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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暮临顿时打起精神，仔细去听那铃铛声。只听那声音似乎还在很远，下一刻却又似在耳边回响，他不敢放松心神，下意识绷紧后背。 李殷祺似乎朝他这边看过来一眼，叶暮临不敢确定，只觉得耳边的风声愈发鼓噪，他不得不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然而下一瞬，轻剑出鞘的声音就响在他背后。 他大惊，手已经按在剑柄上。 紧接着，有女子轻笑的声音传入耳里：“不过几日不见，叶小少爷怎得变得这般多？” 叶暮临后背一麻，却很快听出这是谁的声音，当即定了定心神也笑道：“环境逼人。” “哦？”那女子还是笑着的，却从他身后转了出来。不出所料，正是织尘。 叶暮临忽然生出点恍然隔世之感，明明见着织尘也不过是数十日之前的事，此刻看来却真正像是经过了许久了。 织尘倒是没有任何感叹，她还是戴着那副稍显粗糙的银质面具，露出的眼神也依然和上次所见般玩世不恭。 只是叶暮临注意到，对方的双眼似乎微微发红。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李殷祺，却见土匪头子没有丝毫表示，只是朝着织尘道：“消息呢？” “统领想要什么消息？” “谷里和黑戈壁。” 织尘弯弯嘴角：“谷里还是和以前一样，谷主最近又闭关了。一应事物交给了底下的一群人管着——当然，还是老样子，哪个地方的人都想掺一脚。黑戈壁那头么，也没什么大事，不过秦苏最近似乎有往魔鬼城那头靠近的样子。” “魔鬼城？”李殷祺略一挑眉，“他们想过生死路？” “现在看来是这样的，我们的人已经在里头发现了几个浩气的。”织尘笑，“看起来是先锋兵，只是在身上没搜到什么可以代表身份的东西，应该是被人刻意消除的。” 李殷祺想了想：“你亲自去看的？” “自然。” “他们的后颈处，是不是有一块白色印记？” “有。” 土匪头子莫测般一笑，很快下了结论：“是宁珂的手下，看来宁珂一出关就想搞个大的。” “可惜你李大将军不给这个机会？”说着织尘目光一转，到了正默然听着二人对话的叶暮临身上，又弯弯嘴角，“叶小少爷可听懂了？” 叶暮临闻言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来：“似懂非懂。” 织尘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殷祺，高深莫测道：“若是让她知道，你竟让叶小少爷深陷如此险地，怕是会直接杀了你吧。” 李殷祺看一眼叶暮临，又看了一眼织尘，却只是道：“何必。” 他回答得没头没尾，叶暮临顿时微微皱起了眉。倒是织尘闻言，轻笑了声后才答道：“是啊，何必呢。此后若不是你李殷祺要死了，也不必相召我前来了。” 土匪头子轻飘飘看她一眼：“看来你也有麻烦了。” 织尘笑：“麻烦可大了。叶沉心既然死而复生，我这背主之人还能活多久？” “想来看在你们过去的情分上，她会给你留个全尸。” “可我不想死。”织尘对上正好奇看向自己的叶暮临的目光，又笑了笑，“如果可能，我希望她再‘死’一次。” 叶暮临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正要说些什么却只觉耳边一阵响铃，紧接着眼前风沙大作，等到定睛去看前方时，却只见那女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所谓来无影，去无声。 叶暮临若有所思转向李殷祺，等待着这土匪头子给出点什么具体建议来。不想李殷祺只是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忽然转向他道：“她们的事，你少掺和。” 他顿时就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他还记得前些日子的楼霜白还提醒过他，少惹李殷祺；现在李殷祺回过头来提醒他，少惹织尘等人……所以得出的结论是，这些人他最好都别惹？可是如今这个情势，不容他退后了啊。 叶暮临顿时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了一丝的不安，不过当下的情况也不容他多想，是以当他听见又一阵风声时，他很快就打住了自己的思绪，抬头看去。 从他们所站之处往前望，可见山高仰止，群岭蔽空。最让人惊叹的却也不是这个，而是仿佛天梯般的山壑延绵而上，直通天际。 叶暮临看得有些呆，直到土匪头子松了松筋骨，将长枪从左手换到右手，枪穗拂过风沙，他方才醒觉，愣愣道：“好壮观啊……” 李殷祺笑一声：“壮观？倒也是，可也容易死人。小少爷还是小心些吧。” 被一句话浇了满头水，叶暮临不敢多想，跟在李殷祺背后准备迈开脚步。可是这一迈，他忽然就感觉不对劲。 脚似灌铅般沉重，紧接着仿佛大山压面，连呼吸都困难。 叶暮临心中大惊，想要抬头看一看李殷祺的位置，却见对方也停在原地，似乎也是迈不动步子的样子。 土匪头子的声音沉沉，由风中传来，像是也灌了沙：“别动。” 于是叶暮临没有再尝试。只是下一刻，地动忽如其来，站在原地的两人一时不防如此剧烈的动静，纷纷为之震倒，陷入沙面中。 