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日快乐,布鲁斯。” 瑞秋·道斯准点露面,她身穿一裘鹅黄色长裙,肩膊腰肢处裁剪得恰到好处,足以让布鲁斯透过衣袂的色彩回忆起两人的童年往事,但同样的,婀娜的剪影也在时刻提醒布鲁斯,两人如今已是各奔前程。他接过摆放着石雕矛头的礼盒,顺手翻过藏在矛头背后的贺卡。 “谁找到,就归谁,”瑞秋柔声念道,“游戏结束之后,我就没能找到好时机,把它归还给你。把它作为你今年的生日礼物大概最为合适,欢迎回来,祝你年年有今日(Many happy returns)。” 布鲁斯轻和地摩挲着石矛斑驳的表面。“鉴于你偷走了我的战利品,我想我有权请你喝一杯香槟,”他轻巧地将一支郁金香杯推进瑞秋的指间,“我还以为你不会有空拨冗出席今晚的宴会,瑞秋,整个哥谭的公检法体系都在忙着收拾法尔科尼的烂摊子,而你和你的上司——噢!他在我的私人窖藏周围打转,真不愧为地检官的双眼。检方人员能够在公务时间饮酒吗,瑞秋?我可不想让你们惹上麻烦。”他耸了耸肩,但神情中丝毫没有自己大兴推杯换盏之举的惭愧。 “今天是我的公休,布鲁斯,”瑞秋接过酒杯,“就连我的上司也认为我们值得一天假期。”她故弄玄虚地沉默几秒钟,“他在被超人救下一命之后,工作态度就有所转变。我们不准备傻乎乎的正面出击,哥谭并不是大都会,还没堂皇到政法清明的地步。我们要出其不意……或许就像蝙蝠侠。” 布鲁斯张了张嘴,他的茫然被放大到极致:“蝙蝠侠?”他反问。 “当然,你不太会关心蝙蝠侠和司法公正的话题。不过,你不妨把方才的一切都当作是我茶余饭后的情绪宣泄,就跟我们小时候在几何学上碰到难题时一样。聆听我单方面的埋怨,你很习惯这点,不是吗?” “当然,”布鲁斯忙不迭点头,“不过我对蝙蝠怪的闹剧略有耳闻。他抢走了属于我的几次头条。” 瑞秋无可奈何地摇头。“布鲁斯!”她似叹非叹地反刍着来自童年回忆的呼唤,就好像眼前的男人为了抵抗命运的不幸,顽固地用保留自孩童时代的幼稚画地为牢,将自己的灵魂围困其中,以为借此便能留驻纯真和欢愉。 “什么?”布鲁斯礼节性地,或者说专属于纨绔子弟本能地抬头微笑起来。他的笑容依旧雅致、昂贵,沁染着豪门贵胄与生俱来的某种香氛气味;但同样的,这也提醒瑞秋,那个勇敢无畏且坦诚的男孩早已经伴随时光匆匆而过悄然亡佚。 “我得去避免我的同事喝光你的窖藏。我可付不起赔偿金。”瑞秋摆了摆手,并未被布鲁斯价值百万美元的笑容晃晕头脑。她转过身去打量本在不远处的同僚,却发现对方已然不知所踪。 “不用担心,女士。”瑞秋循声回过头去,她先是看见一身黄褐色的宽大西服外套,继而才将目光转移到那副如有重负一般的黑框眼镜上。出现在她眼前的高大男人实在与金光璀璨的宴会格格不入,且不论灰扑扑的装束,光是温驯优柔的神态,就足以让他成为这场宴会上的异客。 但他的声音,瑞秋不得不承认,却如提琴般丝柔优雅,无由来地便吸引听者将视线汇聚在他的双眼,心悦诚服地听取意见。 “我在地检官先生醉倒之前,把他扶到了休憩室,”他说,“阿尔弗雷德为他送去了必需品。” “呃——噢,克拉克,我没及时介绍,这是瑞秋·道斯,我的童年好友。瑞秋,这是克拉克·肯特,星球日报的主编。”布鲁斯像是被自己的语气词呛了一小下,这对在名利场中游刃有余的布鲁西宝贝而言绝不常见。他谨慎地拉开了自己和香槟金字塔的距离,瑞秋注意到他那张极具花花公子特色的笑容边缘嵌进了一小道裂缝。 “多谢你伸出援手,主编先生。我一个人可没法应付烂醉如泥的上司。”瑞秋不无感激地握住克拉克的指尖,轻轻摇动。 “叫我克拉克就好,道斯小姐,”克拉克飞快地眨了眨眼,似乎打算借此掩盖从眉宇间一闪而过的赧然,“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依照这位主编先生的斑白双鬓,瑞秋猜测他总得比自己和布鲁斯年长几岁;而这就更教人稀奇,拥有如此丰富阅历的报社主编,却还能在言谈之间流露出坦然的腼腆,就好像他坚持保留自己身上涉世未深的一部分。克拉克的穿着意味着他绝不会是举着请帖迈进韦恩宅的哗众取宠之徒,而光是想象他用这身旧西装抵御达官贵人挑剔的目光就足够荒谬。 在韦恩夫妇过世之后,韦恩宅几乎再未在觥筹交错之余迎接新客。克拉克或许是多年以来的首位幸运儿。老天,布鲁斯竟然以 私人 名义之由,在宴会开始前邀请克拉克踏入韦恩宅。天知道这位主编先生在受到布鲁斯不知进退的邀请时会有多么无措! 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几乎令瑞秋按捺不住笑意。但她在下一秒便意识到,不论窘迫与否,克拉克最终接受了布鲁斯的邀请。或许布鲁斯用罗曼蒂克的言辞和手段阻断了年长男人用于拒绝的退路,又或者,他直截了当地利用自己的窖藏,将克拉克灌醉,好哄骗他答应自己所有的请求。但无论如何,这位和纸醉金迷的上流社会毫无关联的主编先生,最终自愿陪同布鲁斯出席宴会。 但克拉克并不打算让自己成为衣香鬓影的一份子,而布鲁斯看起来则对克拉克的决定不以为意。 他甚至愿意为克拉克抛弃一部分标志花花公子作风的原则。 “也请叫我瑞秋。很难得见到布鲁斯邀请来自大都会的生面孔,”瑞秋稍稍抬高一边眉峰,“你对他而言一定挺特别。” 克拉克本打算反驳,但布鲁斯却像是预料到记者的辩白,沮丧地垮下嘴角。而克拉克的解释则好像连同布鲁斯的欢快神情一并烟消云散。他在瑞秋探究的目光中讷讷无声,紧接着,赧色如流水一般从克拉克的耳后蔓延到脸颊上。 “从小到大你总是很懂我,瑞秋,”不知怎么的,布鲁斯又重新张扬起他的得意神色,“我和克拉克在派对上偶然碰见,只消一眼我就知道他是独一无二的人。” 但瑞秋却像是被布鲁斯高昂的情绪冒犯了,侧过身去面对克拉克,说:“我打赌你不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模样了,克拉克。照我看,布鲁斯从没彻底长大过。他的身上永远有一部分属于八岁的男孩。” 令人意外的是,克拉克竟然不假思索地点头。“是的,”他说,“在我心里,布鲁斯永远是一个心怀善意的好男孩。” 布鲁斯气馁地哀叹了一声:“瑞秋,你非得在每个人面前这么说吗?从八岁开始,到二十八岁——”他的目光从克拉克的面庞上轻掠而过,即便惊鸿一瞥,但仍然被瑞秋敏锐地捕捉,“别再叫我男孩了。”他不太自在地拨弄着自己的领结。 “好吧,随便你怎么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说了算,”瑞秋露出意味深长的窃笑,“我得去替上司善后了,布鲁斯,第一支舞时见。” 瑞秋远去的背影让布鲁斯和克拉克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布鲁斯有些愧疚地看向克拉克:“我本不愿意强迫你参与社交,克拉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这帮人。” “是我自己答应参加宴会的,你没强迫我做任何违心的事,”克拉克安抚性地微笑起来,“况且,瑞秋很好。” 布鲁斯舒了一口气,说:“我真感谢你能这么说,她是我从小到大最重要的朋友之一。”