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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雷肖古把克拉克误认为潜在的威胁怎么办？如果他用任何可能存在的锐器刺伤克拉克怎么办？——如果他把克拉克当作蝙蝠侠计划的一份子怎么办？ “你得离开这里，克拉克。我会让阿尔弗雷德为你安排专车，”布鲁斯突然顿住脚步，他转过身来，某种如利箭又似锦绸的哀伤从他的视线中流淌出来，“我们最好别再见面。就到今晚为止。” 布鲁斯从不愿相信命运，但他总是反复目睹命运为自己誊抄不幸的印证。就好像他重返无能为力的八岁——如瑞秋所说，和克拉克相遇让布鲁斯萌生出不切实际的罗曼蒂克的想望；他唐突地，并且错误地以为自己的人生值得晨光熹微的照耀。他以为自己不必在幽冥中沉沦。 但正如布鲁斯自己所声明的——这又显现出命运的荒诞——他早已不再是少不更事的孩童，因此无权披着幻想的罩袄。他从八岁开始便蹀躞于冰天雪地之中，如此独行二十年，拥有一名伴侣，已成奢望。 蝙蝠侠不值得，也不应该拥有所爱之人。 布鲁斯慌乱地推开跟在自己身后的克拉克，但在下一秒，克拉克却重新反握住布鲁斯的手。 “我不会离开的，布鲁斯，”克拉克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布鲁斯的逐客令，“既然雷肖古不怀好意，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总有办法的，布鲁斯，我可以保护你。” 布鲁斯的喉咙被叹息轻轻捏了一小下，这让那些用于反驳克拉克的言词统统哽在焦躁的喘息之下。他不敢再和克拉克对视，在如此危急时刻，却因热忱的只言片语流露出柔软之情，这一行径绝非蝙蝠侠的作风。他感到无可言喻的酸涩在内心膨胀开来。布鲁斯从未想过短暂的温暖居然也能孳生出牢固得教人心碎的不舍。 “离开，克拉克，如果你认为，”布鲁斯停顿了半秒钟，“如果你认为我们是朋友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Rachel所说的“Many happy returns”其实略有双关，一方面的确是生日贺词，另一方面则有字面意思，欢迎布鲁斯回到哥谭。 这章其实只是这段剧情的上半部分……但是，呃，我不小心写得太长了……
第7章 酒杯倒在地面上，暗色绒布堆叠在桌脚，它们原本用于装潢这场富丽堂皇的宴会，如今却沦为用于将韦恩宅付诸一炬的薪柴。 “他离开了你。” 雷肖古 幽魂一般地从露台旁的帷帘后闪身而出。水晶吊灯的光束摇摇欲坠，他闲庭信步地靠近布鲁斯，让自己的身影成为裁裂光照与幽冥的分界线。尖角状的黑暗从雷肖古的身后辐射开去，将之彻底扩充的是接二连三现身的刺客联盟的门徒。 “我还以为你终于找到了一个不会抛弃你的人，”雷肖古不怀好意地打量布鲁斯的衣冠楚楚，“但看来，我高估了你的魅力。” “这件事和克拉克无关。” 汽油被价格高昂的家具和软装所吸收，挥发出令人作呕的劣质松香气味。刺客联盟的门徒只需随意抛下火种，火舌便在汽油的帮凶之下，飞快地蹿上大理石廊柱。燃烧的氛围将布鲁斯目光所及的一切可燃物都吞噬其中，高热感染了挂在廊柱两侧的缎带，它们在绸布特有的，濒临枯萎的尖叫声中自燃，火星斑斑点点地坠落，在浓厚的地毯上烙下深点。 布鲁斯躲过来自滚滚浓雾的暗箭，敏捷地掀翻两名朝自己冲来的杀手。“我曾经击退过你的整个联盟，只靠这几个门徒没法杀死我，”布鲁斯屏住呼吸，尽量减少吸入烟尘，“你是在做无用功，雷肖古。” 