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起去印地卡书店,读地下报纸,结识反主流文化的活跃分子巴里·迈尔斯,参加读诗集会。威廉在美国没见到那些垮掉派作家,却在英国认识了艾伦·金斯堡和威廉·巴勒斯。 除此之外,他们对所有流行的东西来者不拒。新上映的电影,爵士乐大师的演出,实验音乐……只要城里有什么新鲜事,保罗和威廉就打电话互相告知,然后兴冲冲地奔赴现场。 不过,在这一切流行文化中,威廉也发现有不安的旋律在渐渐抬头。心理学家提莫西·李瑞宣称使用LSD有利于人类精神成长,在他的鼓吹下越来越多的青少年开始使用LSD。 西方青少年正在与传统渐行渐远,他们对政治充满倦怠,对外界毫无信心,只想探索自己的内心世界。比起越南发生的让人心灰意冷的罪行,他们宁愿沉迷在光怪陆离的幻觉世界。 而在音乐圈子里,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尝试这种药物,并且借此生产出各种充满迷幻色彩的音乐作品。 所有的一切都让威廉敏锐地感知到,旧的秩序正在崩溃,新的思潮正在涌现。他睁大眼睛注视着时代的巨变。青少年之间交谈的话题,名流的觥筹交错,怪异的电子乐,被烟雾笼罩的眼神。 他拼命思考。 这一次他的沉淀期很长,但他一点也没有着急。他有一种预感,当他再次开始写歌,笔下将会流出更加厚重的东西。 在这一年中爱德华支撑起了乐队的创作,他写出了一整张专辑《锡纸罐》。这张专辑延续了《星火》中的重型摇滚风格。 传统势力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变化的社会思潮,他们开始做出各种软弱无力的尝试。就像是年迈的祖父试图和叛逆的孙子玩在一起。 1966年中旬,青鸟乐队收到一份邀请。只要他们点头,就能登上皇家大汇演的舞台。 皇家大汇演是英国每年年底都会举办的综艺盛会,这台晚会向全英国进行直播,是英国收视率极高的国民节目。 皇家大汇演最特殊的地方在于,英国皇室家庭的高级成员将会出席。这名所谓的“高级成员”其实一般指的就是在位的国王。 由于这是一台国王将会观礼的晚会,在演出人员的选择上自然要非常谨慎。它通常都会选一些不会惹人争议,稳扎稳打的表演者。 可是今年这台晚会居然向以叛逆著称的青鸟乐队发出了邀请,不得不说是他们“勉为其难”为了“亲近大众”而提供的“殊荣”。 “但是,怎么说呢。”理查德撇了下嘴,“我们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毕竟皇家大汇演的曝光度是前所未有的,如果他们的演出效果不错,甚至可能一举打入保守人士的市场。 这样一个馅饼掉在头上,没有不吃的道理。 怀着这样的心态,青鸟乐队与主办方签下合同。他们预计将会在11月份登台演出。 这本来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他们已经演出过无数次,无论是怎样的舞台都能应对自如。而皇家大汇演年年都办,是大众喜闻乐见的庆典。这一切本来都该顺理成章,不会遇到任何问题。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 1966年10月20日,威尔士的一座煤渣山坍塌,掩埋了阿伯方村的彭特格拉斯小学,导致学校内的孩子被活活掩埋,死伤者不可计数。 面对这样的人间惨剧,女王不知出于何种考量,拒绝前往事故现场慰问灾民。直到民怨到达难以忽视的高度,她才在惨案发生8天后姗姗来迟。她身着红衣,没有掉一滴眼泪。 一边是无数死去的矿工家的孩子,一边是冷漠的女王。 一时间,民众对于王室的不满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 “这是人祸,不是天灾!” “可以占用您一分钟时间吗?” “我们正在筹划一起签名请愿!” …… “谢谢,但是现在不方便。” 巴里·迈尔斯打发走了门外的年轻人。 他挂起“暂停营业”的牌子,关上了印地卡书店的大门。 “对不起,”他回头向两位客人致歉,“是阿伯方事件的抗议者,他们最近一直在附近活动。” “对于阿伯方,人们都是怎么看的?”威廉问道。 因为听说印地卡书店进了一批新书,他和保罗一早就跑过来,没想到碰上了刚才那一幕。 巴里说:“有人把矛头指向政府,说这起矿难发生前几天就有人向官方报告矿山正在移动。再往前说,早就有人认为矿山存在隐患,呼吁不能再把它堆得更高了。但是这些呼声都没人理会,直到惨案发生。” “但是工党恐怕不愿承担这个责任吧?”保罗挑眉。 巴里耸肩:“毕竟他们刚刚上台不久,这矿山也不是他们批准开采的。” 巴里从窗户往外看:“也有人把矛头指向王室,认为女王一开始根本没打算前往现场。后来在现场时她的冷漠表现也遭人诟病。” 威廉替伊丽莎白二世解释了一句:“王室对君主的要求就是从来不能公开表现出感情,所以即使她感到悲痛也必须压抑自己。” 巴里有点惊讶,但随后他恍然:“我忘了你和女王陛下交情不错。” “我替她说话不是因为私交。”威廉辩解道。 “好吧,我对陛下倒是没有多大意见,既然你认识陛下本人,我当然相信你的说法。我这里有现场的照片,你们要看吗?” 不知道巴里有什么门路,他这里的许多照片正式发行的报纸上都找不到。威廉只是看了几张,就心痛得看不下去。和报纸上的数字不一样,图片有着巨大的冲击力,一百多条鲜活的生命,只能赤条条地排列在小小的坑穴里。他们都是孩子,是每个家庭的希望。 那些请愿者说得没错:“阿伯方的一代人已经彻底毁了。” 这种伤痛会永远烙印在这个村庄每个家庭的心中。 回到家中,在温暖的橘色灯光下,威廉看到了爱德华的身影。 他紧紧贴着自己的哥哥坐下。 “怎么了?”爱德华关切地问。 威廉的眼睛盯着地板:“埃迪,我想去一趟阿伯方。”
