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利亚姆喜欢注视着一切走上正轨,慢慢变好。 所以他喜欢耕种与等待的过程。 稚嫩渺小的种子在湿润的泥土中破壳,嫩绿的压挣开束缚,自土壤中钻出,窥见光亮的日轮。 柔弱的芽、怒放的花,能为他带来他所渴求的挣扎的希望。 轻躁狂依旧占据着他的大脑,让他每晚无法入睡,在凌晨过早地醒来,仍然觉得精力充沛。利亚姆习惯在凌晨五点拉开自己朝东的窗户,坐上飘窗,平静地注视着地平线上露出的光亮将黑暗终结,金线追逐着云朵,将它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奥斯蒙德。” 这是个饱含着特殊意义的单词。 利亚姆将额头轻轻地抵在了玻璃上,对他来说是黎明的钥匙,他需要他,等待开启华彩,等待肆意的流光,等待无尽的光芒将一切点亮。 等待下一个黎明。 返回梦之城洛杉矶,张开手臂,将一切的过往抛至脑后,简单地作为奥斯蒙德喜欢的利亚姆·海恩斯生活。 就像是剧本终章的“他们最终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一样,简单地画上句号。 金色的矛戈刺破黑暗,阳光倾洒在利亚姆脸上,却越来越刺目,如同火焰一样燃烧着。 他没有等来黎明。 只等来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利亚姆愣在原地,修剪的圆润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温热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落入土壤。 躁期他对自己的狂妄自信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想尽了所有的可能性,唯独漏掉了他对自己最具信心的地方——对母亲的保护。 如同地狱延展的绘图,猩红而贪婪的火舌将整座建筑吞噬殆尽,它将每一块抵御黑暗的木头和墙砖,化为天空中不完全燃烧的滚滚黑烟。 身旁的库珀·杰诺维塞脸上带着惋惜,仿佛他真的无辜至极,只是乘车路过这里,目睹了一场糟糕的意外,完全不知道利亚姆过往的种种布置,也不知道房中居住的是谁。 利亚姆疯了一样冲进火场。 浓烟、炙热的高温,匮乏的空气,每一项都在推拒着他,他不在乎,焦黑的木梁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就像是塌倒的天穹,带着滚烫的火焰向下砸落,他毫不犹豫地用手臂撞开。 “先生,先生!” 消防员扯住他的手臂:“停下,这里很危险,请交给我们专业人士处理!马上出去!” “我妈妈...她,我,我不知道她在不在里面...求求你们。”利亚姆尝试挣扎着,但他的手臂和腰都被人抓住,他无法继续前进,在火焰和焦炭中寻找希望。 * “艾伦·史密西先生。” 台下的记者高高举起手,向奥斯蒙德发出自己的疑问:“能为我们解释一下为什么要为查理和雷蒙两兄弟安排一场原本没有必要发生的火灾隐患作为警醒?” “他们原本可以生活在一起,迎来一个真正意义上完美的结局。” “如果影片想要展现的是查理转变和他对亲情的渴望的话,最后与雷蒙共同生活在一起,难道不会更加凸显出本片的主题和立意吗?查理会帮助雷蒙,陪伴他融入社会,甚至有可能让他成为一个正常人。” * 高压水枪不断冲刷着被火焰腐蚀的建筑。 它最终变为一片漆黑的焦土,断垣残壁,了无生机。 库珀平静地抚摸着手掌,他注视着双膝跪在地上,看起来也被剥夺了生息的利亚姆,悄无声息地勾起了唇角。 其实他是最聪明也最为欣赏的孩子,只是有些微不足道的瑕疵。利亚姆迟早会明白,他永远无法反抗,也永远无法逃脱。他会扩大他身上的缝隙,将它变为牢固的锁链,牢牢地栓在原地。 用一个死去了几年的女人。 一栋空置的房屋。 几张陈旧的照片。 * “因为...” 奥斯蒙德轻声叹了口气:“雷蒙是一个自闭症患者,医生告诉查理‘我是他最亲近的人,我照顾了他九年,可他却不让我碰他,他没有感觉的。’雷蒙的本能驱使他拒绝接触这个世界的一切,但唯独爱,唯独爱让他靠近查理。” “查理与他的父亲不同。他将所有的一切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但唯独爱,爱让他放弃,爱促使他将选择交给雷蒙。” * 利亚姆长久地凝视着熄灭的光亮。 他徒有一具躯壳。 他感到悲伤。
第238章 照片 厚重的粉底液将清水染成肉色, 顺着指缝落下,滴落在瓷面上,和细腻的泡沫一起钻进下水管道消失不见。 奥斯蒙德接过毛巾, 胡乱地擦拭干自己的脸,五指将被水打湿的黑发聚拢向后。他轻轻蹙着眉, 深不见底的法蓝色眼眸蕴藏着焦躁和担忧。 “他还没有回电吗?” 助理摇了摇头。 他刚才一直守着电话和奥斯蒙德的寻呼机,也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利亚姆·海恩斯的讯息。 无论是打去长途的这一台电话,还是寻呼机,还是家中的电话、斯莱德公司桌上的电话, 全都与利亚姆无关,脆弱到一切断电话线,就杳无音讯。 奥斯蒙德闭上双眸,轻呼了一口气。 “帮我订一张去多伦多的机票。” 迈克尔·奥维茨难以自抑地瞪大了双眸:“你突然干什么?派对不管了?利亚姆是个可以为自己负责的成年人,他只是没接电话!”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经纪人, 十几年的职业生涯让迈克尔见惯了大风大浪, 他见过太多回家一趟就失去了联络的演员编剧,他们出于种种原因放弃职业生涯。亦或者只是需要一段清静的时间自我疗养, 疗愈心理疾病, 或者戒毒戒酒,根本不值得大动干戈。 