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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弗雷德怜爱地为克拉克端上一碗南瓜浓汤。他把汤勺挪到克拉克的手侧：“您应该多摄入一些食物，克拉克少爷。流食或许比较适合您现在的身体状况。” 但克拉克有些糊涂地盯着面前的餐食，他试探地握起勺柄，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他求救一般看向布鲁斯，手忙脚乱地模仿布鲁斯的动作，将瓷勺用力斜插进汤里。克拉克狼狈地扶住摇晃的瓷碗，像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切分牛排和舀食浓汤需要采取不同措施。 老天，布鲁斯咬紧牙关，他意识到自己正受到某种不可言喻的愤怒的感染。克拉克甚至不懂得如何进食。那些曾经豢养他的人，从没把他视为需要开展正常生理活动的生物。他只是一个需要维持生命体征的实验对象。 克拉克慌乱地抬眼看向布鲁斯，他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这堆粘稠的营养液会凭兀倒进敞开的容器；通常而言，它们会被封进塑胶袋，通过静脉注射流进血管。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臂，但紧接着又在布鲁斯阴燃着怒火的凝视中惶恐地收回。 他捧着瓷碗，然后听见布鲁斯低声说：“过来。”而克拉克总是很擅长听从命令。 在阿尔弗雷德的帮助下，克拉克把座椅挪到了布鲁斯身边。一柄干净的瓷勺探进橙褐色的浓汤里，布鲁斯示范似的舀起一勺，含进嘴里。 克拉克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地模仿着布鲁斯的动作，也将满满一勺南瓜浓汤倒进喉咙里。但他还没来得及吞咽——或者说，他根本还没习惯通过吞咽进食，因此克拉克狼狈地捂着嘴，面颊涨红，惊天动地地呛咳起来。 在阿尔弗雷德谴责的眼神中，布鲁斯心虚地轻轻拍抚克拉克脊骨分明的后背。他甚至能够听见克拉克艰难，但激烈的急喘声，而克拉克，他似乎并不太习惯如此频繁地运用自己的气管和胸肺。 这大概是克拉克出生以来第一次经历如此猛烈的咳喘。克拉克的眼眶通红，不解也同样埋怨地望着布鲁斯。 他在布鲁斯再次递来一勺浓汤时坚决摇头，并且拖着座椅，尝试从布鲁斯身边躲开。 但布鲁斯握住了克拉克的肩膀，紧接着， 他的手掌拢着克拉克的颈侧。于是指腹便顺理成章地贴在突起的喉结上，布鲁斯轻轻抚摸着周遭的皮肤，说：“学会用这里吞下去。像我一样。”他昂起下巴，用力吞咽了一口，“再试一试，好吗？” 克拉克盯着面前的需要口服的营养液，迟疑了半秒钟，最终还是张开双唇，用牙齿咬住瓷勺。他的眉头紧皱，仿佛用尽全力才调动唇舌肌肉；直到浓汤顺利地流向舌底、淌进食道，淀粉和牛乳带来的甜味才在克拉克的眉宇间重新点燃如梦似幻的欢愉。 布鲁斯不自觉地舒了口气：“你喜欢这个味道。” 他把汤勺交还到克拉克手中，后者迫不及待地舀食着剩下的浓汤，在觉察到布鲁斯的目光之后，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不用拘谨，克拉克少爷，您想吃多少都可以。”阿尔弗雷德体贴地撤下空碗，并且魔法般地换上一份同样温热的浓汤。 布鲁斯飞快地把那堆味同嚼蜡的健康餐塞进胃里，他习惯性地抽下用餐巾，却发现阿尔弗雷德以惊人的速度将自己面前的空盘换成了一碟水果。这绝对是来自老管家的无言催促。 “我从没这么对待过别人。”布鲁斯嘟囔着，不无抱怨地拨开一颗葡萄，递到克拉克嘴边。出于绝对的信赖，克拉克毫不犹豫地将那颗湿淋淋的果肉咬进嘴里。但他很快皱紧眉头；紧接着，两颊也微微鼓起，总是明睐地望着布鲁斯的双眼难堪地眯起。 他本能地摇头，作出抗拒的姿态。 “看来你不太喜欢酸味，”布鲁斯捻起一片甜瓜，“尝尝这个。” 克拉克显然还没从方才的酸涩口感中挣脱出来，他谨慎地探出舌尖，舔吮了一口甜瓜果肉，随后迫不及待地抓着布鲁斯的手臂，借助细密的连续的啮咬，将清甜的瓜肉卷入口中。果肉汁水难免沾染在布鲁斯的指尖，而克拉克毫不忌讳地用舌尖揩去那几乎令他心醉的甜美。他的眼睫低垂，但艳秾的长睫却没法遮掩蓝眼睛中浮漾的虔诚。 他细致地亲吻着带有甜瓜气味的每一寸皮肤，柔软的、潮热的唇舌似有若无地触碰着布鲁斯的指腹，在甜味的引诱下，克拉克天然自发地舔吮着布鲁斯的手指。他事无靡细地舔舐着残留在布鲁斯指缝里的每一丝甜味，温软的呼吸喷洒在布鲁斯的皮肤上，先是带来水渍干涸的凉意，紧接着又令他指尖发烫。 布鲁斯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食指正被克拉克轻轻含住，青年柔软的口腔内壁贴着指节外侧，无意识地吮吸吞吐。 “等等……停下！”布鲁斯窘迫地从克拉克的抓握中抽回自己的手，“你不能这么做，克拉克。” 他清了清喉咙，像是为了掩饰尴尬，又飞快地往克拉克嘴里塞进第二块甜瓜。布鲁斯罕见地显露出坐立不安的姿态，他习惯性地站起身，试图避开这股无由来的，或许来自他单方面错误联想的暧昧氛围。但很快的，他再次坐回克拉克身边。 克拉克专心致志地咀嚼着食物，好奇地目送布鲁斯仓皇离去，继而迎接他的复返。 “你不能这么做。不论谁向你提供多么好吃，多么让你喜爱的食物，你都不能这么做。” 在克拉克不知所以然的注视中，布鲁斯有些束手无策地靠坐在餐椅上。他在克拉克面前平展开那只经历了吮吻和舔舐的手。“我告诉过你，我们一般不会随便触碰别人。这就是‘触碰’的一种，”布鲁斯说，“这对你而言非常危险。充满暗示。哪怕你并不明白个中意味，但……该死，总而言之，从今往后别这么做，好吗？” “好的，布鲁斯，”克拉克羞惭地低头，“正在学。” 布鲁斯如释重负一般垮下紧绷的肩。他没法责怪克拉克的僭越，人类社会的规则与潜规则对克拉克而言几乎是天方夜谭。而每一次，仿佛哪怕只是一星半点的责难，都会将克拉克微薄的信赖碾压得粉碎，将他推入忧惧的深渊。 “我没有责怪你，”就连布鲁斯也数不清自己究竟多少次重复这句话，“你可以慢慢来。有太多东西要学，并不急于一时。”他用拇指揩去克拉克脸颊上的水迹，“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一件事就是，你应该学会用对语法。为什么你总是避开说‘我’呢？”
第4章 “ 不确定‘我’是什么。” 夜风在布鲁斯的耳畔流过，克拉克坦诚的疑问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随后被风声切碎。 克拉克有点难为情地并拢双手，像是把布鲁斯的要求视作极其严厉的考验。“没有必要说‘我’，‘我’不重要，”他讨好似的微笑了一小下，“ 他们说‘我’的感受不是关键变量。没人会听。” 某种无可奈何的苦楚在布鲁斯的理智里膨胀，险些化作怒吼，从他的喉咙里迸溅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凛冽的气息让布鲁斯想起自己已经离开韦恩宅。此时此刻，他是蝙蝠侠，正在将自己驱逐的城市里流窜、逡巡。短暂的失神让他的右侧脸颊挨了一拳，克莱恩医生得意地大笑起来，这是他罕见地在肉体对抗过程中占得上风。 