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月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怎么不叫我起来?腿麻了吧?” 药郎的身体动了动,微笑道:“没有关系,我已经习惯了。”毕竟化为石像矗立了百年。 纸月乌走到小溪边,掬起水洗了把脸,又将灵气导入药郎的腿,想帮他恢复,谁知灵气刚一入体,药郎体内浩瀚的灵气便反哺回来,流经纸月乌全身,冲击得他微微呻//吟。 浑身热流涌动,纸月乌神清气爽,神智归来。 他抓住药郎的手腕,要他将一切说个清楚。 药郎叹一声,道:“从何说起呢?” 讲自己的故事,总是有些难为情,他温和道:“我现在法相不全,很多信息也是缺失的,但我可以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其实...我不是青世子,或者说,青世子只是我的一个轮回身份,而这轮回的根源,却不记得了...” 药郎,真身是一只金翅鸟。他的记忆,始于轮回,始于一个誓愿:斩尽妖魔,不杀一人,愿背负世间苍生,渡无边苦海。 当然,即便是斩魔,也要符合‘形、真、理’的准则,如此,退魔剑才可出鞘,出鞘必杀。 至于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发下誓愿,为什么要不断轮回...都不记得了。 只知道如果在一个世界功德圆满或者死亡,便自动轮回下一个世界,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第一世,便是修仙世界。 金翅鸟生来便以妖魔为食,数年间,他杀了无数妖魔,也救下了无数人,但那些被他救下的修士,贪婪于他一身光华灿烂的羽毛,往往回去后召来同伴,转而掉头来对付他。 他们设下陷阱,打着乱七八糟的旗号,全然不顾救命之情,因为,在世人眼里,畜生就是畜生,对人有恩也是被吃的命。 药郎在违背誓愿中犹豫,直想向这些人痛快地反击一场,但冥冥之中,有什么在警告他,不能违背。 一旦违背,会有非常糟糕的下场。 而且,他自己也愿意践行这个誓愿,劝自己能忍则忍,大不了一死转世轮回。 于是,在逃不脱的情况下,药郎只能束手就擒。 他被捉到一处以‘纸’为姓的仙门世家,被当做献礼,送给了家主夫人。 家主夫人彼时正怀着胎,看着这美丽可怜的鸟儿,不禁心生怜悯,没有将他当作上好的安胎灵药,更没有拔上几根金羽为自己、为胎儿求个护身符,而是细致地为鸟儿疗伤,喂食,伤口一好,便放了他。 抓来金翅鸟的修士们,对家主夫人这一行为表示不忿,暗地里向家主进谗言,说夫人糟蹋了大家的一片心意。 那金翅鸟,从羽毛到皮肉处处是宝,就算她自己不想要,也得为肚子里的小家主着想啊,就算不为小家主想想,也应该转而送给家主补身啊,结果,这败家娘们,就这么给放了! 家主不由对纸夫人更为嫌恶。 待纸夫人生下了一个毫无资质的孩子后,这份嫌恶达到了顶点,家主无法忍受,便将夫人休了出去。 纸夫人抱着孩子流浪时,全然不知,自己头顶,跟着一只金翅鸟。 福缘庇佑她,躲过了不怀好意的贼人,避免了许多意外的麻烦。但到底一个弱女子独木难支,还是做出了把孩子送出去的决定。 于是,她襁褓放在另一家仙门前,很顺利地玉y 偃u树被仙门弟子抱了进去。 见状,药郎觉得也挺好,拍了拍翅膀,打算进去最后确认一下。 结果,那弟子竟然将襁褓送进了...厨房。 厨房的角落里,堆着满满的人的尸骨,看那尺寸,竟还未长成。 屠夫在案板上重重一剁,一眼便看清了这婴儿的资质,嫌弃道:“什么垃圾,黑虎长老练那邪功,需要资质上好的孩子,这小东西连灵根都没有,没有半点益处!” 弟子陪笑道:“这不是白捡来的...” “算了算了,扔一边儿去,晚上正好兄弟们下酒!” “那...那我写上‘厨余垃圾,不便回收’,别等会儿和给长老用的搞混了。” 听了这段对话,药郎简直惊呆了,这...就是人! 有人之形,无人之真,更无做人之理。 比畜生还要残忍。 顾不得违背誓愿,他怒气冲天,趁屠夫不注意,一爪子勾在屠夫颈后,抓晕了他。 匆忙之下,药郎第一次尝试化形,勉强照着刚才的弟子,化出一个不怎么样的人形,连羽毛都没有化干净,抱起襁褓就向外走。 襁褓里的小孩,眉眼漂亮,全然不知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用乌溜溜、水当当的眸子看他,小嘴里吐了个泡泡,笑了。 这可爱天真的笑容,让他怔了一怔。 好不容易躲躲藏藏才出了仙门,看纸夫人还在,他吁了口气,赶紧将襁褓放了回去,再不离开,他就要恢复真身了。 纸夫人眼巴巴地看着孩子又给抱了出来,襁褓上又贴着那么一张侮辱人的字条,大怒,抱着孩子扭头就走了。 呸,你们不稀罕我孩子,我也不稀罕给你们!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药郎摇了摇鸟头,甩了甩汗,以己身金羽和血,点燃不灭之火,正落在仙门的飞檐上,将这脏地方烧个干净。 点了这一场火,他变得十分虚弱,但回想起那孩子的笑颜,仍有些放心不下,心想好鸟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跟上去瞧瞧。 这第二次,纸夫人很有眼光地将孩子放到一家名声颇好的富户门前。 