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继国缘一带着他回了家。 然后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把严胜一把拉了进去。并在严胜还未反应过、斥责缘一怎么如此没有规矩的时候: 啪的一声响。 缘一锁死了房门。 此时是白日,光透过糊窗的竹纸,落在室内一尘不染的地面上。 严胜的手腕已经被扯得通红,他揉着手腕,一边为落锁的声音感到些微心慌,一边又因为长久以来对缘一的控制,并不感到多么紧张或愤怒的时候…… 继国缘一扭过了头。 英俊的面容被虚暗的光影分割。 他挺立的鼻梁将脸划分成白日与黑夜的部分,一边白皙如洗,俊秀如神子,一边阴影沉浮,仿佛在地狱。 继国缘一就是用地狱传来的声音般,安静地,冷酷地。 对着他的兄长大人说: “兄长大人,”他说:“请您不要再随缘一去杀鬼了。” 刚开始严胜一愣。 然后一股极强烈的愤怒涌上他的心头。他猛地上前一步,抬头瞪着自己弟弟: “你说什么?发什么疯!不就是一点衰竭么,说不定有什么办法,即使没办法,那也没所谓!你就为了这事,要再次抛下我,独自去杀鬼吗?继国缘一,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配当你的同伴…… 然后肩膀被人抓住。 “只是……一点,衰竭?” 严胜从没有听到过缘一这样的语气。哪怕父亲最盛怒时,威胁缘一要撤了他的继承人职位,也没见到过他弟弟这样的表情。 “没办法、无所谓……” “兄长大人,”缘一看着严胜的眼神动摇,仿佛含着无尽的痛苦和痛惜: “您为什么……总是这样不重视自己?” 严胜顿住了。 然后他伸出手。 狠狠扇了继国缘一一个耳光。 缘一显然被打懵了。他愣愣地,握着严胜肩膀的手不由得放松了,脸也偏到一旁,迅速浮出红痕。就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严胜既没有趁机挣脱,也没有尝试逃离。 相反,他伸手拽住了弟弟的衣领: “我不重视自己?”他几乎对着缘一怒吼,“我没有所谓?我不爱惜自己?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愿意每日天都未亮就起来练习吗,你以为我乐意每晚每晚逼着自己浮现斑纹,感受痛得快要撕裂的心脏以及下一秒就无法呼吸的肺吗!你——”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吗? 在这句话脱口之前,严胜率先停住了。他看着自己弟弟茫然惊讶的目光,在神之子赤红色的瞳孔里,看到狼狈不堪的自己。 ……你以为,我不想和你一样吗。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获得一切,不需要衰竭,不需要心跳和体温就能拥有的斑纹,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天生就有的那些珍贵的东西。 缘一。 严胜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他看着自己弟弟无措的表情,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别担心,”严胜听见自己假得不能再假的声音,“我不会乱来,以后斑纹也会少开,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再逼迫自己。所以,让我跟着你,好不好?” 继国缘一沉默半晌。 最后还是在严胜柔和但不容拒绝的眼神下点了头。 直到看着弟弟打开门锁,严胜走出去,穿过长廊,笑着和佣人打招呼,并离缘一足够远,他肯定无法看见自己时。 严胜靠在门扉上。他抬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缘一。他又在心里呢喃这个名字,缘一,缘一,缘一…… 缘一。 我只是想成为你。 - 但很快,严胜发现,或许就连追逐弟弟的背影,都只是一种无望的奢侈品。 十八岁那年。 继国严胜被鬼舞辻无惨掳走了。
第42章 双更合一9 那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自从发现斑纹会对严胜的身体造成伤害, 导致早衰之后,缘一就十分不情愿和严胜一起出任务了。 虽然严胜总是态度强硬地要求同去,但十次里,缘一总是能找到两三次机会, 偷偷甩掉严胜, 自己抢先前往目的地, 用最快的速度把鬼杀死。 继国严胜很无奈。 该说什么呢?不愧是神之子吗。 他在心里冷笑,一边痛苦,一边感到一种扭曲的慰藉。 这十余年来的时光, 缘一都与严胜一同度过。在严胜的刻意引导下,加上缘一本身对严胜莫名其妙的那种顺从,继国缘一可以说是彻底成为了他兄长手心里的所有物。 但缘一所固执的事情,严胜从来都置喙不了。 力量就是这种东西。 你再小心谨慎,再精打细算, 再努力地去捕获神之子的感情。抢夺他的主导权。 但他和你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这种区别,让这个夜晚,严胜独自留守在继国家,而缘一去几百里开外捉鬼。 长时间的杀鬼, 让继国严胜对待相关事宜都很谨慎。继国领土处处种满耀眼的紫藤花, 而继国家周围的紫藤花更是层层叠叠,如云如雾, 远远望去是一片灿紫色的山巅。 