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暮临:“哈?” 土匪头子却已经转身往前走去,话语飘在风沙之中:“那是东使双头蛇。” 东使两个字让叶暮临直接打了个激灵,连忙跟上去,小心翼翼问道:“是恶人谷五大调度使里的,东使?” “嗯。” “那这个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殷祺将长枪收回背上,闻言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天际的明月,好一会儿才道:“不确定,龙门离恶人谷不算太远,所以一概调度事物,皆是由北使所统领。这条盲蛇会出现在这里……多半不是巧合。” “真是其他四使构陷?” 土匪头子淡声道:“有这个可能,但还是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这回他不等对方发问,直接便续道,“东使伤重已久,往常事务也是由东使那徒弟代劳。他那徒弟虽说是莽撞了一些,但估计也没有动北使的胆量。” 叶暮临却不赞成道:“他一个人没有,但若是联合其他三使,这就未必了呀。” “凡事皆讲动机,东西南中四使要搞垮北使的理由何在?”李殷祺道,“北使垮了,对调度使这个位置上坐着的人,可不算是什么好事。至少,目前来说不是。” 调度使虽说在谷里算是一个职位,但其威慑力和影响力都远远不及十大恶人,恶人谷像是一块铁板,但很多时候更像一盘散沙。也因此,这东南西中四使,应当是没有那个理由构陷一个非战时没什么实质权力的调度的。 叶暮临闻言皱皱眉:“姐姐……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呢?” 李殷祺轻笑一声:“指望你姐姐会告诉你,你还不如直接去找王谷主。” 叶暮临颇为不忿:“那毕竟是我的姐姐。” 李殷祺闻言眸色渐深,看定叶暮临,神色无悲无喜的模样把后者看得后背直发毛。 叶暮临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当即轻咳了声,反倒直面起李殷祺的目光来,神色坦然。 李殷祺似乎有一瞬间不忍打破对方的天真,舌尖在牙床上扫荡了一圈,方才“委婉”道:“小少爷还是太年轻了些,在恶人谷里待久的人,能保持初心的不多。” 不想叶暮临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来:“我信姐姐。”
第16章 /暮尽/章十六·如晦 这江南来的小少爷似乎对他那位姐姐有着盲目的信任,李殷祺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撇开目光看了一眼四周,敷衍道:“随你吧。” 叶暮临究竟是不是真的信他姐姐,李殷祺其实并不怎么关心。相比之下,他更关心的是这条路的末尾,藏着什么人。 那些人如鬼魅一般游荡于荒漠之中,眼下虽不成气候,但终有一日会烧成燎原烈火。他素来习惯将未知扼杀于萌芽之中,因此这一趟他非去不可。 二人之间的交流随着土匪头子的一句话绕死,叶暮临似乎感受到了李殷祺的敷衍,却没有深究更多,仅仅只是笑答道:“那接着往哪里走?” 李殷祺的目光跳到了叶暮临的手上:“手上伤怎么回事?” 叶暮临依言低头一看,才发现先前他匆匆处理了一下伤口,并没有扎实,血迹重新渗了出来,染得他一侧衣摆都见了红。 他懊恼地将要将伤处重新包扎一下,一抬眼却见李殷祺不知何时靠了过来,拉着他就地盘坐,自己从怀里取出伤药和棉纱,看其模样是要亲自替他包扎。 先前包扎得太随意,只是将药粉洒上去就裹了棉纱,此刻揭开时带动些许撕裂痛楚。李殷祺丝毫不打招呼,一抬手就将和血肉粘连的棉纱撕去,叶暮临顿时咬住牙,就见对方拿了酒袋,咬开塞口。 酒液浇到伤口,叶暮临被痛楚所激,轻嘶一声。李殷祺抬头看了他一眼,这小少爷还颇要强,喊疼的声音一下就被咽了回去。 李殷祺三两下包扎好他受伤的手,状若无意道:“不常受伤?” 他的语气有些严肃,叶暮临下意识缩了缩脑袋:“……很少,也就前些日子刚来时受了些擦伤罢了,都不碍事。” “呵。”李殷祺忽然笑了声,“看来打肿脸充胖子这种事,是你们藏剑山庄的师门渊源?” 叶暮临在心头仔细想了想才明白李殷祺这话说的恐怕是叶问颜。 不知为何,听完这话他觉得心里有些堵,便轻声道:“我和叶公子,哪可能一样……本来就只是小伤而已。” “若是叶问颜,你便是朝他心口捅一剑,他也说是小伤。你们当然不一样。”李殷祺拍了下他的手,站起身,又捡起自己的长枪。 土匪头子显见对包扎十分有经验,看起来就比之前叶暮临自己动手的好了太多。叶暮临试探着握了握手掌,没觉得多难受,这才奇怪道:“那你作何说我打肿脸充胖子,我说的只是事实。” “哦?”李殷祺道,“那若有一日你面对着敌人,受多重的伤,也照实说么?” 叶暮临哽了一下,觉得这话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土匪头子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面对敌人,哪怕泰山崩于前也须得面不改色。所有情绪感触都被拦在理智之后,成作一个没有心的武夫。 想到这里,他忽然道:“对了,你们恶人谷里头,是不是有人的名号叫做霜刃?” 李殷祺一顿:“怎么问起这个?” “前些日子你不是让老于捎我一程回长安么,那时候他们提起的。”