叶暮临想要挣扎，天梯却如流水般猛地倾倒。 便如天地也骤倾。掩盖视线的沙粒仍带着白日里被灼烧的热度，直到视界尽皆黑暗时，叶暮临方才发觉身上的巨力已经消失。 可也已经晚了，他深陷流沙之中，身体已经不受控制般缓慢下沉。 便是在这生与死的交界，忽有一道破风声猛地响彻耳际。热沙于眼前飞扬，被泪光模糊的双眼倒映月下那人扬枪飞沙，而他话语如惊雷。 “黄泉路可没那么好走，滚回来！” 李殷祺这话是用了五分内力的，听在耳边轰隆隆地响，叶暮临一边感受着耳鸣阵阵，一边还有心思想对方这武功似乎有点高。 但不得不说，因了这句话，他的意识确然清醒了不少。等到那利光擦着耳边而去时，他正巧睁开眼，便见着土匪头子面色冷峻，朝他道：“过来，别乱动。” 这么一句自相矛盾的话，小少爷有一瞬间感到了茫然。但很快，身后正从深沙里挣扎而出的动静让他很快明白对方是何意。 他张口：“杀？” 回答的声音很冷静，便如利枪横贯飞沙。 “杀。” 狰狞巨兽瞬间破沙而出，遮蔽日光。刹那间他感到体重被瞬间抽空，仿佛被人从背后大力打了一拳，身体不受控制往前飞出，终于在一旁的沙丘上滚了几滚，溅了一身沙。 热沙覆面之时，叶暮临双眼顿时为生理性的泪水所模糊。便是在这样的视界里，他瞧见土匪头子长身而立，长枪斜指地面，正昂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巨兽。 一刹间他觉得眼前这场面似曾相识，只是当下并无多少时间让他思考这种陌生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因为李殷祺动了。 叶暮临这才看清那巨兽不是别的什么兽，正是一对形容狰狞的巨蛇。说是一对其实也不尽然，这其实是一条巨蛇，却生了两只头。 双头蛇！ 他蓦然睁大眼。 再一看李殷祺飞身一跃，已攀上双头蛇盘踞着的蛇身，正往头部而去。他目光一转，正见着那双头蛇的四只眼都十分混沌，显见是瞎了。 土匪头子身形若飞羽，于蛇身上急速游走。叶暮临注意到那两只头都感受到了李殷祺的存在，立时便要往对方身上扑，他这才知道为什么先前土匪头子要让他不要动了。 叶暮临当即屏住了呼吸，看着李殷祺宛若狡豹一般纵身跃上盲蛇那硕大的头颅上。 盲蛇察觉到异样，立时昂起了脖子长嚎。 叶暮临睁大了眼。那盲蛇张开了血盆大口，却丝毫听不到任何声响，这一方空间中还是只有风沙的呼啸声，就仿佛……这条盲蛇，是幻象一般。 叶暮临心中一凛，立刻便四下寻找起可以破阵之物来。 他身形一动，腰间的沉心剑便露出了披风之外，剑鞘和藏在腰间的沉月佩忽然一撞，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叶暮临心中顿感不好，一侧身便见那盲蛇似乎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停顿了不过数息，便猛地冲撞过来！ 站在其中一条蛇头上的李殷祺霍然回首，正对上小少爷那略显惊慌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间，他从这眼神里看到了很多，也想到了许多。看到了存于潋滟西湖水里亘古不变的温柔，想到了藏剑山庄不为外物而动的凛冽剑意。 他突然笑起来，长枪猛地掼入盲蛇眼中！盲蛇吃痛，前冲咬向叶暮临的动作顿时停住，另外一只尚未受伤的蛇头直接转向咬向李殷祺！ 盲蛇猛地伏低了身子，巨尾也扫向了李殷祺。后者脸上没有一丝惊惧，只是看了一眼他。 叶暮临站起身来，看向李殷祺。 对方神情很是平静，抬起手中长枪抵住盲蛇的毒牙，于烈风中道：“来！” 握着沉心剑的手指霎时收紧，他四下看了一下环境，咬咬牙，运气提身，也往蛇头上飞掠而去。 到了地，却只见土匪头子的披风于蛇口下飞扬，瞧不见对方的神情。 叶暮临握紧沉心剑，整个身子伏低，扒住盲蛇的鳞片，往后退了些许距离。不知李殷祺那头做了什么，盲蛇骤然扭动巨大的蛇身，飞沙四起，险些没把叶暮临给颠下去。 叶暮临咬牙，不顾手上传来的剧痛，瞄准了位置就是猛地一刺！ 沉心剑早便出鞘，布满裂纹的利剑却拥有着难以言明的锋利。 剑刃方才触及盲蛇的坚硬表皮，叶暮临就感觉剑下似乎一空。他方才一愣，就传来李殷祺的冷喝声：“快跳！” 叶暮临不及多想，抽了剑连忙往一旁纵身一跃。 待到在沙面上滚了几滚，叶暮临站起身来，呲牙咧嘴呼了几口气在手上，方才朝盲蛇方向望去。这一望，他却一时愣住了，先前那盲蛇所在之地，哪里有什么双头蛇的身影？ 叶暮临眨眨眼，低头看了一眼正在流血的手，又看一眼空无一物的沙海，最终转向了土匪头子：“所以……那个真的只是幻象？” 土匪头子只是看了一眼天梯所指的方向，又看回叶暮临脸上道：“算是吧，没想到谢温冬居然把手伸到这里了……” “什么？”叶暮临闻言愣了一下，没明白，“好吧，想来再继续问你也多半答非所问，那我们接下去做什么？” 李殷祺垂眼，望定对方垂到一侧的手臂，敛声道：“去把剑鞘捡起来，伤口清理一下。” 叶暮临眨眨眼：“好。” 等到小少爷收拾差不多了，往土匪头子身前一站，又道：“然后呢？” 李殷祺看着叶暮临道：“先前你之所见，的确算是幻象的一种。只不过这幻象又不是幻象的原因，是因为那盲蛇，是真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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