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放、看守天空之琴,「女土」安排给他的真是一件简单又无聊的工作。 而眼前这些看守据点的愚人众更是无趣,方鉴只是扫了一眼就对他们没了兴趣,转而去观察身边的鲍里斯。 鲍里斯灰色眸底依旧是对他不减的恭敬。 但方鉴可以肯定,鲍里斯留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神态变化,未有停歇。 似乎是察觉到投落于自已身上的目光,鲍里斯贴心询问道:“大人是感到劳累了吗?不妨随属下去另一个房间稍微休息一下。” 伴着沉重的机关启动声,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隐秘而简洁的房间出现在方鉴的眼前。 挥了挥因开门产生的气流而飞扬的尘屑,方鉴轻咳了两声,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鲍里斯倒了一杯水躬身递到方鉴的面前。 就在方鉴抬手打算接过水杯之际,鲍里斯略微沙哑的声音让他的动作猛然顿住。 “你不是他。” 言语之间尽是笃定。 哦呀,被发现了。 方鉴看向鲍里斯的浅色眸底含着玩味,而鲍里斯的眼神中亦是如极北寒潮般的冰冷。 谎言一经拆穿便没有继续粉饰的必要了。 浮在外表的空白与茫然层层退去,露出如孩童般天真又顽劣的内里来。 恢复原本的少年形态,方鉴微微歪过头,宛若发现新玩具的天真孩童,笑容里是毫无阴霾的纯真,又有一抹不被人轻易察觉的不协调感。 他毫不躲避鲍里斯的视线,绵软的声音悠悠响起: “我很好奇。” 明明是同一个人…… “你是怎么确定的?” 鲍里斯直起身体,沉声回答:“眼神。” 方鉴反问:“我不茫然吗?” 鲍里斯摇了摇头,“是看我的眼神。” “我不得不承认,你和莫尔大人真的很像。我观察了你很久,无论是样貌、神情还是平日里的一些小习惯,都和莫尔大人一模一样。” “但只有一点,”鲍里斯继续说:“看我的眼神…不一样。” 方鉴勾起嘴角,眼底兴味愈浓,“哦?” “莫尔大人曾经有过一个……十分重要的人,而我和那个人很像。” 闻言,方鉴嘴角瞬间拉平,眼神更加锐利。 “你喜欢莫尔。” 鲍里斯气息有一瞬不稳,过了一会儿才稳声说:“我人微言轻,不敢对莫尔大人有非分之想。” “莫尔大人于我有大恩,如果背……离开愚人众是莫尔大人希望的,我不会有任何阻拦。” “是吗……”方鉴歪了歪头,“那你把我带到这里是想做什么呢?” 将他带到这处隐秘的房间,创造两人独处的机会,如此大费周章难道就为了告诉他“我发现你了”吗? 怎么可能。 鲍里斯站在原地沉吟片刻,转身将水杯放到桌子上,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他从怀中拿出厚厚一沓信封,沉默着走到方鉴面前递到他手里。 感受着手里的重量,方鉴目光沉沉,手指轻轻抹过经过时间的冲洗,边沿早已有些泛黄的纸页。 “这些都是那个人写给莫尔大人的。他拜托我转交给莫尔大人。” “但……我再三思虑过后,最后还是决定把它们扣下了。” “莫尔大人并不知晓信的存在。”鲍里斯看向方鉴手里的信纸,“我知道你与莫尔大人关系匪浅,所以……今天我把这些信带来了。” 方鉴刚看完第一封信的内容眉头就紧紧皱起,他颤抖着手去拆开下一封信,一目十行地扫读下去。 他拆开信封的动作越来越慌乱,读信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泛黄微微卷着边的信纸就散乱落了一地。 直到最后一张信纸如秋后残叶一般飘晃着落地,方鉴抬手捂住脸,低低的笑声争先恐后地从指缝中溢出。 笑到最后,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一室寂静中悄然落地,于人的心头上砸出巨响。 方鉴向上抹去自已的泪水,仍然控制不住地低笑着。 破碎的音调里没有悲伤,满溢出来的是不加掩饰的嘲弄和露骨的绝望。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啊……”
第15章 【方形世界】原来我早已受罚(已修) 纸页在舞动的火苗下渐渐变为鲜艳的橙红色,继而变作无光的灰烬,随着细小的火星飞溅到空中,然后悄无声息地缓慢飘落在地面上。 因火焰燃烧而起的烟雾缭绕弥漫,混合着纸张的微弱焦糊味,模糊了方鉴眼底的颜色。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写满字迹的信纸在火舌中扭曲、残缺,最后化作灰烬。 直到最后一份信件被贪婪的火舌攀附、吞噬,方鉴偏过头,冷冷看向停在距离自已脖颈毫厘间的长祭刀。 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轻易便可划破肌肤,留下可怖的血痕。 淡漠的眼眸斜睨了一眼手握祭刀的人,方鉴神情淡漠如烟,淡定开口:“你应该作出更明智的选择。” “若无莫尔大人相救,我就已经成了雪原上的孤魂,故而我不会阻拦莫尔大人离开。”带着面具,鲍里斯的声音有些失真,“但我也是一名愚人众的战土,终其一生为女皇陛下的荣光而战,我不能容忍任何人的背叛。” “就算是莫尔大人……也不行。” 