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在组织手中的把柄太多,自身又是那样易被控制、优柔寡断的一个人。何况就算拒不自尽,组织留的“后手”也会帮他…… 然后是波本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与塞德兵分两路,先一步前往清水茜的病房探明现状。他的声音沙哑且紧张: “她不见了,蜜勒米尔。FBI先一步转移了她。” 久川埴瞬间警觉起来,他像受惊的猫一般应激地盯上莱伊,神色间竟闪过几分杀意。 而赤井秀一正等候着这一刻,几乎立刻甩开方向盘让轿车急停——又是一个漂移——随即在久川埴接力翻身压上他的刹那,将手一翻,虎口牢牢地控制住蜜勒米尔的咽喉。 “好无耻的FBI!”他的嗓音里压抑着愤怒,喉口在压迫下发出气恼的顿顿喘息, “你们分明,分明知道她与此事无关!” “我们为清水茜准备了完善的证人保护计划。”莱伊温柔道,“这次手术不会影响她的未来,组织的人也不会再找上他。” ——未来。在FBI的心理分析中,这通常是经历不凡童年的患者最在乎的事。果然,闻言,久川埴的动作停顿一瞬。 “这是我们一方的诚意,你看如何?” “我……” 久川埴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发出近乎抽泣般的呼吸声,无助的酸楚感涌上眼眶。 赤井秀一冷眼看着这一切,对久川埴明显过激的反应,他一点不感到意外。在迄今为止的观察中久川埴表现出明显的精神疾病倾向: 同时存在的躯体症状倦怠和强迫症,间歇性发作的双向障碍和神经衰弱,轻度的失眠和厌食……堪称一击即碎的心理状态。 他志在必得。 久川埴的气息微微抽动,他无法和莱伊赤裸的目光对视,因为他知道他的内心已经动摇。 FBI正在借清水茜的证人保护计划,隐晦地重提青田莉莉之事,久川埴自然知道以他一己之力,做不到为妹妹屏去所有威胁,但…… “关于她的下落,你当然大可以派人去查。”赤井秀一的言语中有种漫不经心的自信,“这也能让你安心,不是么,蜜勒米尔?” 气氛僵持在原地,赤井秀一注视近在咫尺的颤抖的睫毛,屏息等待眼前人下定决心。 目标迟疑得愈久,策反成功的概率越大。然而,就在久川埴颤抖着、几乎溃败的时刻,贴身的电话却不合时宜地忽而震动起来。 他就像猛然惊醒,赤井秀一即刻理解这场摊谈判已是付之一炬,飞快伸手试图抢夺手机。 久川埴将头后仰避过他的一拳,转而任由莱伊将手探进自己衣兜摸出响铃中的电话。上面浮现一串陌生的纯数字号码,莱伊眼神一扫,探究的目光直直射向久川埴。 “新号码,大概率是琴酒,小概率朗姆。”久川埴忙举手投降,认怂飞快,小声嘟囔着抱怨, “他们总爱换手机号,不接起来永远不知道今天来任务的上级是谁。不过,我猜是琴酒来过问医院的事的。” 莱伊像是陷入了思考,将手机举高了却不发话,看得久川埴略急:“他没什么耐心,别等他挂电话,拜托——” 尾音尴尬地落于空气中,因为莱伊已经接通了电话,打开免提放在久川埴眼前。从电话里传来琴酒一贯的阴冷声音: “尚田道夫我已经派人处理了。” 非常、非常不耐烦的语调,久川埴的脊背条件反射地从尾椎冷到大脑,惶恐的眼神游疑: “患者……我也处理完毕了,波本和塞德也已经撤离。” “你本来不需要多此一举,蜜勒米尔。”琴酒说,久川埴知道他在指清水茜手术的事。 倘若用意外事故掩盖了死因,或是根本不送去健康的□□,那波本或许不至于被FBI盯上,反正清水太郎已经死了——这才符合组织最偏爱的经济节约方法。 “抱歉。”久川埴干巴巴地说,“我只是对朗姆的指令比较过敏。” “没有下次,蜜勒米尔,你的小小任性很可能为组织引来麻烦……之后,我会避免你和朗姆的直解接触。” “唔。” “他总是让你变得很不理智。”琴酒在一番危言耸听的告诫后,方才提及正事, “你在其他地方还有需要做的事,蜜勒米尔。FBI的引线已经深入组织内部,这次行动的成果仅停留表面,还不能让那位满意。现在,回审讯室来。” 琴酒显得异常严肃,这也是当然。拿朗姆一整条交易线作饵也未能钓出真正的大鱼,那位一定不乐意看到这般层次的恶性竞争,身为组织内最得势的一条忠犬,这大概是琴酒职业生涯中面临的重大信赖危机。 “……我、明白。”久川埴说。 他深深地注视眼前人的眼睛,浓墨重彩的绿色近乎吞噬他的心。 “我明白了。”他缓慢、轻声地重复一遍,莱伊的眼眸一动,带着微不可查的讶异与他对上视线。
