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不等守卫通报,便有人从屋内开了门,一眼见着他便拢袖作揖,行了半礼。叶暮临忙回礼,入了屋才问道:“先生这几日可好?” 阿季引他入屋,递了两封信给他方才道:“尚可,劳烦小公子。” 叶暮临笑:“不劳烦。” 阿季便又道:“我观小公子近日来练剑甚是勤勉,今日来寻季某,想是遇见了什么问题?” “先前托先生所查,眼角有梅花疤痕的夜行者,可有线索?” 阿季摇摇头:“抱歉。没查出来。夜行者并非皆是明教之人,眼角有疤之人却又太多,一时半会儿没什么消息上来。” 荒漠之地鱼龙混杂,大大小小沙匪强盗里哪个不带点疤的。对方敢只身入飞沙关二进门,武艺自然上乘,说不定是不世出的隐世高手也说不定。 叶暮临心想着三月前的月下刀光,也明白就这么一个特征,查起人来无疑是大海捞针,于是便谢过阿季,又道:“说来统领南下也有快三个月了罢。这些日子也惊扰了先生。” 他并未指明是何事,阿季却已了然于心:“也劳烦小公子。”不等叶暮临再出口,他已续道:“说来再过两月左右,也该是元月新年。小公子不打算回去探望家人么。” 叶暮临一愣,顿时就生出不真实感,却还是坦然道:“实不相瞒,确实想回去。只是要事在身,总想着解决一些,心里才少些负担。” 阿季道:“小公子对令姐之情,着实让人动容。”说完这一句,他却不打算再说下去,只道,“小公子可还有事?” 叶暮临点点头,又将这几日遇见的事同阿季说了说,语毕方才告辞。 离了阿季居处,叶暮临将信收好,方才转入二进门,一眼见着君鸿在他房前候着,似是得了什么紧要消息。 于是叶暮临的神色便随月色而沉,加快了脚步往屋内走,等到君鸿也侧身闪入屋内才低声道:“何事?” 君鸿从怀中翻出一封书信:“楚公子的手信。” 叶暮临皱眉:“他不是去了楼兰古城那边么。”说着拔了火漆,借着窗外月光草草阅毕,神色变缓不少,“无甚大事,他们安顿下来了,这才来信告知我们一声。” 话及此,他又似想到什么,便又问道:“说起来,其他六人都已随着楚公子过去了,缘何你还留在这?” 君鸿脸上无甚神色,月华映入他眼眸也未起涟漪:“堂主所托。” 叶暮临没细究他口中的堂主究竟是谁,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因此在对方答了也便带过,又说了些事,就让君鸿退下。 只剩他一人时,叶暮临这才放松绷得紧紧的腰杆,在柔和月色下缓了一身的戒备。 距离李殷祺南下已有三月,这三月于叶暮临而言却似过足了三年。 土匪头子南下之后不久,楼霜白留了封书信便继续神出鬼没,此后再未有过什么踪迹。叶暮临猜测过对方是不是随着姐姐也一块前往江南了,但往后的消息里,不论是叶沉心还是楼霜白的动静尽数销声匿迹,就似这两个人都人间蒸发了一般。 昔日曾掀起恶人谷内风云变幻的调度北使重出江湖的消息也淡了下去,如今觊觎沉心剑之人虽只多不少,但比起先前的惶惶不可终日,叶暮临也算是练出了从容心态:任他东西南北风,他自岿然不动。 相比之下,碎心堂众人在叶暮临心中的分量不断提升,然而它毕竟是个早已“逝去”的势力,于情于理,一直待在飞沙关也不是个事。 于是前些日子,叶楚终于在阿季的目光下笑吟吟提出要前往楼兰古城一带解决点旧事,又和叶暮临通过气,将君鸿留下后便动作迅速地带走了其余人等。 至此,飞沙关便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可这份所谓宁静,便是叶暮临,也呷出了些山雨欲来的味道来。 月色下叶暮临闭上了眼,感受着光斑残影于眼前蔓延,半晌方才看向被搁在一旁的沉心剑。 不知是否是由于主人常年将之雪藏的原因,这柄剑看上去多少显得其貌不扬。鞘口上的纹路已被磨去泰半,指尖轻触似能感到当年那人怀中抱剑时的温度。 过了几日,阿季正于屋内处理今日事务时,听得旁人通报叶小公子来访,便起身将对方迎进。 一眼瞧着叶暮临腰间佩剑,阿季了然道:“小公子是来辞行的?” 叶暮临笑道:“正是。” 他腰间佩着的,不止沉心剑,还有他自己的佩剑——枕风。叶沉心将沉心剑交给他后,枕风便被他暂时封存起来,直到今日,它才得以重见天日。 阿季问道:“忧心之事何如?” 叶暮临:“权看缘法。” 阿季点一点头,不再多言,又说了些寒暄话,便送他离去。 交接了些许事务,叶暮临便在屋内收拾行李。他来时是懵然昏睡的,去时却清醒得很。待到天际又现曙光,他提着一个包裹往屋外走,君鸿早已在门外候着了。 瞧见他,叶暮临略讶:“君鸿,你不去楼兰古城么?” 君鸿道:“路途艰险。” 叶暮临一想也是,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莽撞闯入荒漠的愣头青了。如今他带着沉心剑,路上盯着他的人怎么也不会少,多个人也多个照应。 于是他便一笑:“多谢。” 阿季等人没有多送,只是在叶暮临二人临行前出外来送别。叶暮临对他说了些感谢的话,便翻身上马,迎着天光绝尘而去。 相比大漠,秋风早已吹遍江南鱼米乡,此刻留了个尾巴,似有若无地撩着文人墨客们的百转柔肠。 江南已入冬。 