雷肖古准确地扣住布鲁斯的手臂，嵌在他手臂外侧的利刃如同一连串顺着暗影流淌的银光，伴随着雷肖古的肘击，刺向布鲁斯的肩膊。但布鲁斯在攻击抵达之前，调用空余的另一只拳头击中了雷肖古的胸口。但布鲁斯并未躲过随后弹射而来的飞镖，一小片刀口擦过他的颈侧。 “我已经杀死你的一部分了。有关名誉的那部分。” 轻薄的蓝色烟雾在雷肖古和布鲁斯之间弥漫开来，托福克斯的福，恐惧毒气无法再操控布鲁斯的头脑，但他仍旧感到自己的神智正在逐渐涣散。灰雾随同浓烟，侵吞着布鲁斯的视野，一股强烈的呕吐感在他的喉咙里发酵。他闭上双眼，试图找回清醒，但视觉的封闭居然同时也教听觉失灵。布鲁斯先是感到万籁俱寂，紧接着，理所当然的，他听见噼啪作响的焰火腾燃；但最后，他听见香槟杯与指节碰撞的清脆声响。 他听见众人哗然，不可思议，议论纷纷；随之而来的是讥讽，以及不加掩饰的唾骂。 “我真心的，”他听见自己说，“请你们滚出我的庄园。”那熊熊的焰心浑该在布鲁斯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就已经在宴会厅中央迸发开来。 布鲁斯在权贵名流的团团包围之中，被不足为外人道的要挟推搡着，将数辈人构建的家族名誉高举继而摔落。随之而来的刻薄言辞则是猎猎狂风，源自冰海雪原的尽头，从布鲁斯重返哥谭在韦恩宅潜伏至今，终于厚积薄发，令韦恩家族名誉扫地。 “你的父母会以你为耻。” 宾客临别的赠言终于在布鲁斯的胸中崩溃，成为流淌的酸液，将布鲁斯的内脏统统溶解。他唯独剩下一副苍白的骨架，用于抵御鬼影憧憧。 他几乎将要倒下，雷肖古的利刃刺向布鲁斯的胸口，布鲁斯甚至已经感受到后发先至的疼痛。但死亡的灰氅并未将他裹挟，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拥抱。布鲁斯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黄褐色西装，他本能地紧紧搂住来者的腰身。刀尖没进克拉克的腰侧，他和布鲁斯一块儿由于惯性，跌向残损的沙发。 “不、不，”布鲁斯慌乱地拨开克拉克的外套，“别，克拉克，求你别……” 但布鲁斯没看见血迹，来自雷肖古的匕首正伴随着克拉克的呼吸，在他的腹侧起伏。紧接着，克拉克猛地咳嗽起来，就像是被席卷的烟灰呛得出不了声。他急促地喘息着，但同样也尽可能镇静地握住布鲁斯的手。 “我没事，布鲁斯，”克拉克纯然地展颜，就好像他根本没考虑过自己会被刀刃贯穿，“他没刺中我。”他拔出匕首，艰难地从两人拥挤的怀抱中抽出一本残破的笔记本，“它替我挡下了，真是好运气。” 布鲁斯深吸了一口气：“我告诉过你赶紧离开，为什么要回来？我不需要你陪着我，更不需要你和我——”一同赴死。如果今晚韦恩庄园的大火非要吞噬某个人的灵魂，那么墓碑上只需镌刻布鲁斯一人的姓名就足够了。他凭什么让克拉克和自己共死？克拉克值得更好的，他应该活下来，远离哥谭，享受大都会的阳光；尤其是，和布鲁斯不同，克拉克应当生活在所爱之人的拥趸中。 “他放心不下你，布鲁斯。你还没意识到我们好心的主编先生善良到愿意为一名癫狂愚昧的富家公子哥丧命吗？” 红酒、香槟，一连串的玻璃器皿砸向克拉克的后背，酒水在他的外套上印下深色的湿痕，连带着他的额发也湿漉漉地耷拉在额头上。火舌顺着酒精的踪迹，缠上克拉克的脚边。布鲁斯则飞快地甩开克拉克湿漉漉的外套，将克拉克推向宴会厅中唯一未被火焰侵扰的角落。 “你能在这次拯救他，”雷肖古向布鲁斯露出微笑，可他的眼角余光却和克拉克交汇，“但下次却未必。”