第19章 苏格兰1 久川埴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地下室内。 入目皆是血色,此处的肃杀之气常年如一,四处散落的各类刑具工具,皆不知刀下亡魂几何。久川埴一进来便被扑鼻的血腥气刺到皱眉,伸手由一旁的小护士给他递上口罩。 一轮审讯尚未结束,隔着隔音墙都能听见那里隐约的哀嚎。不论旁观多少次,久川埴仍然难以适应这样的氛围,哪怕当初面对在训练营的相关课程,也得靠偷服止痛药才勉强过关。 他自知脾性软弱可欺,面对酷刑,一定也是第一个招供。FBI盯上自己,的确是情有可原。 心累地按按额角,久川埴又想起仓促之下答应FBI的棘手之事。莱伊不求他从中作梗救出同僚,只要他如曾经对待CIA的线人那样…… - 半日前。 “不要担心,蜜勒米尔。”赤井秀一的言语犹在耳畔,他声音冷静,没有一丝一毫即将暴露的紧张, “我们不需要你做太多事。成为FBI的线人,在入职的那一刻一定已经有所觉悟,所以……只需一剂筒箭毒碱,用它换掉你的盐酸吗啡。” “你——” 久川埴一下后仰些许,瞪大的猫瞳中满是讶异。赤井秀一担忧他又要应激,一伸掌压住他的手腕,点住他的下唇: “我怎么知道?因为组织处理医疗废物的方法,有很大漏洞。” 久川埴浑身一凛,双眸微微颤动:“多谢提醒……我日后会叫后勤们改善这点的。” 筒箭毒碱,作为一种肌肉松弛剂,其效用在于让被注射者全身肌肉麻痹,同时由于呼吸肌麻痹引起呼吸衰竭。 FBI想加快他的死亡。 久川埴的双唇翕动一下,重新抬眼望向莱伊: “他会死的……” “他已经做好准备了,而我们所希望的,正是减轻他的痛苦。”莱伊说。 久川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自知是永远无法对正义之士的牺牲精神感同身受了。然而喟叹一声后,他到底没说出更多拒绝的话。 FBI的计划完备,筒箭毒碱在医疗中并非常用的药物,但在审讯上却很常见。久川埴可以理所应当地将致人死亡的责任推至其他成员上,反正负责审讯的也绝非什么好人。 在口罩和护目镜的遮掩下,灰白色的眼眸中如猫一般闪着冷光。久川埴冷冷看着被推上手术台的男人,他双目紧闭,面孔因失血而苍白,浑身却猩红地染着血。 颈部穿刺的静脉通道正在高效输送消炎和抗菌药物,从生死底线上吊回一条人命。然而,作为医生,他如今正要做与之相反的事。 久川埴捏紧背后的针管,医疗组里的小护士正在检查伤势,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松弛剂送进输液袋里,使人在缓慢起效的肌肉松弛剂下,无声死于后续的审讯之中。 “唉……” 叹息一声,他抬手装作检查输液袋流速的模样,守在附近摸鱼的小护士乍一眼看见上司的侧脸,简直吓了一跳,忙惶恐地接手过来,小心询问: “蜜勒米尔先生,出什么问题了么?这种事让我来就好……” “调一下,别流太快。”久川埴捂嘴咳了两声,昨日感冒的副作用还在身上,扶着脑袋往远挪动几步,不动声色地将一剂简箭毒碱藏进袖口。 “蜜勒米尔先生,基础生命体征已确认。” 这时另一个护士急匆匆赶过来,将结果递给他,久川埴扯下手套,自觉在上面签字。 审讯才刚结束第一个环节,受审者的状态还算完好,只是审讯的家伙们在放血一事上过度放肆,引起昏迷,通过输血和输液就能解决。 久川埴身为监工者站一旁无所事事,满心盘算简箭毒碱的事,不知如何下手。 干审讯的组长玛格丽特是个难搞的变态,他的属下们也上行下效。有刺头的大咧咧推门进来,往门槛上一靠就开始强势围观,一手还点着烟呸呸往外吐口水,被久川埴派在门口的安保拿枪指着才算罢休。 久川埴冷眼旁观这一切,见那头的纷争发快闹成斗殴了,方才起身前去劝和。他的话有些奏效,但效果有限,玛格丽特今日不巧就在基地,否则他的手下断不会仗势欺人如此猖狂。 ——若非琴酒正忙于和朗姆交涉,那凌虐狂人可不敢如此放纵呢。 “闹够了吧。” 久川埴抱手站在举枪的安保身后,冷冷地看玛格丽特摆着手、不着调地走来,“你们第一轮放血已经过火了,消耗的是我们这边的血袋,审人的是不心疼啊?” “哎呀哎呀,这可折煞咱们了呀。”玛格丽特一把揽住闹事下属的肩,明晃晃地徇私,“咱们也是为了扳开老鼠的牙,不是嘛?为了大局体谅一下咱吧,蜜勒米尔酱——” 久川埴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玛格丽特在组织中臭名昭著,是个能享受凌虐他人的快感的变态,面对久川埴这“不论如何都能踩上一脚的著名软包”,自然更是猖獗。 “我可不管这些,报告最后都会呈给琴酒。” 他朝安保们点点下巴,目睹玛格丽特在枪支胁迫下不动声色地退让,抓住机会一把锁上门。 手术室们“砰”地一声合上,玛格丽特在一墙之隔发出极响亮的邪笑,久川埴本就有够烦心的,偏偏今天坏事就像着了魔似的蜂蛹上门——他刚一回头,天花板上的灯“啪”地一下就熄了。 空调刹那就当了机,独立电池的血氧仪开始报错,急促的“滴滴”声扰得久川埴额上青筋狂跳。 “停电了,蜜勒米尔先生!” “怎么办,蜜勒米尔先生!” “啊啊啊,蜜勒米尔先生!” 不知谁在嚷嚷,紧接着焦急唤他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 有时代号成员太平易近人也是错。久川埴痛苦地按着额角,厉声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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