但他很快被踢中小腿，绊倒在地，稻草人头套顺着惯性甩进下水道。克莱恩尖叫起来，他毫无章法地扑向蝙蝠侠，紧接着就被布鲁斯一拳击中面门。 布鲁斯熟练地将克莱恩绑到路灯上，他按下通讯器，向戈登发出信号，同时未雨绸缪地放出两声枪响。GCPD很快就会到场，将越狱的克莱恩重新收容到阿卡姆疯人院。警笛声呼啸而来，自远而近，逼进布鲁斯的耳畔，这意味着他必须在两分钟内逃离此地。 他轻呼了口气，偶尔地，他也会为这套猫鼠游戏的形式感到疲乏。他站起身来，再次确认束缚绳的牢固，同时抽出克莱恩掩藏在腰侧的匕首。直到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左侧小腿上刺着一支注射器。辅助外骨骼弱化了本已积重难返的腿部神经，让布鲁斯拥有在战斗中忽视疼痛的同时，也难免遭遇眼前的诡计。 他不动声色地将针剂拔出，将它收进万能腰带。 “这没法影响你，我知道，”克莱恩低声咕哝，“但能够让你不痛快。” 布鲁斯冷哼了一声。时间紧迫，他未置一词，眨眼间便跃向半空，消失在层峦一般的压檐墙之间。在哥谭警力抵达现场之前，蝙蝠摩托的引擎爆发出沉闷的轰鸣。黑影从高低错落的屋顶上掠过，几名警员徒劳地放了几轮空枪。 子弹掠过布鲁斯的披风，却没能穿透那层薄薄的布料。他对克莱恩的陷阱不以为意，这并非布鲁斯第一次遭到未知药剂的注射。他能够意识到药剂正在发挥作用，他的四肢开始失温，继而陷入麻痹；但布鲁斯始终掌控着理智的高地。他紧握蝙蝠摩托的加速器，在晨雾渐起的天幕中撕开裂缝。 瀑布的汹涌水流撞到他的面前，布鲁斯却没感到疼痛。蝙蝠摩托被他摔到一旁，在毫无节制的巨响当中，布鲁斯将一支解毒剂扎进颈侧。他的心跳终于平缓下来，盔甲下的紧身服在经历瀑布的冲刷后，变得紧巴巴的。布鲁斯烦躁地咕哝着，同时老练地将盔甲一一卸下。他拖着左腿，迈进淋浴间。 温热的冲淋霎时在布鲁斯的周身激起大团大团的水雾，但暖流丝毫无法驱逐药剂造成的麻木和冰凉。它将布鲁斯内脏、骨骼、肌肉的一部分都凝结成块。 “该死。”布鲁斯咒骂了一声。他对战斗的后遗症并不陌生，疼痛、冰冷、失眠，他都习以为常；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乐于忍受这些副作用。 他披上睡袍，胡乱擦干湿发，在垂梯打开的同时，熟稔地接过阿尔弗雷德递来的热可可。 “您迟到了。”阿尔弗雷德的话中带着指责。 “遇上了点麻烦，”布鲁斯撇撇嘴，“克莱恩。” 阿尔弗雷德叹了口气，说：“克拉克少爷在等您。” 布鲁斯的脚步顿住了。他诧异地回身，看向从不出纰漏的管家。“为什么克拉克还没睡？”布鲁斯说，“在我离开前，他就累了。” 但阿尔弗雷德只是重复了一遍：“他在等您，布鲁斯老爷。” 布鲁斯张了张嘴，他意识到自己本该从阿尔弗雷德的言外之意中领会点什么；但最终，他只是在满腹疑惑中推开克拉克的房门。 房间里阗黑一片，克拉克习惯性地不去接触任何机械开关。他靠坐在落地窗旁，让自己挤进那一圈狭窄的月光里。 克拉克的双手抱膝，这是他最常规的自我防卫姿态。宽松的睡衣为他的消瘦打下掩护，如果不是青白的月色过分勾勒他的轮廓，此时的克拉克看起来就像是个随处可见的，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他循声抬头，原本沉郁的蓝眼睛在看见布鲁斯的同一时刻就被点燃了。细小的欢愉的花火从他的眉宇间跳跃、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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