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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是需要一个无所不能的助手，”瑟琳娜尖锐地指出，“你大可以花钱雇佣一个更合适的人选。当然，他们不会像克拉克这么好用。” 布鲁斯低声咒骂了一句。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并不是在训练、利用克拉克。我只是——该死，我没必要和你争论这种事。告诉我你们的方位。” 瑟琳娜指引着克拉克，怀抱那名瑟瑟发抖的女孩，从邻近韦恩大厦的管道中跳出来。蝙蝠侠早已屈膝侧隐在暗门旁。瑟琳娜在落地的下一刻，就敏捷地从克拉克的背后翻过。她拉远了与蝙蝠侠之间的距离，但空余的右手却稳稳地搭在克拉克的小臂上。 “好久不见，韦恩先生，”瑟琳娜微笑着说，“看来你的身体恢复得不错。该不会是拜克拉克所赐吧。” 布鲁斯昂起下巴，他眯起双眼，表示自己丝毫不以瑟琳娜知晓的真相为惧。他冷淡地开口：“看来贝恩相当热衷于与人分享我的秘密。” “别高估我和贝恩的合作关系。擅长侦查技巧的并不只有你一个人而已。而且说实话，比起那个来自深井的野人，我更青睐于你管理这座城市的方式。” 瑟琳娜似有若无地抚摸着颈上的珍珠项链，她瞥了一眼依旧窝在克拉克怀中的女孩，有些讶异地发觉，女孩早已陷入安宁的睡眠中。“只不过，”她说，“哪怕作为蝙蝠侠，你也没法掌控这座城市的一切动向。更不用说布鲁斯·韦恩已经让自己置身事外整整七年。直到你有了一名新帮手，才想起自己作为城市守护者的责任，不是吗？” 布鲁斯绷紧下巴。他向瑟琳娜掷出冷峻的视线，但即便如此，依然无法掩饰目光中的隐痛。“这和你无关，凯尔，”他说，“别忘了你是个洗劫韦恩宅的窃贼。克拉克愿意帮助你，不代表我也会。” “是吗？”瑟琳娜挖苦似的反问，“我还以为，如你所说，你会尊重克拉克的决定。”但她并不打算继续与布鲁斯做口舌之争。艾斯莉的货车停在不远处，一盆多肉绿植摆在车顶上，这意味着此刻恰是瑟琳娜和艾斯莉全身而退的最好时机。 她侧过身，在克拉克的嘴角落下一个道别意味的亲吻。瑟琳娜摸了摸女孩的碎发，继而向克拉克展开一个真正的，毫无保留的笑容。“照顾好她，我相信你会做到的，”瑟琳娜做了个鬼脸，“在我亡命天涯之前，只好把这个包袱丢给你了，克拉克。” 克拉克点了点头。他还想要再次拥抱瑟琳娜，却被脸色铁青的布鲁斯拽到身后。 瑟琳娜哈哈大笑起来。她说：“别太小气，克拉克和我一起经历了不少事。——我们是朋友！”她冲布鲁斯挑衅地挤了挤眼，双臂轻舒，敏捷又柔软地跳上近处的窗台，轻巧地奔向那辆被绿植包裹着的货车。直到瑟琳娜和艾斯莉的心跳声伴随着平稳驶远的货车逐渐淡去，克拉克才松了一口气。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应下了一个了不得的条件。他不确定布鲁斯愿不愿意帮助自己照顾这名女孩。而布鲁斯，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受到焦虑情绪影响，缓慢飘高的克拉克。他伸手握住克拉克的手臂，有点儿不满地开口：“为什么没有躲开？” 克拉克有点茫然地张了张嘴。他习惯性地打算回答所有来自布鲁斯的疑问，但他却没能琢磨出布鲁斯此时话中的缘由。他重新站定在地面上，相当无辜地反问：“什么？我没有受伤，布鲁斯。” “不是受伤！我是说，”布鲁斯感到自己的咽喉可笑地哽了一小下，他怒气冲冲地说，“我是说瑟琳娜·凯尔。