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也许久没来了,我打扫房间的时候,竟然发现他的药方本子落在柜子下面了。 我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问无惨呢,他就像个木头人,问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怪他,也没有道理,他每天守着自己那间房,能出门散步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但哪怕蜗居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我们却还是被麻烦缠上了。 我们从贺茂别宅拿走钱后,贺茂真家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回到了府中,至两月后他的情人探亲归来,发现了他已经腐烂的尸体。 至于为什么能够判定那是贺茂真家?他的骨骼有着超乎寻常的衰老,与他本人的症状相一致。阴阳寮的阴阳师们也前来推演了一番,证实这就是贺茂真家。 而更糟糕的是,我们在他的房间里留下了一个信物。
第25章 谋杀一名来自于贺茂家族的阴阳师,罪责不大但也不小,而其中又卷入了可能是亲子残杀的可能性,以至于事件变得为难了起来。 阴阳寮的阴阳师们并不是吃素的,除了证实死亡的当事人是贺茂真家外,他们还在事发地发现了一丝邪恶的妖气。 但贺茂无惨身为贺茂氏的一员,说不定也有操纵妖怪的能力。虽然他一直以孱弱的身体见人,但不能肯定他绝对没有这份能力。 这事件本可以细细地去查验,但藤原氏竟然在早朝上参了这回事一把,说什么父弃子,子弑父,罔顾人伦。 “他怎么敢插手我们家的事情!”从朝上听闻了这件事之后,无惨气急败坏,甚至还起来走了几圈。 贺茂真家早就从贺茂氏族里分了家,当时这件事情还闹得很凶,所以他们一支算得上是孤苦伶仃。出了事,也无人愿替他撑腰。 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成了孤家寡人,真是叫人唏嘘。 那应该要如何应对这回事呢? 我基本上不怎么了解氏族上的关系,更何况是距今一千年前的平安时代呢,更是让我一脸茫然。 我尝试从这个本土人身上的大有关此事件的回复,哪想到无惨竟然也毫无头绪。 将近两年了,我头一次看到他如此手足无措的模样。他无意识地啃咬着手指甲,原本每日修剪的规整的甲片变得坑坑洼洼的,让人看了十分的难受。 他从朝上下来便是这副模样了,想必天皇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阿鱼撺掇我说,“咱一起逃跑吧,他们肯定会找替罪羊的。” 替罪羊。 到底是谁杀了贺茂真家?是妖怪,还是驱使着妖怪的阴阳师。 在原地踱步了好久——因为这件事的闹心程度,无惨甚至站了起来并且走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对我们说,天皇对他下达的命令。 “他命令我必须在十五日内找到杀死那男人的凶手,否则……否则就把我贬为平民。” 阿鱼一脸“就这?”的震惊表情,“那我还当了十几年的平民呢,也没见我怎么样啊。” 我想了想,也肯定阿鱼的说法,“我也是平民来着呢。”世界上的总人口有那么多,除却位于金字塔顶端的那一部分,其余人都差不多,说是“平民”也没什么问题。 但古代和现代的制度以及风俗毕竟不一样,无惨对这回事大声嚷嚷着,“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被贬为平民的话,我一辈子都只能是贱籍了。”他的牙齿在下嘴唇上咬出一圈肉眼可见的深深印记来,眼中竟然充满了与面对死亡时相似的恐惧。 但我们谁都没有头绪。 那一天晚上,我偷偷进入别苑的时候,确实没见到人,可贺茂真家偏偏死在了我们留下信物之后的时间里,而且竟然有整整两个月无人发现他的尸体。若不是鉴定所声明贺茂真家已经死亡了将近两月,否则我是真的会怀疑有人在我们之后杀了他,然后把尸体留在了别苑中。 我曾见过晴明所使的神奇的阴阳术,也听闻了阴阳师们如何通过头发、血液、信物来追踪他人,甚至咒杀他人。 正因为如此,我才决定去找晴明想想办法。 晴明与贺茂忠行有师徒之义,对于贺茂真家的离奇死亡,他也愿意献上“绵薄之力”。 我们与晴明一起到了贺茂真家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为保留证据,血迹没有清理过,地面上只有干涸的深红色印记。 晴明的术法自然比其他阴阳师要好上不少,不然他怎么会冠有最天才阴阳师的称号呢? 他结了个术印,追踪到了一丝鲜红的妖气。妖气浓郁腥臭,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次杀戮,才能凝结如此可怕的气息。 妖气像香烟一样往上飞升,越往上去,就越庞大,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庞然大物。 晴明对着这些云雾般缥缈的妖气吹了口气,口中念道:“去!” 我睁大眼睛,妖气像是活了一般幻化成一只鸟的形状,扑扇着翅膀,速度极快地朝西北方向去。 太阳朝升于东,日落于西,南照江水北入山阴,而在西北方向,正好有一座山。那座山上,正好发生过一起人妖大战。 那座山叫恐巫山,正是万大杀四方的地方。