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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他才望定土匪头子深邃的眸底：“我想我不会让那一日到来。” 年轻的小少爷说话时的声音很轻，却能从中觉察出其决心坚定。李殷祺当然听得出来，一时间却也没感叹叶暮临初生牛犊不怕虎，只道：“但愿如此。” 于是二人相顾无言，片刻后李殷祺道：“继续走吧。” “好。” 就在二人准备继续前行时，周遭风声突然变了。 不等李殷祺出声，叶暮临已握紧了沉心剑，不料李殷祺只是道：“既然来了，何必还藏着。” 风沙稍歇，白纱覆面的女子显出身形，第一眼先看向了叶暮临，目光在沉心剑上停驻了一会儿方才转向对李殷祺道：“我听见了我的名字。” 叶暮临心里当即一惊。 李殷祺却道：“你凶名在外，不是早该习惯的么。” “我还听到了沉心之名。” 土匪头子笑了笑：“那又如何。叶沉心这个名字，旁人说不得？” 白衣杀神的眸光霎时锐利，锁定在土匪头子脸上，可惜李殷祺半分神色波动都没：“看来破境了？” 楼霜白道：“没那么容易。” “哦，那一起吧。” 楼霜白看了一眼叶暮临，没再说话。 小少爷却只觉得后背的汗毛又竖起来了。可惜这两人已经往前走了，容不得他多想什么，只好赶紧跟上。 此时风沙俱盛，叶暮临走着走着觉得有些脱力，却暗中咬紧了牙，不让自己掉队太多。可他毕竟未曾经历过这般艰苦的环境，牙咬久了最终有点发酸，终究没忍住张口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就被灌进喉口的风沙呛得咳了起来。 这般动静终于引起前头两人的注意，楼霜白回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相比之下土匪头子倒是人道多了，停住了步子撤了回来，伸手提住他的手臂，皱眉道：“走不动了？” 叶暮临囫囵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口，没说出话来。 楼霜白淡淡道：“他中毒了。” 叶暮临顿感不解，想抬头去看楼霜白，却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逆光，刹那间像极了某个人。 李殷祺闻言微微皱眉，从怀里取了辟毒丹先给叶暮临喂下，冷声道：“何毒？” 楼霜白知道他的意思，只道：“飞沙关那么大，你又怎么能肯定，所有人都是按你的意思办事的？” “哦？” 服下了辟毒丹，叶暮临觉得稍显清醒些，只摇摇头道：“我什么都没吃呀。” 白衣的女子蒙着面纱，鬓发在风沙下拂面，看不清她神情：“江湖十二大门派，用毒者可非仅仅五毒一教，依你这症状，也不像是五毒的手法。” 李殷祺看着叶暮临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冷声道：“他这几日接触到的人，可非寻常人可以混进来的。” 叶暮临不说话了。 楼霜白显然丝毫不惧李殷祺，淡淡道：“百密终有一疏，当年叶沉心机关算尽，不也落得纵身坠崖的下场么？” 李殷祺道：“她既然已经‘死而复生’，你还信她当年机关算尽？” 楼霜白没有再说话，长久地沉默下去。 李殷祺对叶暮临道：“还能不能走？” 叶暮临点点头。 三人复又前行，这回气氛十分怪异。叶暮临夹在两位大人物之间，唯恐说错什么话引得两人出手。 月华如水，绸缎似的在三人脚下铺了一层。叶暮临随着二人从一旁的“阶梯”跋涉上高处，终于看到了一副他此生绝对前所未见的景色。 他知道沙漠里向来不缺奇风异景，但眼前所见之景，堪称绝美壮阔。 倾泻的月光下，这一片辽阔沙海沟壑如老者脸上皱纹般纵横，呼啸的风沙到了此地仿佛被扼住咽喉般销声匿迹，唯余头顶星月耀光充斥此方天地。 李殷祺突然道：“你可知道，沉心剑原本叫做什么？” 叶暮临一愣，抬眼看了李殷祺脸上神情，忽然顿悟他不是在喊自己，当即默然。果不其然，一边的楼霜白答了：“不知。” 李殷祺轻笑一声：“沉心剑原本叫做沉月剑，不过跟了叶沉心之后少有人知晓此剑之名，久而久之便喊成了沉心剑。” 楼霜白道：“那又如何？” 土匪头子突然后退一步，昂首望天，悬月高悬，映在他瞳孔中是一轮弧。 “月升星沉。”他道，“来了。” 叶暮临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天空，却猛地发生悬月突然间拔高了一大截！ 不，不是悬月拔高，而是他们在下降。叶暮临四下张望，却只见自己脚踏之地无声陷落，像是沙丘崩塌，化为流沙。 然而一切都是无声的，令人望着便心中生怖。 又是……幻境？ 天地忽地一暗，月光消失的一瞬叶暮临只觉得眼前一花。正当他努力眨眼适应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往前走。 小少爷应了声，正要提步。 黑暗中骤起利器破空声。 “嚓”得一声，一簇火光亮起来，借着这光亮叶暮临看清了此刻站在身旁的土匪头子以及霜刃，还有一个十分高大的蒙面男子。 见到叶暮临看向自己，蒙面男子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小兄弟够警觉的。难怪头儿没直接把你丢了。” 