她刚刚亲了你，你为什么不躲开？你分明不喜欢任何人靠近你。她难道和别人不一样吗？” 但克拉克像是完全没明白布鲁斯的恼火。他抱紧正在怀中沉睡的女孩，不知所措地解释：“但我也会让你接近。还有阿福、卢修斯先生。我不明白——” “瑟琳娜·凯尔和我不一样，”布鲁斯一字一顿地压低了声音，“我和她不一样。还是说，在你心里，我和她是一样的？” “当然不！我爱你，而瑟琳娜是我的朋友。”但克拉克狼狈的解释戛然而止。紧接着，他像是恍然大悟。他张大双眼，不可思议似地问：“你是在嫉妒瑟琳娜吗，布鲁斯？” 布鲁斯有些荒谬地干笑起来。“不！怎么可能，她就是个小偷，我没有任何必要嫉妒她。蝙蝠侠有什么必要嫉妒一个小偷。” 但克拉克不依不饶地注视着布鲁斯，就好像非要从他的神态中捕捉到一星半点的端倪。他对布鲁斯的掩饰感到大惑不解，因此相当诚恳地说：“如果你觉得不开心，可以跟我说实话。关于人类社会的交往法则，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只是，”布鲁斯撇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要公平一些。你不希望我亲吻米兰达·泰特，我也不喜欢你和瑟琳娜·凯尔的亲密接触。”几秒钟之后，在克拉克锲而不舍的凝视下，他妥协地叹了口气，“好吧，我的确不太开心。我不喜欢你用对待我的态度去对待她。” 即便布鲁斯清楚，瑟琳娜的举动只不过是刻意的挑衅；而克拉克，他仿佛本能地亲近那些对自己并无恶意的存在。 “好吧。下次见面，我会告诉瑟琳娜，你不乐意见到她对我这么做。她会愿意谅解的。” 在布鲁斯惊恐的，试图用于阻止的眼神中，克拉克重新摆出严肃的表情。“但是，”他说，“现在我需要告诉你一条更加重要的信息。” * 布鲁斯俯身跳下井盖口，他不打算提前点亮冷焰棒。蝙蝠侠的夜视镜足以应付眼下的境况；更不用提克拉克正悬浮在他身后。 “我差不多把这片区域的所有管道分布都背下来了，”克拉克看起来颇为自豪，“这些设施已经有很长的年头，但还是很牢固。在分岔口之后，则是贝恩差使雇佣兵和流浪汉们重新修建的。他们像是打算修建一个地下广场，或者一间仓库。” 布鲁斯轻哼了一声，他无声地抚摸着粘稠又脏污的管道壁。韦恩家族是哥谭市地下设施的最初建设者，布鲁斯能够从这充满智慧的设计中品味出先辈对这座城市的关切；而这一关切在数百年间，成为韦恩家族代代相传的良质之一。 水泥墙面在濒临尽头的拐角处发生畸变，取而代之的是新浇的速干材质。同样的，原本只有两人高的管道垂直向高处拓展，随后延伸开去，支撑起大约百平见方的下沉广场。水流湍急的给排水渠道横亘在宽敞的人造广场中央，溅溅水声在宽阔又疏散的空间里被回声放大到极致。 眼前的景象显然与克拉克所叙述的场面截然不同。布鲁斯有些诧异地回过身去；但克拉克却像是一块正在融化的干冰，苍白地悬浮在管道入口处。 “有点儿不对劲，”克拉克喃喃，“我听不见他们的心跳声。……还有血腥味。” 他闪进空无一人的广场，而布鲁斯没来得及拦下克拉克的莽撞行径。布鲁斯谨慎地绕过堆放在地面上的破旧家俱，以免留下任何痕迹。而当他与克拉克——与克拉克正悬浮于上的水渠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血腥味终于成为空气中不可忽视的组成部分。 一只断肢悬挂在水渠旁的铁钩上，流水的冲刷令断口发白，令削断的肌肉、骨骼与血管变得分明。克拉克悬浮在水渠上空，他怔怔地望着泛红的急流，目光一片空白；就像流泻的血水将他的思绪也一并冲净。 