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暮临一口气还没倒吸,有一只微凉的手已经捂住他的口鼻。 女子柔软的发丝拂过脸颊,楼霜白的声音轻轻在他耳边响起:“别说话。” “嗷——” 猛兽低吼的声音就响在霜刃这一声警告之后,叶暮临立刻点点头。等到那嘶吼终于过去,叶暮临能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身体似乎微微放松下来。 然而下一刻,几乎震天的嚎叫立时穿透耳膜! 黑暗中李殷祺的声音夹杂在碎石崩塌响动里几乎听不见,但叶暮临还是听到了:“走!” 后背被猛地推了一把,叶暮临险些一个趔趄,却很快被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拉住。他来不及道谢,只觉手底触感有异,但很快那手就放了开。 地底空间里的空气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断被灌进鼻腔,叶暮临心跳如擂鼓,耳旁只听闻猛兽肉爪拍地的混乱声响以及同伴不断交错的脚步声。 偶有一段路能听到金铁相交声,紧接着便是猛兽的怒吼以及肉体撞击甬壁的声音。叶暮临自知武力不足,自然没有回头交手,只是在其余三人的掩护下纵身逃亡。 黑暗中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得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光,叶暮临顿时精神一振。 碎石砂砾仍在崩塌,四人不敢放松,朝着光口豁命奔跑。临近光口时,突地一声悠长清啸充斥甬道。 光口愈发近了,隐约可闻鸟禽风唳。叶暮临瞧着光口,下意识要放松脚步,不料李殷祺忽然一手揽过他,不等他出声便立刻冲出! 体重被瞬间抽空,叶暮临张大嘴,惊呼被扼在喉口,眼睁睁望着荒漠的明月。 耀光刺得他双目流泪,他却执意睁大眼。 风声于耳旁鼓噪,叶暮临隐约看见李殷祺带笑的嘴角。 身体急剧下落,叶暮临心里头“要死了”的念头刚刚升起就感觉到了忽然撞上了半坚硬半柔软的物件上。 “砰砰砰”声和鸟唳声同时响起,叶暮临最后落到了一方略显硌人的物件上,眼睁睁看着落羽充斥身周。 眼泪淡去,他终于看起那些是什么——雕。 这一方天地竟然有着不下十数只大雕,而他此刻正躺在其中一只上,盘旋着下落。 叶暮临这一刻忽然有种想昏过去的冲动,但他咬咬牙,缓了一下呼吸,半侧身朝四周看了看。 四方天地到处充斥着风沙,但奇异的是他居然完全感觉不到风沙刮面的粗砾质感。 他捂着胸口,忍住不适感,想去看看土匪头子和楼霜白的下落,结果只觉得眼前风势突然变大,飞沙迎面而来,他不得不立刻闭上眼。 这一闭眼,忽然感觉落了地,有人走上前来扶住了他的手臂,继而将他的身体重心移到自己身上。 然后是一个人略显惊奇的声音:“居然带了个新娃儿?” 叶暮临猛地睁眼,却只见先前的蒙面男子正把着自己的一只手臂,而李殷祺和楼霜白各立一端,面色不一。 李殷祺那是惯常的笑意,哪怕此刻他一身尘沙,狼狈不已:“故人所托。” 相比于李殷祺,楼霜白的神色更冷清些。她像是十分厌恶眼前这人的模样,忍不住要后退几步保持距离。纵是如此,她脸上的神情除去厌恶,竟还有些……畏惧? 叶暮临顿时一惊,他从前虽然没有接触过楼霜白,却也晓得能在恶人谷里头挣下“杀神”名号的人绝不是易与之流。能让楼霜白露出畏惧神情的人,其实力可见一斑。 没等他的视线移到那人身上,一只手已经覆上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初初覆上眼睑就感觉眉眼尽数舒展开来,如同冬日涉雪跋涉,手脚僵硬骤入暖融之境般,最先可谓舒麻的感觉过去,很快便有针扎般的刺痛迎面而来。 叶暮临忍不住退后了两步,正撞到一人胸口上。 手掌撤去,他瞧见那人一身轻衣,显见有些年份的袖角上的暗纹看起来有些熟悉。见到自己用十分惊奇的目光打量他,此人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虽是带了个新娃儿,可你们也该晓得规矩。” 李殷祺不答,蒙面男子倒是恳切道:“我们晓得的。” 叶暮临想要看看李殷祺的神色,不料那人忽然道:“‘盒子’给我瞧瞧。” 这人脸容轮廓瞧着有点深刻,显见是上了年纪,只是此人一身青丝黑如墨玉,不仔细去瞧,多半会将之错认为英年男子。 听他说盒子,叶暮临下意识绷紧后背:“什么盒子?” 中年人瞧他的表情,面色还是很淡然:“叶沉心交给你的盒子,里头放了孤狼北使令。” 叶暮临还来不及说话,李殷祺就在他身后轻声道:“这是上上任调度北使,算是叶沉心的师父。” 叶暮临眨眨眼,心下盘算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掏出了锦盒。 锦盒做得小巧,被他贴身放着,先前那么大动静竟然也没破损多少。叶暮临递出锦盒,目光下意识随着对方的脸容跳到来接锦盒的手上。 他骤然屏住呼吸。 中年人来接锦盒的手,有一只手指,已经断了半截。 叶暮临强迫自己忍住看向中年人的冲动,不料中年人倒是笑了笑:“不必惊讶,盒子里的手指本来就是我的。” 这下叶暮临没忍住,还是看向了中年人。