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再次提到这座山的名字的时候,我恍若隔世。 阿鱼没听说过这回事,所以我向她解释。那座山上曾有一只大妖(后来我听说了,是一只依靠川泽而生的凶恶水妖),因为它为非作歹,让恐巫山附近的居民人心惶惶,所以天皇下令让一众阴阳师以及其领导的术师去消灭它。 贺茂真家当时也在队伍中吗?这一点我倒是不清楚。 晴明轻言:“那只妖物名为珍姬,是从水蚌中生出来的妖怪。” “水蚌?蚌也能变成妖怪吗?”阿鱼微张着口,表示很震惊。 晴明对每一件事都信手拈来,“高天原有神明八百万,扫帚也能成神,水蚌又为何不能成妖呢?你忘记阿雪和蜜虫了吗?前者是雪,后者是花。” 阿鱼神色微渗,“那完了……我开了那么多蚌壳……” 她简直是珍珠克星。 既然晴明为我们指明了妖气的来源,接下来的事其实我也不太想麻烦他,毕竟这与他无关,万一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了呢? 回去之后,我将这回事告诉了无惨,无惨却恼怒地用书简扣我的脑袋。 扣了又扣,扣了又扣,还好他力气小的很。 “让他帮帮忙又怎么了,你以为你是谁啊,能打得过妖怪?” 无惨依然惴惴不安,天皇要求他必须把犯人提交到天子面前,才肯恢复他的名声。 我虚心求教。 只见他十分心疼地从钱箱里拿出了一大把铜钱,“阴阳寮的那些家伙,有哪个是不贪财的?你想想办法,去……咳咳……咳咳!”无惨猛地咳嗽出声,铜钱撒了一地,而他不得不跪伏在褥子上,捂着胸口,好像要把心一起咳出来。 我沏了一杯水给他,无惨的喘息声最终没入水声里。 难道名声有这般重要吗? 无惨平静着自己的呼吸,他扒拉着褥子,让自己靠到一旁的桌柜。木柜支撑着他半坐起来,无惨低垂着头,酝酿了一会儿才说:“晚上别回来太晚。” 无惨再也不敢让其余侍从在夜间靠近他的房间了,他不想让自己的丑态被其他人发现,一到晚上,他就会把所有人都赶出去。 “嗯,我知道。” 我点点头,随即动身前往阴阳寮。 …… 去阴阳寮雇佣伙伴的结果很不好。 因为在阴阳寮里挂职的阴阳师们中有许多私下里赚取与规定不符的佣金,以至于这段时间整个阴阳寮都在整改。 我不知道是多少次被别人拒之门外了。 怎么办呢? 按道理来说,珍姬应该已经被消灭了才对。万她们入京述职,难不成所有人都撒谎了?这可是大不为的行为,是要被砍头的。 但渐渐地,我又想起另外一件久远的事情来。宫中曾闹过“水妖”的传闻,但同一时间,彰子小姐又目睹了“人鱼”,或真或假,真是让人无法辨明。 我还是决定先去一趟恐巫山。 晴明真是个善良的人,他借了一位式神给我,它的名字叫做犬神,以一只白狗的面目示人。 恐巫山途径巨大川流,我在山脚听村民说,以往有瀑布从山顶倾泻而下,然而现在已经只剩下几块巨石了。 犬神汪汪地大叫两声,我看了看山脚标牌,我们已经进入恐巫山的范围了。 探索未知的领域总需要一股勇气,谁能料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我一路往山上走,越到上面,植被覆盖的面积就越广,简直像是未被认为沾染过的自然天地。 怪不得这座山上能够生出那么些妖怪来。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他可能有六七十岁了吧,头发花白,脊背佝偻着,每走一步,小腿就要颤上三颤。 “老人家,你这是要上山去吗?” 他还有些耳背,我问了两遍,老人才嗯嗯说是。 “哎,我过来看我的女儿。” 山上还能住人吗? “我听说山头上有妖怪,住在那里没事吗?” 老人摇摇头,“咋有什么妖怪呀,”他脸颊两侧的白色头发晃悠着,“我们都住了好多年了。” 如果按照这位老人家的步伐,我想天黑了他都难以回家。我提出要背过山头,这样就应该能在太阳落山之前到山顶了。 老人家稍微睁大了眼睛,从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摸出几个略带青色的果子,“劳烦你了。” 老人家比我想象中的要轻,他的体重实在是有点低了,比十四岁的无惨还要瘦。 犬神摇晃着尾巴,一直比我快一步地走在前面开道。 山上绿树颇多,伊势神宫的鸟居前也有这么大一片树林,但那里充满了高洁的气息,当我站在台阶上凝望着前方朱红色的神之门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产生膜拜的想法。 但恐巫山的树林却流淌着一股阴冷的气息,几乎能冻坏人的血管。 “老人家,到了吗?”走了许久,我也没看到房屋的轮廓。 老人的声音像雾一样轻。 等我再迈过几百步,我身上的重量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我抱起犬神,高高地举起,白狗黑溜溜的眼珠子一闪一闪的。 “你说呢?” 犬神汪汪了两声。 那个老人的身体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血液,没有内脏,自然也没有心。 但是他那么努力地往上走,我想我得帮帮他。
第26章 山上有一座茅草房,看起来很破旧,估计很久没人住了。屋中自然没有人,屋顶上的茅草和树枝都掉落了许多,露出古老的骨架构造。 难道这就是那个老人所说的“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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