药郎照例飞进富户探看,这家人对孩子温柔细致,果然不错。 然而,三天不到,这家的小小姐便心生醋意,拎着孩子要把他扔进后园的观景湖。全因父母对她说,你要是没有弟弟乖,就把你丢进湖里。 药郎:... 这次化形,更熟练了些,他化作一名青衣侍从,温和而坚决地拦住小小姐的路,道:“小姐既然讨厌这孩子,也请别置他于死地,放到后门外,说不定有愿意的人收养。” 小小姐本就有点儿心虚,便气冲冲地依言照做了。 两次下来,药郎不禁有些生疑,这小小的孩子,面临的死劫也太多了些。 于是他去求问此界的天道宠儿,一位对他还算关照的长辈。 那长辈道:“这很简单,这个孩子是天厌之人,据说是深渊诞生出的邪恶灵魂。本来,根本没有世界愿意让他托生的,不知怎地降生此界,天道冥冥之中就会针对于他,势必清除了这个威胁才好。嗐,就是个小插曲,别管了,你还是正经除你的妖魔,积攒功德,好好地轮回渡劫吧。” 药郎却低哑道:“他不过是个出生不久,一张白纸似的稚儿,怎么能因为莫须有的出身,百般针对于他。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猪狗不如的人还活着,我不明白天道这种不公平的做法。” 长辈笑了:“坏人多的是,但不会威胁天道啊,天厌之人可不同了,要是让他长成,不但会夺取此界气运功德灵气,还不受天道辖制,不受因果束缚,这可比猪狗不如的坏人要可恶多了,怎么,你想救他?只是萍水相逢、见过几面的孩子,至于吗?” 药郎沉默半晌,道:“既然我知道了,便得救。不光是为了那孩子,更多是为我的道心,如果我见死不救,任由他因为还没发生的事被针对、被误解地死去,那我以后的修行,还有何意义?” 长辈叹了一声:“你要干涉,恐怕,你也会死。” 药郎沉默了更久,握紧了手中由誓愿化作的退魔剑。 斩尽妖魔,不杀一人的背后,实际上隐藏着对善恶规矩的维护。但只要历经世间之事,就会知道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 好人可能会做坏事,坏人也可能是被误解的好人,妖魔中也有良善,人类中却多有披着人皮,实际恶毒下作,不如妖魔的败类。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践行的誓愿之路必定一路坎坷,甚至是一条注定失败的道路,所以,他更期盼自己能无愧于心。 长辈看他这样坚决,于是道:“罢了罢了,我也跟你走一遭吧,天道替换就在不久之后,但我还有一劫未应,说不定就应在你这件事上。” 药郎有些犹豫:“未免麻烦您...” 长辈摆了摆手,道:“应了劫,我便可以抛却肉身,去取代那个腐朽的老东西了,只不过,你我二人还得重找肉身,封闭部分记忆,收敛气息,以免被那个老东西发现。” 药郎点点头。 长辈考察一番,选中了青狮王府病死的王妃作为肉身,又将药郎投进夭折的小世子体内,这王妃本是青狮王伪装人类,不得不接受的指婚。青狮王对这人类女子毫无兴趣,也就当个摆设,一直冷落着她。因而王妃郁郁而终。 长辈附身后,倒是乐得清闲自在。像模像样地养着封闭记忆的儿子药郎,又出去‘碰瓷’,收留了纸月乌母子。 金翅鸟与天道宠儿的护佑,使天道一直没有发现纸月乌的所在。 就这样,几人仿佛真正的一家人,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 逐渐地,长辈对两小只动了真感情,又因为对阿梧(纸夫人)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于是拿出了自己的珍藏秘法‘万千法相’,传给了两小只。 可惜,纸月乌学得马马虎虎,也就是开悟之后,才化出一个魔相。 而药郎却天资聪慧,分离出多个法相,关键时可以抵命。 听到这里,纸月乌突然想起青世子混乱的那段时间,想起了那本破破烂烂的秘籍上,画着无数人影的画,再然后,他脸色一黑,道:“你的法相,莫非散落在各个世界?” 药郎手指在膝上轻点两下,低哑中带着笑意:“哦?小乌想起了什么?” 小乌... 纸月乌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继续。” 药郎体贴地没有多谈这个社死的问题,虽然都是他的马甲,但他心里也不由泛上淡淡的醋意,大智慧法相是他最狡诈的一面,不过小乌最后还是没有被蛊惑,选择了他不是吗? 再后来,天道还是发现了他们做的好事。 因为不能直接出手干涉,而是要用‘合理的意外’降下劫数,于是天道与气运公司合作了。 这点,是药郎后来通过复盘发现的。 具体的合作方式他不知道,但结果就是,他的金翅鸟之身暴露,长辈也被误以为是金翅鸟,在龙口下横死,也算是应了劫,可惜连累了纸夫人。 纸夫人为了救他那个长辈,拼死抵了一记,神魂俱裂。 “我娘,我娘现在怎么样了?”纸月乌颤声道。 “...被长辈带回去温养了,放心罢。”药郎道。 纸月乌长长呼出一口气,双眼微微有些失神。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纸月乌会突然开悟,直接掠夺了那个世界天道的灵气和气运,成为了厨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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