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她为何要诈死?” 李殷祺盯着他的眼睛,片刻后淡声道:“三年前她不是诈死,她是真的会死。有人想要用她的命,给一个人铺路。” 叶暮临心头剧烈跳动起来:“是叶问颜?” 李殷祺道:“未必全是他,却和他脱不了干系。想好了么,你要走上这条路,等同于要和叶问颜对抗。” “……你和他,是同一派系的?” 土匪头子耸耸肩:“他可算是我的上头,你觉得呢?” 叶暮临沉默了。 若说他想要代替叶沉心,多少还因为血缘关系,叶沉心也许会让上一二。可对于叶问颜而言,他叶暮临最多不过也是师从藏剑的同门,说不上多亲厚的关系。 何况叶问颜这个人对藏剑弟子,也并不和善。 他呼出一口气:“你要帮我么?” “凭什么?” “凭你不甘困于飞沙关,凭你想南下中原。”叶暮临盯紧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凭你再也不想受其他人束缚。” 土匪头子忽然笑了:“这些事,我不需要帮你也能做到。” 叶暮临又深吸一口气,接着抛出条件:“你当然能做到,只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名正言顺地借着姐姐的名头办事,总比暗中窥探要方便得多。” 李殷祺也看定叶暮临。 那是一张看起来十分温和无害的脸,在满是血污的恶人谷里素来是少见的面容。便是龙门镇最为无害的子眠丫头,也从来不像她外表那样的天真无邪。 这样的一个小少爷,本该顺风顺水,却要踏入这一趟浑水里来。 他最终还是轻笑一声:“随你,我不会多帮你做什么。” 叶不工住的地方叫做天中原,据说这是他根据生死路的名字取的。当初他濒死时发现了此处,便在这里等死,却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本就昏迷至死的人两日后居然醒转了。 说这些的时候叶不工的声音很平静,但当时听着他说的叶暮临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也是以,当几人离开这里时,叶暮临的心情有些复杂。 不知为何土匪头子会带自己来这,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随之前来。 但这些都是过去式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一身轻衣的中年男子瞧他的目光还是先前那般平静,似乎和他说了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的人不是他一样。 叶不工道:“你们这一走,倒是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来了。” 李殷祺道:“先生也可以跟着我们一块走。” “还是不了。”叶不工看了眼叶暮临,道,“这儿也挺好的,就是没人说话有点寂寞。” 叶暮临终究还是没忍住:“前辈为何不想出去呢?” 叶不工不紧不慢看他一眼,方才道:“也无甚原因,不过不愿意再出去算计人心罢了。” 闻言,叶暮临默然,良久忽然对叶不工拜了一礼,十分端正。 叶不工受了这礼,却没说什么。 四人复又出行。只是齐莱和楼霜白都能感觉到,叶暮临变了。 三人皆是生死边缘滚过数遭的人,对人的气息分外敏感。叶暮临如今面上虽还是一派温良神情,但他们依旧能看出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气息。 这种感觉很不一样,不像叶沉心生杀抬眉的凌厉,不像叶问颜杀伐果断的决绝,却更像是藏在初雪里的三尺青锋。 锋刃为雪花覆盖,却掩不住隐约可见的剑意。 楼霜白倒是不置可否,她素来目中无人惯了。叶暮临如何变化,也不关她的事。 相比之下齐莱倒是注意了一下自家主子的神情,一眼望去李殷祺似乎是心情挺好的模样,连带着在注意到自己看他时也没有眯眼回视。 这很反常。 在齐莱记忆里,李殷祺上一次露出这个神情时,得是三四年前了。 思绪还没转到三年多前的哪个事件上,就听得叶暮临侧首对李殷祺道:“接着要去哪?” 李殷祺回望他,笑了笑:“血衣魔鬼城。” …… 血衣魔鬼城。 坐落于黑戈壁与龙门荒漠之间的血衣魔鬼城虽然担了这么个名,但一眼望去这座城却着实没有个魔鬼城的样子。 这是一座看起来就很破败的城。 叶暮临拂落肩上的风沙,微微皱眉看向李殷祺,道:“这就是魔鬼城?” 李殷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侧首轻笑道:“别小看它。”然后他对身后的楼霜白和齐莱道,“咱们兵分三路,老地方见。” 齐莱自然什么意见都没有,倒是楼霜白看了一眼叶暮临方才道:“嗯。” 取了早便备好的红衣,楼霜白自沙石后转出时已经变作了红衣圣女的模样。 叶暮临疑惑得看着连脸容都变了样子的楼霜白,不解道:“这……霜姑娘这是扮做了谁?” 李殷祺也看着他:“魔鬼城内被囚禁的红衣圣女邀月,我们有一卷情报在她手上,必须取回来。” 不等叶暮临再说些什么,楼霜白便又披上了驼色斗篷,很快没入于沙海之中。 