怎么会在杭州城内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么？” 包厢里除了他们便无他人，撇去门外静候的君鸿，叶暮临有理由相信土匪头子定是早就清过场，因此问话也没有多少禁忌。 似乎是提到了什么让人觉得有趣的事，李殷祺闻言不过挑挑眉，道：“事？你那位师兄可不是让我来处理事的。” 叶暮临：“不是让你来处理事的，难不成还是让你来打仗的？” “正是。” 叶暮临噎了一下，忽然后知后觉想起南下时听到的流言，犹豫了下又问道：“我在路边听说的，‘逐鹿坪大杀四方的恶人大将’不会说的是你吧？” 李殷祺但笑不语，于是叶暮临了悟，这是八九不离十了。 只是还不等他感慨些什么，李殷祺就道：“恶人大将不假，‘大杀四方’瞧着让人觉得有心人在搞鬼。” “什么？” 叶暮临一时没反应过来，李殷祺却似不打算再说下去，转了话锋：“小少爷这次回来，是要回藏剑？” “是也不是。” 这语气听着像是叶楚的，于是土匪头子微微扬眉，却不答话。 叶暮临又道：“有些事不好带进山庄里，我思索着还是别让大小姐操心了。” “嗯，”李殷祺又道，“看起来你和叶楚相处得不错？” “何以见得？” 李殷祺道：“叶楚最是喜欢一句话拆成好几个意思。” 叶暮临便笑道：“从他那里学了段时间的剑。” 土匪头子也不拆穿他这个拙劣的借口，又道：“那接下来，小少爷可有何打算？” “……嗯？”叶暮临还在思考若是李殷祺问起碎心堂的事该如何打哈哈，不想对方居然直接换了个话题，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道，“你不回龙门？” 李殷祺轻描淡写道：“受了点伤，迟些日子回去也无妨。” 一句“你也会受伤”尚未出口，叶暮临忽然想到了流言里镇守逐鹿坪的是哪位浩气盟大将，索性随着对方的意愿改口道：“当下我想着，要先找到叶问颜叶公子。” “怎么，你要将沉心剑交给他？” 叶暮临：“姐姐将它交给我时，便交代了要将此剑交付叶公子。” 李殷祺望进对方的眼里，见着一片清凌凌的光，便笑道：“小少爷若是真的打算将沉心剑交给他，又何必来问我？” 叶暮临笑起来：“叶公子行踪不定，这可是你说的。人都不知道在哪，叫我怎么将东西交给他？” 酒液一线而出，落入杯中是清冽的声响。李殷祺斟满了自己的，又抬手将叶暮临面前那只满上，方才从容道：“他失踪了，连苏瑶歌和苏涵都没找到。” 叶暮临顿时皱眉：“失踪？发生了何事？” 李殷祺笑笑，指指他的心口：“猜猜看。” 叶暮临低头思索了会儿，更是将以往李殷祺信中交待的事和这几日听到的传言又细细理了通：“……英雄会？” 话出口又摇头。 不，不对。英雄会上，除了叶祈歌博了些风头之外，没出什么大事。这个架势，莫非是叶问颜在回程中遭了什么凶险？ 见他百思不得其解，李殷祺便屈起手指在案上敲了敲：“英雄会上那么多位武林豪杰镇着，没几个人会想着在这方面动手脚。叶问颜是在枫华谷失踪的。” “枫华谷？”叶暮临想着那离长安城不远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他怎么失踪的？” 李殷祺道：“枫华谷啖杏林为恶人据点。”他扫过对方眉眼，方才继续道，“坐镇大将为慕笙；与此相对，乱葬岗附近枫湖寨为浩气盟据点，坐镇大将是，陆风离。” “陆风离？就是之前掳走我的那个陆风离？” “正是。” “这和叶公子失踪，有什么联系么？” 李殷祺停了一会儿，方才无奈轻叹口气：“叶问颜下华山后，在去往枫华谷的路上，折了宁珂手底下的二十死卫，这二十死卫，本应派至枫湖寨相助当地浩气一臂之力的。” 叶暮临被他那声叹气弄得心惊肉跳，心思刹那急转起来，又想起些什么：“那场……爆炸？是陆风离搞的鬼？” 李殷祺道：“是不是他搞的鬼并不重要，总之受这场爆炸所累，叶问颜下落全无。如今他是生是死尚且不可知，小少爷将如何打算？” 这句话后，叶暮临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问道：“你们的人，没搜到任何线索么？” 闻言，李殷祺勾了勾嘴角，手指蘸了酒液，在桌上写了一个字，方才低声对他道：“枫华谷，离长安可不远。” 看到那个字，叶暮临当即了悟，便也道：“那我等暂且按兵不动，若是年后百炼会叶公子也未曾出现的话，再作其他打算。” “你不信他会死？” 叶暮临想了一会儿：“我不信他会死，也不信你会受伤。” 李殷祺笑道：“那不知小少爷是哪来的信心了？是人总会死，更遑论受伤。” 叶暮临低头看了那杯早就满上的酒，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方才伸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直觉。” 意外的是，此酒入口竟是难得地温和，除了喉口微涩外，觉察不出其他不适。 叶暮临松了口气。 