仔细看去，叶暮临握在手里的沉心剑正比着蒙面男子的心口，若不是剑刃中央捏着的那只手，这剑锋就要穿透对方的铠甲。 李殷祺双指捏剑，对叶暮临道：“沉心剑虽是残剑，可一点都不钝，你要是再用点力，我们恐怕就出不去了。” 被他说得一愣，叶暮临赶忙收剑，对蒙面男子抱拳道：“抱歉抱歉。” “无事，皮糙肉厚，倒是不惧这些小惊吓。”蒙面男子又转向了李殷祺道，“头儿，季大夫的人前段时间有来过这边。” “哦？有证据？”李殷祺挑眉。 “在他身上有季大夫的手书。”说着从掏出一封信递给李殷祺。 土匪头子连信都没拆，只道：“他若是要传信，怎可能用这般容易为人识破的方式？人抓到了么？” 蒙面男子摇头：“没有。” “小少爷，你怎么看？” 男人突然发话，让叶暮临愣了愣，他看了眼那信封，上面只写了“宁启”的字样，字迹端正秀气，让人不免想到落笔之人该是怎样温和儒雅的面貌。 “什么？” 李殷祺看着他：“假设这封信是背后暗害沉心的人写的，你觉着是真还是假？” 叶暮临眨眨眼：“不好判断吧？可信也不可信。” “哦？” “若真是幕后黑手所书，能够这么大方展示的，除非有心，否则应当掩人耳目才对。”叶暮临道，“但又有一点，如若是经历了万般艰辛所取到的，却又可信上几分。” 那蒙面男子呵呵笑道：“那依小公子之见，当信还是不信呢？” “你们难道急着抓这个人出来么？”叶暮临摸了摸鼻子，“听你们的口气，是飞沙关里头的细作？” 李殷祺道：“是，也不是。” 叶暮临糊涂：“是就是，不是就不……” “是”还没出口，叶暮临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神色一顿，虚心求教道：“所以先放着？” “不放不行，当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李殷祺将信收好，领着众人往黑暗中走去，边走边道，“魔鬼城那头的动静越来越大了，我打算亲自去看看。” “魔鬼城是红衣教的地盘，红衣教向来对男子可不太友好。你要去？” 说这话的，是从下来后就未曾开口的楼霜白。李殷祺挑挑眉，借着火光往她看去：“看来你有什么把握？” “自然，不过拿他来换。”楼霜白指了指叶暮临。 她话说得很简单，在场诸人却都听懂了。 叶暮临不解道：“我也是男子啊。” “你这幅神态最适合假装入教者。” 叶暮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李殷祺却已经先他一步开了口：“不行。” “为什么？” “你无非是想用他引叶沉心出来。”李殷祺淡淡道，“然而叶沉心不可能再出现在龙门了。” 楼霜白微微眯眼。 “我不信。” “爱信不信。” “噗。” 二人俱皆看向叶暮临，后者缩了缩脑袋，片刻后才道：“我说你们也太看重我了……我之前在沙海里快渴死的时候不也没见姐姐出来么？” 土匪头子只笑了一声，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散去。他道：“走吧，先过了生死路再说。” 说着他没等楼霜白回答就往前走去，叶暮临和蒙面男子都点点头跟着他行动。 叶暮临迈开步子前特意看了一眼楼霜白，轻声道：“霜姑娘，走吧。” 楼霜白没有回答，却是在等到火光映着女子的脸颊而去时她方才转过身。便是在此时，叶暮临正巧回过头来，就见白衣姑娘直视着他，火光跳跃于眼角末梢，蓦地折射出了冷若冰泉的神光。
第17章 /暮尽/章十七·不工 叶暮临恍然觉得这幅神情似曾相识，当下却不及思考太多，连忙跟着李殷祺的步子往前走。再偶尔回头时，白衣的楼霜白已经跟了上来，只是她步履几无声响，惊鸿一瞥间只觉身后吊了只女鬼，总令人毛骨悚然。 于是叶暮临不敢再回头看，只紧紧跟着李殷祺的脚步。 一行人往沙海深处行去，路上只有李殷祺和那蒙面男子的声音不间断地响起。 “魔鬼城那头最近动静如何？” “几日前有了些动静之后就没有了。不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其余的照旧，没发现什么猫腻。” “还有呢？” “……公子从瞿塘峡传信回来，要咱们顺势丢几个人过去。” 叶暮临只觉得身旁李殷祺的呼吸似乎一顿，只是很快便听到他道：“啧，他管得真多。” 蒙面男子的声音不失敬畏：“公子毕竟是调度使。” 李殷祺道：“他既然有把握宁珂会亲身来龙门，那便依他的意思办。不过留个心眼，人弄可靠些。” “属下明白。” “最近龙门镇的情况如何？” 蒙面男子知他想问的恐怕只有云景拂一人，当即也道：“云姑娘最近闭门不出，看子眠的样子，还在据点里。” “云墨没趁机和她说点什么？” “说了。”蒙面男子道，“不过云姑娘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云墨做好自己的事。” “盯紧她。”李殷祺的声音有些发冷，“我不管她们从南疆来龙门镇是何居心，她若出现什么异动，将子眠直接截下。” 叶暮临眼瞳骤然一缩。 他恍然抬头，试图看清李殷祺脸上神情，不料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阴风，本就晦暗的火光霎时熄灭，周遭陷入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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