齐莱笑道:“若不是亲眼所见,属下真的不信当年杀人如麻血珠子沾到手指都要搽干净的霜姑娘,居然肯乔装打扮,行刺客之道。” 没想到李殷祺笑了笑:“她于此道,造诣深厚。”顿了顿,他又道,“不要小看明教的人。前些日子的那几个明教弟子,可不就是来寻她的么?” 齐莱一愣,虽觉奇怪却不敢多问,便低声应下:“是。属下便在这附近接应。” “嗯。” 等到齐莱也隐去身形,叶暮临便皱眉道:“切罗珊是来找霜姑娘的?” 土匪头子道:“这三年传言她游走于荒漠各处,为仇或者是为其他,切罗珊有太多要找楼霜白的理由了。” “比如……清理门户?” 李殷祺轻笑出声:“别用你们正派弟子的思路来想这群人。当年光明寺一事后,明教收敛许多,但教内还有不安分的想要重出江湖。” 叶暮临仔细听着,并不说话。 “当年一战明教损失惨重,元气大伤。这几年休养生息韬光养晦终于是有那么个复兴的势头了。”李殷祺取了包裹里的面巾,一面罩上脸,一面道,“当火星重新燃起的一刻,总有人想要独占鳌头。” 叶暮临想说些什么,却见李殷祺转过身来,将面巾捂上了他的脸,道:“明教与红衣教同属祆教,只是红衣教主和明教教主信念相悖。这出现在荒漠里的红衣教不知是那位阿萨辛想借助恶人谷的力量还是怎的,便落在了这里。” 面部一阵勒紧,李殷祺还替他提了下略显紧绷的面巾,然后道:“不用担心,阿萨辛没有在这儿,不会出多大的事的。” 叶暮临还是皱眉:“可我听说,红衣教的血奴,很是凶残。” 李殷祺还是笑:“他炼制的血奴厉害,我恶人谷的毒尸难道便怕了他们?” 这话说得叶暮临当即一个激灵,他下意识按住李殷祺收回去的手臂:“你要用毒尸对付他们?” 他眸里露出的担忧不是假的,李殷祺顿了顿,方才道:“毒尸是云景拂在管着,没那么容易出现。小少爷与其担心红衣教众的安危,不如想想怎么随我潜到魔鬼城里头。” “可……如果霜姑娘去假扮了圣女,那等圣女交换了情报,再回去替回来不就可以了?” “这当然简单。”李殷祺拍了拍他肩膀,“可我们还要杀一个人。” 他把杀人二字说得太轻而易举,叶暮临眼皮下意识一跳:“谁?” “秦苏。” “秦苏?” 李殷祺道:“对,他是黑戈壁新雨阁的主事者,最近有情报言明他隐藏身份到了魔鬼城。” 叶暮临霎时犹疑:“浩气盟之人?” “是。”土匪头子的目光转过他眉眼,“怎么?犹豫了么?” 何止犹豫,叶暮临简直是动摇了。他设想过自己也蹚进这趟浑水,设想过用他自己代替姐姐,却从没设想过要和浩气盟的人对上。 叱咤荒漠的土匪头子察言观色的功夫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叶暮临眉眼之间一闪而过的犹疑被他看在眼里,心里头明镜似的亮。 于是他笑:“也罢,看来小少爷还是没做好准备。” “不我只是——” 叶暮临的辩驳还没出口,土匪头子就已轻笑道:“小少爷,‘你若如此软弱,连人都不敢杀’,还谈什么要代替叶沉心?不如早些回去藏剑山庄,继续当你的小少爷吧。” 青年霍然抬眼去看他,却见李殷祺眸色是不同以往的锐利。这眼神他们初见时他就曾见过,像极雪原里狩猎的雪豹子。 他听到他道:“这是当年叶问颜初入谷时,你姐姐和他说的。你若是连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日后若真的同叶问颜对上,你该怎么办?” 没想到叶暮临轻声道:“可我不是他。” 土匪头子眉头一挑。 叶暮临道:“我不是叶问颜,也不是叶沉心,他们走过的路,我为什么要走?就算我要走,就一定会变成他们那样么?我不信。” 闻言,一身风沙的飞沙关统领眸色渐深。 “我的剑——” 日光下轻剑出鞘,沉心剑斑驳的剑身倒映此刻天光,在李殷祺眼底投下一片光痕,那光痕一闪而过,转而映在了叶暮临的下眼睑处。 光影里他瞧见叶暮临的眼神一刹冷凝。 “它若不为我所控,要它何用?” 叶暮临凝视沉心剑片刻,随即面色一正,手臂扬起作势要丢,却被李殷祺给拦住。 土匪头子轻笑道:“小少爷再是如何雄心壮志,这沉心剑可是号召碎心堂旧部的重要信物之一。” 叶暮临沉默片刻,良久方才收剑入鞘。半晌却抬起眼来,分外认真道:“我说出的话我会想办法做到,但至于是不是你们设想的那样,我希望你们不要干预我。” “是么,”李殷祺盯着叶暮临的眼睛,笑道,“那某就静候佳音了。” “不会让你失望。”他沉声道。 “很好,那出发吧。”李殷祺道,率先提步往沙海深处行去,叶暮临自然追上,很快二人的身形就消失在了风沙之中。 夜幕终垂。 荒漠开始了每隔一日夜便要上演的狂欢,呼啸的风卷起细沙在沙面上翻滚着。鲜有青云的天际悬着一轮明月,倾泻的月光和风沙一起,交织成暗夜喧嚣的画卷。 可,画怎么会动呢? 可画却真的动了。 那个细挑的身影自碎石砂砾间渐渐现形时正巧是魔鬼城换防之时。被囚禁在魔鬼城深处的红衣圣女自窗口一见那方碎石眉头就一动,继而对身旁的侍女低声交代了几句。 侍女应了声,出外去找值夜的守卫。 红衣教虽以女性教众为多,但男性教众却也不少。相较于女性教众,男性教众更多地充当了执法者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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