他敏捷地同时躲过布鲁斯的拳头和坠落的灯柱，顺势将布鲁斯推向摇摇欲倒的吊顶旁，同时向不远处的掷出一枚烟雾弹。 雷肖古的把戏在克拉克的眼中无所遁形，但他实在无法弃布鲁斯于不顾。他奔向布鲁斯，抬高倒塌的屋柱，克拉克原本打算悄无声息地将布鲁斯挪到屋外，但在扶起布鲁斯的下一秒，克拉克却毫无防备地被布鲁斯搂紧，继而压倒在地。 另一根在烈火中崩塌的屋柱砸落在克拉克方才蹲跪的位置上，布鲁斯居高临下地怒视着年长的记者。他的眼神在克拉克沾满烟灰的面庞上逡巡，像是为了确认后者的毫发无伤。 或许是被惊恐的情绪感染，克拉克的瞳孔微微放大，在他的视野里，唯独倒映着布鲁斯的身影。牢固的黑框眼镜在火场的周折中被砸出一条显而易见的裂缝，将布鲁斯忧与怒并存的凝视凿成两半。 “布鲁斯，你还好吗？”克拉克只来得及让布鲁斯脱离危险，没能检查他的伤势。 “该死的。” 布鲁斯用力地咒骂了一声，他攥着克拉克的肩膀，将后者从地上扶起：“你就不能先考虑自己的安全吗？你可能会死在这里！雷肖古……你不了解他，他是个从未失手的屠夫。”让克拉克成为刺客联盟的牺牲品——这画面对布鲁斯而言几乎是无法可想的。 “正因如此，我必须回来，”克拉克轻声说，“如果只留你一个人，你会遭遇危险。”他瞥了一眼已经被烧成灰烬的笔记本，他庆幸自己在雷肖古动手的几毫秒里，将它塞进自己和刀刃之间。 布鲁斯不可置信地盯着克拉克的双唇，就好像他无法想象那些字句是出自此处。然而克拉克只是侧过脸，温和又坦然地同布鲁斯对视。 烈焰仿佛在刹那间静止下来，在克拉克湛蓝色的视线里成为冻结的一整块。火光变得影影绰绰，仿佛是在呼吸之间就会被吹散的薄雾。 “我们最好赶紧离开这里。”克拉克朝宴会厅出口的方向张望。 “不，”如梦初醒般的，布鲁斯揽着克拉克，“跟我来。” 看似年久失修的升降梯飞速下滑，布鲁斯自作主张地将克拉克搂紧，好让他将视线藏进两人的怀抱里。“这很安全，”他小心翼翼地安慰，“别往下看，克拉克。” 克拉克僵硬地将面颊贴在布鲁斯的胸前，从韦恩宅的宴会厅，到深藏地下的蝙蝠洞，二者之间的距离对克拉克——对超人而言不过一步之遥。然而布鲁斯却如此顽固地用怀抱守护着克拉克。 在此之前，克拉克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布鲁斯，这名多年以来获得他的无形监护的男孩，早已长大成人。也许布鲁斯说得对——“别再叫他男孩”——他很快就不再需要克拉克自作多情的庇佑。 他犹豫地回抱住布鲁斯，然后闭上双眼。 或许他不再会有太多像眼下这样享受男孩的拥抱的时刻了。 升降梯在触底的瞬间戛然而止，大量尘埃扬起，在潮湿的地下通道里轰开一片不啻于烈火造就的浓烟。在阴霾之中，布鲁斯和克拉克都维持沉默。克拉克仍旧靠在布鲁斯的胸口，而布鲁斯，他不知道该如何推开克拉克。他的下巴擦着克拉克潮湿的发丝，酒精的效力在这几秒钟内突然地发作，光是通过呼吸和毛孔，就教布鲁斯的心跳缓慢但不容忽视地加速。 克拉克还在害怕吗？布鲁斯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想，没有哪个正常人能够在经历方才的一切之后仍旧若无其事。克拉克曾经表明他拥有不少超出常人想象的糟糕经历，包括星球日报的覆灭。——韦恩宅的倾颓会勾起他最恐怖最不堪回首的记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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