从没有鬼闯进来过。 除了这一个夜晚。 当时继国严胜正跪坐着。他坐在自己弟弟的房间里,背影端正,发梢和领口间流出一捧洁白的细雪般的脖颈, 他用这白皙的隐秘的肌肤承载背后漫天的月光。而身前是一柄刀。 他的日轮刀。 继国家所有人都知道, 严胜大人爱重他的刀如爱重生命,或许只有缘一大人才可与他的刀比较。 从来没有人敢在严胜擦刀时打扰, 唯一一个会这么做的,已经悄悄跑到百里开外杀鬼去了。 因此,当门被打开的瞬间。 “出去。” 背对着门的继国严胜,头也不回,只指尖轻轻触摸着他的刀。这把刀经过多年的使用,已经变得十分温润,处处藏锋,并不如缘一的那样耀眼,正如严胜在继国家中辅佐者的地位一样。 但刀尖处,却仍隐隐闪着细细的锐光,仿佛埋藏着,等待一击毙命的毒蛇。 当时继国家兄弟剑士的传闻中,缘一总是占据着主导地位。鬼纷相传诵着继国缘一那双花札耳饰,称呼“那个剑士才是真正的恶鬼”。 恶鬼眼中的恶鬼是什么?当时继国严胜知道,在心中冷嘲热讽地想:什么呢?神吗? 真可笑。 思及此处,严胜的心绪已然有些不平。而更让他不高兴的,是身后一直未传来关门的声音。 他正想斥责,忽然一瞬间,肩颈都猛地僵硬起来: “你就是那对呼吸法剑士中的哥哥?” 身后传来陌生的、轻蔑的声音: “好弱啊。” 生平第一次被除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如此评价,严胜当时脑中一片空白,但他的身体已经先过意识,继国兄弟中年长的那一个一把抓起刀,疾速转身,猛地朝身后劈下! 然后下一秒,他便眼前一黑。 那点月光下如洗的脖颈,此时被来人一把抓在手中。不,继国严胜模糊的视线中,瞬间就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不是人。 是鬼。 而且…… “我名鬼舞辻无惨,乃鬼之始祖。” 黑发红瞳的男人,身穿华贵的羽织,正偏着头,对严胜轻轻地笑: “给你两个选择吧。要么,被我拆去四肢,一点点解剖,成为我实验的试用品;” “要么,现在就被我杀死。” “你选哪一个?” 严胜的视线已经开始涣散。他全身力气都在流失,可以听见鬼舞辻无惨失望的声音,但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缘一。 缘一。 缘一缘一缘一缘一缘一缘一! 他斑驳的视线中被一个赤红的背影溢满,那该死的花札耳饰正轻轻飘动着,浮在那张该死的脸侧—— 继国严胜停住呼吸。他用凡人所绝不能用出的力量,反身一转,强行脱离了鬼舞辻无惨的钳制,然后脚尖挑刀,挟着夜风往下一砍! 鲜血喷涌而出。 一只手臂,啪,掉落到地上。 鬼舞辻无惨愣住了。 他看着自己不断洒落着珍贵鬼血的手臂,愣了神,这宝贵的空隙继国严胜已经完成月之呼吸的前奏,正凌空朝无惨脖颈砍来。 然后鬼舞辻无惨笑了。 “你很好。”鬼之始祖兴味盎然地看着严胜,好像脖颈边的刀锋不存在一样:确实如此,无惨毫不犹豫地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抓住锋刃,让严胜一时间动弹不得。 “你很好……”他喃喃道,“我决定了,前两个选择,都太过浪费你了。” “我把你变成鬼吧。我正准备筹建一个叫做十二鬼月的队伍,作为帮助我寻找特殊体质和彼岸花的组织,就由你来当第一个,我想想,就把你叫做……” 无惨弯起了眼睛。笑了。 而严胜的脖颈已经再次被鬼舞辻无惨新长出来的手抓住。他的呼吸愈发稀薄,本就黯淡的视线全部消失。 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茫茫的黑暗。 而在意识最后的瞬间。 他听见鬼舞辻无惨说出的名字: “就叫你,上弦之一……” “如何?” - 当严胜醒来的时候,他看见的,是一片富丽堂皇的装饰。 堪比皇居中靡靡奢侈的房间,就在严胜面前展开,他愣着神,分辨不出来自己所在之处,然而一道推门声唤起他的注意: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面容英俊,皮肤苍白,看上去文弱得好像手无缚鸡之力,一双眼睛却是极妖异的红瞳。 那双红瞳看向严胜。 并笑了。 “你醒了。”鬼舞辻无惨用愉悦的语气跟他说话:“你足足三日才醒,我第一次见到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变成鬼的人类。” 继国严胜的心停滞了一秒钟。 “很惊讶吗?不需要惊讶吧,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我要把你变成鬼。” 尤嫌不足,鬼之始祖半坐下来,直视继国严胜惨白的脸,他笑着靠近,一双诡异的深色瞳孔,倒映出严胜此时的面容: 俊秀的五官,挺直鼻梁,柔软的素来抿起的淡色的嘴唇,以及细白利落的只手可握的下颌。 但眼睛是金色的。 瞳孔金得耀眼,而眼白是纯黑色。这样诡异的搭配在继国严胜这张堪称漂亮的脸上,竟然半点都不显得突兀。 即使……数量不对。 继国严胜眨了眨眼睛。 六只金瞳。 不是幻觉。他在心里逼迫自己冷静,他毫无疑问已经被转换成了鬼,现在大概是被鬼舞辻无惨掳走了,从此地的温度和空气湿度来判断,距离继国家的领土绝对有了一段距离。 他已经堕落成鬼了。
113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