但奥斯蒙德并未理会他, 他抬眸扬起下巴,看向了一旁等待他做最终抉择的助理,一字一顿:“机票、护照、签证, 我要最近的一班飞机。” * 塔特·杰诺维塞焦急地在父亲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内来回徘徊, 他今天来的目的很简单, 向来与他竞争激烈的图南·杰诺维塞居然找人砸了他西边的赌场,连带着赌场地下的小作坊都被迫停业, 导致他的这个月的收入大跌,根本完不成父亲给他的任务。 昨天夜里,图南那个狗娘养的东西终于被他抓住了马脚,塔特一拿到证据,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父亲的庄园。 不断接近的脚步声终于在来人推门而入时停下,然而来的却并不是父亲库珀而是图南。 “Bl*w Me!”图南身上沾着血污,一见到他就气急败坏地将沾满泥尘的衣服摔到了地上,双眼赤红地将塔特扑倒,一拳砸向他的面门:“你tm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杰诺维塞兄弟姐妹的关系脆弱,为了利益斗争拉帮结派,仅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和气气互帮互助,一旦生意被搅,就等于打响了战争的旗号。 狗娘养的塔特搞死了他几个得力干将,让他的“保镖生意”声誉大为受损。但图南不打算养精蓄锐暂避锋芒,前些天他狠狠地从这头老虎身上咬下一大块肉,现在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两人扭打在一起还没多长时间,另一个推光了耳侧头发的棕发女人也加入了战局,她的子弹毫不留情地射穿了异母兄弟的大腿,只因为他和塔特争斗的时候,弄死了近几个月来她捧在掌心上宠的小白脸:“我他妈说过没有人能动我的人吧?你这蠢货杀了我的人,我的面子往哪放?!” 一时间,哀嚎声、咒骂声、佣人的惊呼声、物件砸在地板上破裂的声响乱作一团。 “闹够了没有?” 沉重的手杖重重地在地板上拍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回响,老杰诺维走进办公室,一脚踩在不断哀嚎的图南手上,一杖抽向露出怪笑的塔特,目光警告性地看了一眼对着他身后露出饶有兴致微笑的西维亚。 可惜西维亚对经商,尤其是走私军火有几分天赋,仗着能力和父亲的喜爱肆意妄为惯了,察觉到父亲的警告,她不但没有收敛,还更加随意地朝着小她十几岁的异父兄弟利亚姆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 利亚姆并未理会她,他的神情麻木,在距离门前十英尺左右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你们都出去,把门关上。” 库珀·杰诺维塞的决定无人敢质疑。 装饰众多的办公室很快只剩下两个人与地毯上的一滩血迹,打斗与咒骂声很快在门前响起,但无人理会。 利亚姆走向桌前,他竭力维持着冷静。 如果不是库珀说他有有一件有关于母亲的东西交给他,恐怕他会当街拔枪,毫不犹豫地杀了这个男人。 “我知道你并不爱我,敬我。但我一直都很器重你,满足你的各种需求,甚至容许你去美国留学,纵容你当个演员。”杰诺维塞脸上露出微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慈眉善目的普通老人:“为你付出了这么多,我从来没有央求你回报给我什么,但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不能将家族责任抛在一边,丢了家族的脸面,和一个男人搞在一起...” 利亚姆僵硬的面容骤然出现了裂缝,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指从两支袖口抽出零件,咔擦一声脆响,已然将一把组装好的小口径手.枪握在了手中。 库珀·杰诺维塞从不会在意儿女私生活太多的细节。 西维亚钟爱的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甚至还有她的兄弟姐妹,就连库珀自己也有和他维持着暧昧关系的男性下属,“一个男人”,不是训诫,而是警告。 “放松,我的孩子,即便你想要和我撕破脸皮,但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你是我最爱也最看好的孩子。”库珀面带微笑,笃定利亚姆绝不会开枪。他了解利亚姆,在确定一切有关于他在乎的人所有的状况之前,他绝不会冒险行动。 他慈祥的眼神看起来只是想像任何一个一样颐养天年的老人一样摸一摸儿孙的头,拍一拍他们的肩膀,放下手掌的左手却从随身携带的钱夹中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推给了利亚姆。 照片上只有一个女人,一个衣衫褴褛,靠坐在墙边的女人。照片的环境很暗,像是地下室,她背对着镜头,但利亚姆还是一眼就认出。 那是他的妈妈。 库珀·杰诺维塞望着他,唇角无法抑制地扩大:“她很想见你。” * 一盆冷水被狠狠泼在加德纳的身上,让他从短暂的昏厥中重新清醒。 夹断的手指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牙齿全被拔光,鲜血混合着涎水顺着合不上的口淌落。 巴尔抓住他的头发,强迫加德纳抬起头,对上一双如同寒冰一般凌冽令人心生寒意的眼眸。 利亚姆。 纵然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加德纳还是忍不住心生颤抖,逃避似地闭上了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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