中年人接过盒子之后上下打量了下,没有再看他,自言自语道:“叶不工,沉心随我姓。听说你是她的弟弟?” “随……随前辈的姓?姐姐她本就姓叶……” “大概吧。”叶不工道,“我捡着她的时候她神智不清,也没个什么铭牌带着。我便自作主张给她取了名姓。” 叶暮临当即来了精神:“阁……前辈,您是在哪里捡、呃捡到姐姐的?” 叶不工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锁眼看了会儿,忽然手上一用力,盒子咔哒一声便开了。 其他人没有说话,四周一片寂静,只剩叶不工毫无波澜的声音,也是没有起伏的:“长安。当年长安流疫,我经过的时候,是她拉住了我的衣角,我就把她捡回来了。” 不知为何,明明叶不工说话的声音很平静,叶暮临却平白无故从这寥寥几句话里听出了森寒之意。 他张了张嘴,却见叶不工取出了孤狼北使令,把玩了一会儿后轻轻巧巧握住,又道:“那时还有人活着,不过能伸出手的,只有她。” 他身上蓦地生出迫人气势来,叶暮临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不经意间却移到了对方握着令牌的手上。 却只见手指与令牌上的血迹几乎完全吻合。 不知为何,叶暮临脑海里骤然闪现一副场景,那场景惊得他几乎全身一抖,又看向叶不工的脸上,半晌定了定神道:“多谢前辈相救。” 叶不工倒是一顿,颇感有趣地又打量了一眼他,轻笑道:“若你与沉心当真血脉相连,这倒成了一大奇景了。”说着他看向了楼霜白,道,“想来霜儿对此情此景最为感慨,可是如此?” 被他点到名,楼霜白眯眼冷冷看了他一会儿,方才侧过脸去:“那是什么?” 叶不工笑了笑,道:“罢了。你们既然来到此地,想来也不是来找某唠嗑聊天的,看这新娃儿受了不少惊吓,你等还是先休息一夜之后再来找我吧。” 于是叶暮临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不工转身,三两步踏出好远,身形也消失不见。 等到人影瞧不见了,蒙面男子方才道:“先生似乎……对沉姑娘已经无多大感觉了。” 李殷祺看了一眼叶暮临:“未必。” 叶暮临听他语气怪异,当即问道:“姐姐和叶前辈,不是师徒吗?怎么现在看起来……” 土匪头子又看了一眼正盯着叶不工远去身影的楼霜白,高深莫测道:“你姐姐能在恶人谷里一手遮天近十年,可不是说着玩的。” 叶暮临听得一脸茫然,不过很快,他就知晓了答案。 他们从那甬道冲出时已近天亮,现下情势似乎终于安定下来,月色不过片刻便黯淡下去。 黎明要来了。 于是诸人不再多言,由李殷祺带着往叶不工离去的方向也走去。不得不说此地当真玄妙,明明黄沙漫天,却能在走出三里左右后瞧见一小片绿洲,一入绿洲,沁人的果香就迎面而来,教人缓缓放松了心神。 和此间主人通过气,一行人分别入住叶不工住所旁的几间小屋里。叶不工就居住在此地,一个人。 他们一夜跋涉,又遇先前惊情,等到四周喧嚣皆去,叶暮临便觉身体深处涌出倦意来。 但等到收拾妥当躺到榻上,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觉得有些奇怪,叶不工既然一人居住于此,怎么还备着这许多间屋子?而且这几间屋子虽然无人居住,但却不失简洁,半点没有落灰的迹象。 显见常有人打扫。 越想越睡不着,在翻了个把时辰都没能睡着后,叶暮临深吸一口气,起了身,盯着外头渐起的天光好一会儿,还是决定披衣出外看看。 “吱呀。” 老旧的门扉被推开时发出年久失修所特有的声音,天光乍亮时他就注意到了叶不工的那间屋子还亮着烛火。 犹豫了一会儿,叶暮临鬼使神差般往那头走了过去,只是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叶不工淡淡的声音传出来:“有问题想问?” 叶暮临刹那一个激灵,低声道:“是,还请前辈解惑。” 门被打开,叶不工看着叶暮临,片刻后方才道:“进来吧。” 叶暮临心下犹豫了一瞬,很快便定了定心神,随着叶不工的脚步走了进去。甫一进门,余光便瞧见了一旁桌案上铺着的画纸。 叶不工先前竟是在作画。 叶暮临的目光没有在那画纸上停留多久,因为正对着门扉的巨大的沙盘图,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一顿,仔细想了想,却觉得这幅地图和从前所见,不太一样。 叶不工从一旁递来了一碗茶,叶暮临双手接过,便发现这茶居然还是温的,心头当即一动。 见他进门后的注意力在沙盘上停留得稍久,叶不工倒也没多卖关子:“那是十四年前的沙盘图。” 他一出声,叶暮临连忙站直。不想叶不工笑一声:“无须拘谨。” 提及叶沉心,叶暮临不禁屏住呼吸:“姐姐与您……曾是师徒。” “是。”叶不工啜了口茶,道,“你姐姐根骨极佳,不经意间被我捡到,我自然百般爱护。”” 这话听得有些奇怪,叶暮临微微皱眉道:“可……织尘姑娘说姐姐是当初落雁之战中的幸存者,为报仇才入的恶人谷。” 闻言,叶不工倒是颇感惊奇道:“织尘那丫头,居然还活着么?” 叶暮临一愣。 像是触及到被尘封已久的秘密,叶暮临不禁心跳加速起来:“前辈此话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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