叶暮临二人从城外而来,一路踏破蹄边秋风。君鸿抬眼看了眼前方宏伟城池,对叶暮临道:“我们到了。” “嗯。”叶暮临眉间倦色堆叠,难得语调还稍显轻快,想是近乡情盛不觉劳累。 对于他一路南下直往杭州城的打算,君鸿并未说什么,叶暮临则是有着自己的打算——当初姐姐将沉心剑交付于他时,曾交代他要往长安去,然后将沉心剑交给叶问颜。 可前些日子李殷祺回信是提到了山庄内有位师兄发了百炼会的帖子到了叶问颜的手上,那对方很有可能在年初时,会回藏剑山庄一趟。 且不论这个消息土匪头子是如何得知的,但若这个帖子真的到了叶问颜手上,叶暮临更愿意相信,明年的百炼会上,一定会有那柄断影剑的身影。 只是……发出这个帖子的人,又会是谁呢。 思来想去,能说通几位庄主和大小姐的师兄,怕也只有那一位了。 心绪滚过一遭,叶暮临抓着缰绳,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对君鸿笑道:“走吧。” 入了城,叶暮临轻车熟路地找了家客栈先住了下来。待到安顿完毕,叶暮临解下沉心剑摆在身前,默然不语。 半晌他忽然道:“何事?” 君鸿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侧:“前方便是藏剑山庄。” 叶暮临听出了他平铺直叙的话中的疑惑,知道对方八成是想问,既然藏剑就在附近,为何不直接回庄。因此他略想了想,苦笑道:“我也想直接回去……” 但是,不能。 至少在情况未曾明朗前,他不能将麻烦与危险带回去,哪怕这只是他不算大胆的猜测。 君鸿没有答话,叶暮临便又道:“我还没强大到可以无视这些的地步。一切还是小心些吧。” “沉心剑。” 叶暮临垂眼,注视着这柄引起不少腥风血雨的剑。就在他们动身出发时,他们还因它遭受过好几批马贼的围攻。 他取来一旁的黑绢,将其裹了起来。 “杭州城里,我不信有人胆大到敢在藏剑的地盘里闹事。” 在客栈里住了几日,期间叶暮临带着君鸿在杭州城里转了转,好生见识了一番江南风情。 由于不习惯有人于暗处一直窥视着他的状态,叶暮临早早便和君鸿约定好,如非必要不必贴身保护,相较主仆,叶暮临更愿意将对方当做朋友。 加之君鸿除了恶人谷之外的地段似乎都不甚熟悉,叶暮临还特意给他讲了讲城内的街路。 这段时间,叶暮临一直在揣摩一些事。其中就包括姐姐要他做的事。 叶沉心要他将此剑交由叶问颜,原因却没有告知。叶问颜一方剑客,手中神兵不止千叶长生,并不需要额外的一柄残剑才对。 他信叶沉心不会害他,却也不信姐姐心中没有存着要利用他或者叶问颜的心思。 因此他擅作主张,并未当即动身去寻叶问颜,更何况叶问颜的踪迹,也不是那么容易寻到的。 叶暮临忽然就想到了土匪头子。 他先前既是应叶问颜的要求南下,自然能掌握一部分对方的下落,比他无头苍蝇瞎打转要好太多。 思绪转到这一层便又断了。距离上次李殷祺发信回龙门荒漠也有两月,再加之信件在路上的时间——如今李殷祺本人的下落,也是个难题。 叶暮临长长叹出一口气,正欲躺到榻上休息时却听到君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小公子,有信来。” 乍一闻言,叶暮临愣了愣,旋即心里头升起个念头,当即直起身去开了门:“谁写的?” 君鸿递过来一只小筒,叶暮临一低头,瞧见那小筒便是心头一跳。 那小筒惯常是飞鸽上带着的,叶暮临自然是熟悉的。当然让他不可思议般惊喜起来的,还是这信上写的内容。 先前他还念叨着土匪头子,眼下李殷祺就派人通了信过来,当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他收了信,对君鸿道:“多谢。” 回了屋,叶暮临展开那纸卷,仔仔细细读了一通,方才舒展了微皱的眉头。篇幅所限,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说的是当下对方的栖身之处。 那地方叶暮临其实也不陌生,说起来甚至还有些渊源。于是将纸卷毁去,他舒了口气,又出门喊来君鸿,道自己要出门一趟。 去的是哪里,他却没说,君鸿便要跟着,叶暮临转念一想便也点点头,两人一同换了寻常衣裳,收拾了番便往城东方向而去。 不得不说,龙门荒漠之行对叶暮临的影响着实不浅。待到人真的入了包厢时,便是座上久侯的人,也觉察出了眼前人的不同之处。 叶暮临一回头瞧见趺坐于地的人神情时倒是愣了愣,转瞬便又笑起来:“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李殷祺将桌上的小酒壶推到他的方向,自己先斟了满杯一饮而尽,“会喝酒么。” 叶暮临依言在他对面入座,取了酒壶看了会儿却道:“你我之间,还需要酒来活络气氛?” 土匪头子挑眉:“数月不见,小少爷当真变了个人似的。” 闻言,叶暮临眨眨眼:“嗯……环境所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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