一方是自已极其敬爱的恩人,一方是身为战土的信念与荣耀,当这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两方发生冲突时,夹在中间的人变成了最可怜、最痛苦的可怜虫。 无论他选择哪一方,带给他的都是余生无尽的悔恨与痛苦; 但如果他什么选择都不做,只是执拗的站在中间,那就像是他把双脚稳稳地放在逐渐扩大的裂缝两端,随着裂缝的扩大,最终坚持不住被无底的深渊吞噬。 矛盾的荆棘早已缠绕上鲍里斯全身,尖刺扎穿皮肉,深入内里,将他折磨得狼狈不堪。 每当午夜梦回,鲍里斯看着熟睡的弟弟,溺水者一般的绝望和崩溃无声将他从里到外浇了个透。 面对这种两难的选择,鲍里斯犹豫再三,终于将手伸向了第三个选项。 “你在求死。” “是的。唯有我就此死去,我那尖啸不止的灵魂才能得到安息。” 两指触碰祭刀冰凉的刀身,稍一用力将其推离自身,方鉴略微挑了挑眉,眼底非人的疏离玩味更浓。 “看来,你已经替自已选好了死法。” 鲍里斯收回祭刀,横架在胸前,一双鹰眼死死咬住方鉴,如一头蓄势待发的恶狼。 “我是战土。”他沉闷的声音在略显空荡的房间内回响,“为了维护女皇陛下的荣耀而死在战斗中,是我的归宿。” “不后悔?” “不后悔。” 方鉴轻笑一声,从容地吹灭摇摇晃晃的火苗,一缕青烟扭曲着缓缓向上升起,宛若一朵从彼岸开来的花。 “如你所求。” 鲍里斯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血红色的暗影,他遁入暗处,犹如幽暗的夜里那死去的魂灵。 茶色的发尾有一缕被寒光削断,在半空飘啊又晃,颓然地坠落。 风的流向变了,有点冷,还有一点点…永远无法诉说于口的哀伤。 最后, 风停了。 就像那被吹灭的烛光…… *** 【我被人押送至监狱的最深处。 「趁着最后的时光,一个人在这里尽情忏悔吧,罪大恶极的先生!」 狱警将话语摔到冰冷的地面上,声音比铁门关闭的尖锐声还要令人鼓膜发疼。 我揉了揉肩膀——他方形铁甲的棱边磨得我生疼。 四周的黑暗争先恐后地蒙上我的眼睛,并且暂时不打算放弃这幼稚的蒙眼游戏。 我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但我明白:监狱中的景象和外面的世界一样单调无聊,让人忍不住想打哈欠。 因为这个世界的通行证是也只能是「方形」。 其余一切都是对“优雅”与“时尚”的亵渎,都是挑战“从来如此”的罪行。 屈服于千篇一律的思想,恐惧于截然不同的行为。 「如果声音变得嘈杂,就让他永远缄默。」 「如果有人站起反抗,就让他永远跪坐。」 我不禁再一次为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们心生怜悯。 极端的行为来源于虚荣,平庸的行为来源于习惯,狭隘的行为来源于恐惧。* 我倚着监狱的墙,发颤的胸膛中溢出笑声。 狱警却觉得吵闹,用警棍狠狠敲了栏杆三下聊作警告。 铁制的栏杆嗡鸣不停,我的笑声亦未停歇。 「笑吧!笑吧!罪人先生,很快,你的笑声就会在刑场戛然而止。」狱警恶狠狠地做出关于我的预言,眼睛闪着痛恨的光。 「可怜!可怜!」我笑得快要喘不上气。 「是的,您很可怜,罪人先生。不过,如果您以死亡忏悔你的罪孽,我们会将你原谅。」 「可怜!可怜!」 狱警先生愤愤离开,他似乎不想与我再多说话。 监狱里的日子变得更加无聊,为了排遣寂寞,我敲了敲墙壁。 咚,咚,咚—— 回应我的是空荡荡的回音——隔壁并没有狱友居住。 「可怜!可怜!」 正如我想象的那样,刑场是洁白的四方形状。 高大的十字架神圣而威严,立在刑场中央。 此刻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是我的前一个受难者,他安静垂着头,好像没一点反抗。 狱警先生说:「他是该死的,你也是。看着他,先生,那就是你未来的模样。」 在一浪又一浪的催促声中,我走到十字架前询问:「先生,你是谁?」 他慢慢抬起头,隔着碎发盯着我的眼,用嘶哑的声音回答:「我是你。」 我笑起来,又问:「那么我又是谁?」 他也笑起来,又答:「你是我。」 原来我早已受罚——被钉在十字架上,动弹不得,忍受风吹雨打。 ————《方形世界》·三】(部分)
第16章 【方形世界】在那被大雪砸出的凛冬里(已修) 在时针转动经过的曾经,在那被大雪砸出的凛冬里,饥饿与寒冷是紧贴在他们后背的灰色幽灵。 驱不走,赶不掉,就像沙漠中紧盯猎物的秃鹫,只等着他们向命运屈服、颓倒在雪地里的第一秒就冲上前撕咬。 他们是无人在意的孤儿,面包与炉火是在幻想中才能得见的幸福,饥饿与寒冷才是他们最寻常的状态。 身为哥哥,鲍里斯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向手心哈一口热气,搓一搓,然后拍上弟弟冻得通红的脸,让饿得发昏的弟弟猛一激灵清醒过来。 如果还有力气,鲍里斯就会装作恶狠狠的样子说:「再想着偷懒,我就把你丢这里让熊活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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