他敏锐地左右张望,确认不会再有旧友前来叙旧,随后搭上克拉克的腰,“在宴会完全开场之前,我们应该能躲一阵子清净。” “布鲁斯!” 但另外一只包裹在白纱中的手抓住了布鲁斯的手臂,一名身材丰腴的女士挤进了布鲁斯和克拉克中间。“布鲁斯,你在这儿!我必须向你介绍一个人。”她有些咋咋唬唬的,不由分说地揽住布鲁斯的胳膊,将他再次拽进社交场。 “现在不是时候,迪兰夫人,我——” “雷肖古,”那位贵妇不无敬仰地介绍,“慷慨的慈善家,为哥谭做出巨大贡献。” 然而这些浮夸的溢美之词根本未能接触布鲁斯的耳畔,他盯着面前那张陌生的面孔,久别的困惑与他的头脑重逢。“我已经杀死了你,”他喃喃,“除非,那也是你的替身。” “你很聪明,布鲁斯,”杜卡,或者称他为真正的雷肖古,走向布鲁斯,“不愧为我的学徒。”他恰到好处地保留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把视线转向布鲁斯身旁的克拉克。 “以及这位记者先生,我想我们 大概 是第一次见面。”他慷慨地向克拉克伸出右手,但布鲁斯敏捷地打断了雷肖古的示好。 “离他远点,雷肖古,这是我们之间的纠葛。更何况,我还救了你一命。” “我也教过你,别对敌人手下留情。你的优柔寡断将会造就自我的毁灭,我会——” “雷肖古先生。”克拉克有些突兀地开口,他飞快地走到布鲁斯身旁,带有明显的保护欲,向前迈了几近多余的一步。他用顽固地挡在布鲁斯身前,阻断了来自雷肖古阴鸷的凝视。 “很高兴认识你,”克拉克从善如流地握住雷肖古的手,“但说来奇怪,作为慈善名人,你的善举居然从未见诸大都会的报端。” “或许是因为星球日报主编的日程太过繁忙,又或许是我不太擅长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我们不久前才见过一面,记者先生。”出乎克拉克预料的,雷肖古竟然顺势紧握住他的右手。在重心的牵引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巧妙地拉近。 “你扰乱了我的计划,记者,”雷肖古的话音薄如利刃,从克拉克的颊边划过,“尤其是你身上这股来自永生的气味。” 克拉克的呼吸停滞了一秒钟,他短暂地将时时刻刻维持人类生态的原则抛之脑后。他微微张大双眼,那隐藏在黑框眼镜后来自广袤宇宙的色彩,终于穿透镜片,不可避免地锋芒毕露。雷肖古颇具兴味地微笑起来,他确定超人不会在布鲁斯·韦恩的生日派对上贸然现身。 他确定克拉克·肯特无可奈何。 但雷肖古与克拉克的对白被紧随而来的拖拽切割。 布鲁斯一瞬不瞬地瞪着雷肖古:“离开韦恩宅,滚出哥谭,立刻。” “我倒建议你对宴会厅里的喧哗躁动之辈这么说,”雷肖古讥诮地开口,“韦恩集团丢了件重要的玩具,不是吗?”他转过身,像是沉进泥沙的蛇鳗,就连克拉克也没法分辨雷肖古究竟是以何种姿态消隐在人群之中。 “等等——” 被怒火包裹着的低吼打断了克拉克的追问。“克拉克!”布鲁斯气急败坏地从喉咙里扯出一连串单词,“我不需要你保护我,克拉克,或者站在我身前,替我挡去什么。”他紧紧攥着克拉克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克拉克引向邻近宴会厅出口的角落。天知道在克拉克被迫跌向雷肖古时,布鲁斯有多么想舍弃社交面具,不顾一切地击中雷肖古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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