第128章 挣扎 “啊?”面对威廉的异想天开,爱德华吓得坐直了身体。 他将手里的杂志放到一边,摸着自家弟弟的膝盖,用非常温和的口吻问道:“你为什么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呢?” 他心里已经一团乱麻,但是他不断告诫自己:镇定,爱德华,不要去控制威廉,不要独断专行,要了解他的想法,作为兄长提出中肯的建议。 威廉垂着眼帘:“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亲眼见证那一切。” 他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却觉得这就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可是,威利,悲剧发生时我们不是已经第一时间捐款了吗?” 青鸟乐队向灾区捐赠的款项数额相当巨大,这为他们挣得了许多社会赞誉。甚至有人讽刺王室还没有摇滚乐队的反应及时。 “现在遇难者的搜救工作已经到达尾声,女王陛下去过了阿伯方,哀悼仪式已经结束。你即使去阿伯方也做不了什么。” “对于死者我已经做不了什么,但我想为生者做些什么。”威廉说。 而且他想到了自己能做什么:“比如记录下他们的故事。如果失去了故事,死者总有一天会变成一个冰冷的数字。所以我想尽可能多地去记录下那些家庭的故事,让人们铭记这场灾难的发生。” “……” 从理性上来说,爱德华不想让威廉去冒险。谁也说不准阿伯方是否还会出现次生灾害,而且这起事件目前各个方面都很敏感,其他人躲还来不及,很少有傻子主动向上凑。 但是从感性上而言,威廉高尚的人格,总是令爱德华自惭形秽。无论如何,他不该阻拦威廉去做好事。 “我明白了,”爱德华下定决心,“那我和你一起去。” 如果一定要蒙受风险,就让他和威廉一起承担吧。 听说他们的计划,迈克尔二话不说也表示要去。乔尼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他几乎是最后一刻才赶上飞机。 “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上飞机后乔尼还一个劲地抱怨,“尽管我没毕业,但好歹也是医学生,遇到什么紧急情况还能起点作用。” 爱德华无奈地摇头。原来整支乐队除了他都是好心的笨蛋,难以想象的利他主义者。他们居然丝毫没考虑过自己会不会遇到危险,只想着自己能帮到别人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威廉,他肯定是不会去的,爱德华心想。 但他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冷酷无情,当他的鞋子真正踏上阿伯方的废墟,那种事不关己的想法已经荡然无存。 空气中漂浮着灰色的矿渣,潮湿的泥土中弥散着悲痛的气息。这里冷寂、沉郁、绝望,已经没人再痛哭了,但那种默默凌迟般的痛苦留在每一个居民的眼睛里。 亲临现场和观看轻飘飘的新闻报导完全是两回事。怪不得在女王迟迟不露面的时候,民众会那样的愤怒不已。 “你们到了。”托尼向着他们跑来。即使是娱乐记者,面对这样巨大的灾难时也会改换身份。 青鸟乐队当然不会毫无准备地自己就跑过来,他们提前联系了熟识的媒体。他们的老朋友NME为他们提供了临时的记者身份,并且安排已在现场的记者进行接应。现场的记者恰好是他们很熟悉的托尼。 托尼神情冷峻,见到青鸟乐队后他没有过多寒暄,只是说:“你们最好戴上口罩,遮掩一下自己的脸。现在当地人的精神非常敏感脆弱。” 他没把话说完,但是爱德华理解他的意思。这时作为名人的青鸟乐队出现,对当地居民的神经不见得是正向的刺激。 他们本来计划寻找一些蒙受悲剧的家庭进行采访,然而真的见识到了当地的惨状,威廉又开始犹豫。他们真的应该在这种时刻挖开别人的伤疤吗? 更何况,现场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要做。 虽然不可能再有生还者,但是搜查遗体的工作依然在继续,那些倒塌的矿渣需要清理,伤者需要护理,一切都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在发现这一点后,威廉立刻放弃了原先天真的打算。他和青鸟乐队的所有成员,都自愿投入到了善后工作中。 麻木地搜寻着自己亲人遗体的矿工和主妇,不知道身边加入队伍的青年是个摇滚明星,他们只是欢迎任何一个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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