倏尔他又抬头，有些不可思议道：“你……” 话未出口便被土匪头子打断：“小少爷不打算回藏剑，难道是打算一直住在客栈里么。” 叶暮临不解道：“左右都是不回山庄的，在何处有什么区别？” 于是李殷祺便不再答话，拍了拍手喊人上了桌酒菜，姿态竟是娴熟无比。叶暮临看在眼中，心中念头一个接一个，待到酒菜上桌时，杯箸交错间，他低低问道：“伤得重么？” 李殷祺一时没听清：“什么？” 叶暮临咬了咬筷尖，重复道：“你不是说你受伤了么，伤得重么？” 土匪头子想了想，给了一个折中的答案出来：“虽然不轻，好歹死不了。” 叶暮临眉头一跳，重复道：“不轻。” “是啊，”李殷祺倒是漫不经心，挑了筷青菜慢条斯理吃着，“给人捅了一枪，在这。” 他比划了一下心口位置：“护甲拦着，没穿心。” 叶暮临皱眉：“对方是……” 李殷祺的凶悍他是亲身体会过的，能近他身且造成如此伤势之人，想来武力定然不输土匪头子。 闻言，李殷祺轻笑道：“传言里，难道没传这个大将的名字么。”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此人为摇光坛所属，名号李君城。” 不知为何，叶暮临恍惚觉得李殷祺在提起对方名字时的神情似乎在哪见过，但仔细去想时却实在想不到。正思索时，李殷祺却又开了口：“说来我等刚到此处时，曾有一藏剑弟子前来，似乎对我们的暗桩有些了解。” 听他描述，叶暮临心头当即浮现了叶祈歌的身影，于是他小心问道：“暗桩不是……非恶人谷内之人无法得知的么。” 土匪头子扫进几口米饭，边嚼边道：“是啊，是以我觉着奇怪。他怎能如此准确地找到我们的人。” 叶暮临不知说什么好。 叶祈歌这个名字，在如今的藏剑山庄能算得上人尽皆知。自然，他的行为作风叶暮临也多少也知道一些。 听闻对方行事不拘小节，为人又平和，在庄子里人缘十分好。加之容貌俊朗，武艺也不差，几乎整个山庄的人谈到他都会赞一声君子如风。 可若是要说对方和恶人谷的人有所来往，这点叶暮临却着实不太相信。 所幸土匪头子似乎只是提了提这件事，却没有深究的打算，叶暮临又说了些飞沙关这几月的事，便算揭过了这茬。 说到叶楚带着碎心堂旧部去往楼兰古城时，李殷祺停了筷子，抬眼重复道：“楼兰城？” “是啊。楚公子说那里有些陈年旧事，需得解决一番。” 李殷祺若有所思：“秦沛然也跟着去了？” “自然是的。” 李殷祺笑道：“果然是叶楚先受不了了。” 叶暮临觉得奇怪：“此话怎讲？” “他俩就是在那见面才认识的，”李殷祺扫完了饭菜，又斟了一杯酒饮尽方才道，“那之后北东二使才算真正交恶。” 叶暮临：“那如何是好？” 李殷祺十分理所当然：“他们的事，你能管到何处去？不是现在也会是以后的某一天，既然叶楚已带人去往了楼兰城，想必也是存着自行解决的念头，不必担忧。” 叶暮临点点头，想了想似乎没什么要说的了，便埋头吃饭。待到杯盘一清时，李殷祺便又道：“你身上带着沉心的信物，想来路上已遇到不少人欲要相夺了？” 叶暮临一时不知李殷祺现下提起这个是为什么，便应了声“是”。 李殷祺说了个地址，从怀中摸了块令牌出来，递给叶暮临：“有事可来寻我。” 叶暮临点点头，收了令牌。 酒饱饭足，叶暮临先行离开。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李殷祺，却见对方手中摩挲着小巧酒杯，目光似透过虚空映在某处，是个沉思的模样。
第32章 /凛夜/章三十二·夜酒 出了酒楼，天色已晚，叶暮临伸手入袖，抚着那块令牌的边缘，忽然沉声道：“怎么了？” 跟在他身后的君鸿摇摇头，又想到对方看不到方才轻声道：“他在利用你。” 闻言，叶暮临不过是付之一笑：“你若是说他真心为着什么事，我反倒不信了。左右如今我们站在一条船上，他也不会想不开要把自己也拉下水吧？” 君鸿不置可否，不再搭话。叶暮临等了会儿没等来对方开口，便领着人往栖身的客栈方向走，边走边道：“再说了，我又何曾没有存着利用他的心思。这些事，按说你该是已经习惯了？” 叶暮临想的是，对方既然是惊鸿七子之一，更是叶沉心手底下信重的部属，对她的手段不说了如指掌也该有所了解，便是早该习惯了。 可他不知道当年的叶沉心是如何驱使惊鸿七子的。那是七子永不会对外人言说的过去，便如同那七柄轻剑一般，葬于陵园森森白骨之下。 于是君鸿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明白。” 叶暮临觉得奇怪，侧首看去，对方却还是那么一副止水般的面容，心里头没来由般觉得有些不对，沉吟片刻想换个话题，却不料有人的声音在身侧不远处响了起来。 “暮师弟？” 叶暮临一惊，侧首看去，正见着一人于暗影中卓然玉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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