布鲁斯的心脏诡异地扭成蛇结。不知怎么的，在亲眼目睹之前，屠杀的惨状就已经清晰的展露在他眼前。先是一名女孩，她的死法并不干净利落。巨斧劈开了她的小半张脸，无知和惊惧在她残余的面容中混合。她靠在一只集装箱外，在她的身后，扭曲、断裂、混杂的尸体堆叠成一座小山。血水从尸体与尸体之间的缝隙中涌出来，淌进奔涌的水流里。 即便对看惯惨状的布鲁斯而言，此情此景也足够触目惊心。那个肆无忌惮夺取性命的凶手，无论他是谁，都正接受着愤怒的统治；而他相当乐于将自己的怒火通过杀戮释放出来。紧接着，布鲁斯感到盘踞在自己胸口的蝰蛇遽然喷射毒液，令恐惧顺着脊柱，冲向头顶。 “克拉克！”布鲁斯大喊起来。血腥气像是砂纸，把他的呼唤擦成碎屑。 但克拉克却不为所动，他甚至飘高了几公分，以此收获更为长足的视野。他盯着漂浮在水渠里的碎尸，蓝眼睛变得恍惚，继而消融；像是凛冬清晨的薄雾，一触即碎。 “克拉克！”布鲁斯再次高喊，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话音充盈着惊骇。他跳上鲜血淋漓的集装箱，而克拉克，他终于后知后觉似的侧过身来。 “布鲁斯，”克拉克轻声说，“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吗？” 布鲁斯的喉咙被卡紧了，他没法回答。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对真相心生畏惧。他僵在原地，不得动弹，就好像时空一并在两人之间融化了。但克拉克，他却仿佛这片寥阔的、沉寂的静止魔咒中唯一的幸存者。他轻轻眨了眨眼，只是眼睫细微的浮动，泪水就难以自控地流下。 像是从峭壁旁失足，克拉克猛地从半空中坠落下来，砸进融溶着鲜血与残尸的水流里。碎肢、裂骨混合着通红的血水，扑到克拉克的面庞上。他挣扎着试图从血肉模糊的泥淖中起身，却频频跌回原地。他抓着那只冰凉发硬的断臂，颤抖着抽吸起来。 他认识这只手臂；它属于曾经跟踪克拉克和瑟琳娜的男孩之一。 “抱歉。抱歉，抱歉。我应该带着你们一起走的，我应该拯救你们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为什么你们会死去？我不明白。是我来得太迟了吗？我应该立刻回来的……我不应该让你们看到我。抱歉，我不知道。” 几个尚在襁褓，却惨遭不测的婴儿顺流而下。她们的母亲被七零八落地塞进尸堆里。 克拉克抓住其中一名死婴的手，像是希望借此将生机重新传递给她。 “不要。请不要死，你还只是个孩子。请不要死，”克拉克急促地喘息着，空气挤进他的肺里，却让氧气变得更加稀薄，“抱歉，不要死，请睁开眼睛。抱歉，我真的很抱歉。请你——” “克拉克！”布鲁斯嘶吼着，跳进水渠。他准确地揽住克拉克的腰，在钩爪绳索的协助下，将他捞到岸边。 “克拉克，看着我，好好呼吸，”布鲁斯捧着克拉克的脸，掌下传来的寒意令他胆战心惊，“你在过呼吸。别害怕，别道歉，看着我，克拉克。我在这里，看着我。” 眼泪不断地从克拉克的眼眶里溢出来；而他自己甚至没意识到这一点。他迟钝地将视线转移到布鲁斯脸上，空茫地与他对视。那双深色的，常如暗潮遏抑的眼睛，此时却在斑驳血色的映照下，点燃簇簇明光。布鲁斯追寻着克拉克的目光焦距，像是蓄势待发的长弓；或是脱鞘而出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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