叶暮临道,随即又紧张道,“说起来我那时候被个叫做切罗珊的姑娘给劫了,也不知道老于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倒是无事。劫你的切罗珊是明教的人,至于霜刃,就是楼霜白。” “霜姑娘?”叶暮临微微睁大眼,“霜姑娘便是……霜刃?” “嗯。”李殷祺点点头,仰头灌进一口酒,这才将口封好,又道,“你对她很感兴趣?” 他挠挠头:“当时切罗珊劫了我,似乎是想用我引出什么人。不过是霜姑娘出现救了我,她当时和我说不是救我,只是不想看到‘荒莺’而已,所以,她们之中有什么过节吗?” 李殷祺:“楼霜白本来也是明教的人。” “啥?同门反目?” “差不离。想来你改口喊她霜姑娘也是听了谁讲过她的事了罢。”见着叶暮临点头,李殷祺这才继续道,“她十六岁独闯权府,弑父报仇。这句话你听起来不觉得奇怪么?” 叶暮临想了想,道:“是很奇怪。便是天大的仇,弑父之行终究过于令人发指,若霜姑娘当年只有十六岁,也不应有如此深刻的恨意。” “还有呢?” “……历来权贵府邸守备森严,只凭霜姑娘一人,如何闯入?她再是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如入无人之境。” 土匪头子勾唇笑了笑:“小少爷当真聪明伶俐。你的第二个问题其实仔细一想就能找到答案,在你已经得知楼霜白曾师从明教之后。” “……焚影圣诀?武林上曾有传言有暗沉弥散之技,可于万般情境内隐匿身形,说的可是这个?” “是。” 叶暮临又沉思了一会儿道:“那这般,理是说得通了。情呢?霜姑娘是为何弑父?” “寻常情理无法解释。我所知道的,只有一条线索:这事和叶沉心有关。” 叶暮临眉心一跳:“姐姐?” 李殷祺只道:“流言而已,做不得真。” 叶暮临:“是么……” 其实这件事不算流言,但是李殷祺没有明言。 楼霜白弑父这事和叶沉心何止有关,几乎就是后者全盘操控的。这件事因为牵扯到了明教内部分裂之事,导致恶人谷内曾经出现过一次小范围的势力洗牌。范围虽小,事却可以算大事,因此才被他记得这么清晰。 当初年仅十八岁的叶沉心隐藏得太深,若不是自己当时轻狂误入了她的布置,被迫从蛛丝马迹里猜出了始作俑者,恐怕李殷祺也是要在她事发败露时方才知晓。 只是当下土匪头子不打算这么说,因此他只是笑了笑道:“要这么说起来,当年你姐姐在谷里树敌其实挺多。若按如今的品阶来算的话,她怕会是第一个极道魔尊。” “你们恶人谷,还分品阶的?” “曾经有这么个说法。不过以军律治下多半是战时所为,现如今很少有人提起了。” 叶暮临眨眨眼,道:“那如果论品阶,你排几阶?叶公子排几阶?” 李殷祺看向他,正见着对方一脸好奇,脸上神情分外单纯。 半晌他道:“品阶共分十四阶,我坐镇据点一方,十三阶,祸世魔君。” “噗,好奇怪的称呼。”叶暮临又追问道,“那叶公子呢?” 李殷祺忽然有点不想回答他了,不过最后他还是道:“谷内五大调度使,皆为十四阶,极道魔尊之阶。” 叶暮临又问道:“十四阶,权力很大吗?” “调度使持调度令牌,掌三千亲兵。可自由通行所有据点,最重要的是,调度使有任免据点大将之权。” “那这么说来,会不会是有人垂涎极道魔尊之位,所以才对姐姐下的手?” “哦?” 叶暮临道:“想来据点大将皆为十三阶?坐镇一方据点所掌的兵力自然不比极道魔尊差,那最大的区别就是任免权。姐姐当时,可有罢免哪个据点的大将呢?” 李殷祺:“你姐姐若是要罢免哪个大将,绝然不会自己出手。直接罢免大将风险太大,很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这一点,你姐姐久经沉浮,不可能不懂。若说这件事是导火索,必然幕后有人推动。” 于是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推论。 叶暮临沮丧地叹了口气:“看来果真没那么简单。” 李殷祺端着一张高深莫测的皮,没说话。 叶暮临:“你们不觉得累吗?算计这算计那的。” “累?只要能活,累点有什么关系?” 叶暮临一颤,下意识抬起头来看他。不想土匪头子的视线不在他身上,而是转向了远方的天际。 他忽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李殷祺,或者是叶沉心曾经历过的,他这一辈子怕都无法体会。当然,如果可能的话,他宁愿终其一生,都不要有机会。 李殷祺随口道出的这话仿佛带了生死之重,轻易便叫人说不出话来。叶暮临想了一会儿,没能想到怎么回答,两人之间顿时只剩下沉默,好在对方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只是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又侧过头来,笑问道:“说来小少爷既然决意插手此间事务,我倒是有一事想问问。” “什、什么?”叶暮临只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殷祺还是在笑:“若是有一日,情势逼就你与叶沉心兵戈相向,你……会出手么?” 抛却血脉桎梏与伦理人情,你会出手么? 乍然听闻这么一个问题,叶暮临当即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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