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吱呀吱呀地开,又吱呀吱呀地关,我使轻功,连蹬了几人的肩膀借力,才堪堪在大门合拢之际钻了进去。 我一刀抹了守门弟子的脖子,又一刀砍断了吊门的绳索,而后才快步去赶玄天殿主一行人。 这地宫是依照玄天殿建的,也有一个大院和东西南北四座大殿。 只是地宫不见天日,虽是处处燃着火把,却也幽暗异常,我一时不察,竟将人跟丢了。 走投无路之下,我也只能一座殿一座殿地细细寻找。 东大殿是些弟子的居住之所,除去些散乱的被褥之外,就再无其它。 西大殿是盛放兵器的地方,无人,只有满地满墙的寒兵良弓,我顺手抓了把刀,攥紧了刀柄的那一刻,我疼得打了个哆嗦,心中又有慌乱滋生。 我低头,发现裹着掌心的布条不知何时掉了,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流着血。 我疼了。 三个时辰这么快就要到了么? 我呼出一口浊气,捏了捏袖中乾坤袋里那仅剩的一颗,求了点心安,又往南殿去。 南殿大门紧闭,门上落着一把大铜锁。 殿中燃着灯,有人影在其中闪动。 我站在窗边瞧了一眼,还是破开锁,抬步走了进去。 屋里有两个人。 正是方才挟制着温喻之的那两个。 他们身后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个人,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只见身上衣衫血迹斑斑。 拙劣的把戏。 我心中暗笑,却还是按他们的意思,迎上去与两人打了起来。 回魂丹的药效虽是散了些,可那点痛到底还没蔓延到腿上,对上这么两个,我仍是游刃有余,但我刻意露出破绽,且战且退,将后背露给椅上安坐之人。 听着刀剑碰撞的声音,我心中暗叫。 我这人运气向来是不好的,只赌这么一遭,老天爷怎么着也该叫我赢一回吧? 可当耳后响起风声时,我才明白,老天爷算个屁,万事还是得靠我自己。 我偏头躲过背后袭来的阴招,单手持刀截住面前二人的剑,回过头,长臂一伸,将那血淋淋的人拉到面前。 我带着些侥幸地去瞧,却只瞧见了一张陌生的脸。 “还真不是。” 我冷笑,两指作钩状,探进那人眼眶,挖出一团血肉出来。 那人惨叫,给我一脚踢开了,头撞到桌角,顷刻便没了气息。 确定了这殿中没有我要找的人,我也不想再拖,内力倾注到手臂,斩断了他们的剑,另一手从腰封里摸出柳叶刀,干脆利落割断了他们的喉管。 鲜血迸溅,饶是我脚步再快,也被溅上了不少。 新血摞了旧痕,更是腥臭难闻。 我皱着眉抹干脸上的血,扯掉摇摇欲坠的发冠,快步出了南殿。 如此,便只剩一座北殿未踏足过了。 杀霓裳时,便是在北殿动的手,如今轮到他师父了,想来也是一样。 北殿大开着门,似是在迎我来。 里头没点灯,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我抬步走进去,刀尖在地砖上擦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老匹夫,还在做缩头乌龟?” 无人应我的叫嚣,只那黑暗中有阵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我摸着黑循声而去,脚尖踢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我蹲下身,伸手去摸,便触到了一片温凉的皮肉。 “温喻之?是你吗温喻之?”我摇晃着他,压低了声音唤,却没得到半点回应。 我摸向腰间,没有摸到火折子,便单手揪住他的衣裳,吃力地将他拉到殿门边。 廊檐下那一点吝啬的光照在他脸上,终于叫我悬着的心撂了下去。 这是温喻之。 是我的温喻之。 我将他的头扶到我膝上枕着,抖着手从荷包里拿出提前配置好的止痛提神的丹药塞进他嘴里。 可他不知多少日水米未进,嘴里极干,根本咽不下去那指甲盖大小的药丸。 没办法,我只能将药丸在嘴里含化了,嘴对嘴给他渡过去,又咬破手腕,以血相佐,才将这一丸灌了进去。 这丹药是我亲自配的,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再加上温喻之身子不差,没出现虚不受补的状态,很快便醒了过来。 他先是蹙眉,而后挑起带着细碎伤口的眼皮,慢吞吞挪动眼珠,瞧见我之后,霎时就红了眼眶。 “这是……这是在做梦吗……” 我抚着他的眉眼,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现在呢,还像做梦吗?” 温喻之呆愣愣地瞧着我,好一会儿后才挤出来个字,“像……” 我被他逗笑了,我该笑的,可那嘴角如何都勾不上去,也难阻鼻子发酸,眼泪落下,尽数砸在温喻之脸上。 温喻之也红了眼睛。 他想给我擦眼泪,可实在太虚弱,几次都没能抬起手来,便也作罢,“抱歉,又叫你心烦了。” “这些话,等出去了再说。” 我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半搀半搂着他往殿外走,只是还未走出去两步,就有一支带着火光的羽箭飞了进来。 我拉着温喻之躲了,却发现这箭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羽箭扎在桌上,顷刻便燃起了火。 也就是那点火,让我看清了殿中随处可见的棉絮和地砖上亮堂堂的火油。 我说为什么北殿无人守,原来是等着要把我们当柴烧呢。 殿外不知道有多少人,我带着温喻之强冲的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还有要事在身,自是不想在这阴沟里翻船,于是乎借着愈发亮的火光,我在打量起着殿中布置,寻那么一线生机。 忽然,我的视线落到了北殿后墙的一道被几块木板封死的窗上。 窗外是什么地方? 又是一支箭来,我再来不及细想,勾着温喻之的腰便将人抱到了窗边。 他比我高些,也比我沉,只抱着他走了那么几步路,我缠着伤腿的绢布就裂开了。 那道绢像是某种禁制,它一裂,刺骨的疼霎时就漫了上来,叫我险些站不住。 我一把扶住窗框,暗自咬牙,咬得满口皆是血腥味,才将那一声痛呼咽了回去。 “还知道出地宫的路吗?” “知道。” “那就好办。” 我深吸了口气,强忍着疼,用短刀撬开窗框上的木板,而后一肘顶开了窗。 窗外是一片黑暗,不见灯火,也不闻人声。 是坏事,也是好事。 我歪靠着窗框,对温喻之扬了扬下巴:“来时我已经打开了地宫的大门,想来已有人进来了,你去找他们,他们自会带你走。” 我的药有效果了,温喻之有了力气,拉我的手都大了些,“那你呢?” “我自是也要走,只不过不与你同路。玄天殿主不杀,我今日便是白来了这一遭。” 瞧着快要蔓延过来的大火,我推了温喻之一把,语气稍急,“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温喻之没动,只执拗地瞧着我:“我们一起走,不然就一块死在这儿,也算是死同衾。” 这种时候还倔个什么劲儿啊! 我目眦欲裂,忍着痛上前,狠狠地推了温喻之一把。 温喻之大头朝下摔出去,额上又添了道口子。 他艰难地爬起来,伸出苍白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袖子,眼泪转眼就爬了满脸:“一起走!不然我就陪你一起死!” 火焰近在咫尺,热浪炙烤着我的后脊,回魂丹的药效已经散了,我浑身都疼,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本想着等温喻之走了,我再吃那最后一颗回魂丹,可他不松手,我便当着他的面,吞下了那一颗毒。 火光烈烈,温喻之自是看清了。 他愣在原地,浑身都在发抖:“你……你吃了什么?” “你爹给我的奇药,好用得紧,若是你觉得心头过意不去,便唤我一声小叔叔好了。” 我平复着呼吸,扯掉温喻之抓着我袖子的手,推他的时候,还随手顺走了他裹在衣襟里的血扇。 “用来用去,还是它最顺手。” 我抬眼看向温喻之,朝他笑笑,“走吧,我们定能再见。” 说罢,我拉过窗扇关上,用柜子抵好了,不让温喻之再有进来的机会。 还能再见吗? 我不知道。 可有人说过,我这一生富贵长寿。 他是个神棍,但我信他,也信我这一身的本事。
第74章 干脆毒死你算了 冷。 像在寒冬腊月跳井,浑身的血都冻成了冰,敲一下都带着响,呼吸间是难言的痛。 热。 像被架在火上烤,皮开肉绽,焦黑化炭,稍稍一碰就化为齑粉,动一下便是钻心的疼。 我想睁眼,却像被魇住了一般,陷在细碎粘稠的黑暗里,半点都挣脱不得。 …… 被这冰火两重天折磨了不知多久,我终于醒来。 一睁眼,对上的就是钦北肿得像核桃的眼睛。 他不知哭了多久,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唯有眼眶红得像要能滴出血来。 见我醒了,钦北抹了把泪,从一边的矮案上拿了水,扶着我一口一口顺下去。 润过了嗓子,我轻咳了声,才欲说话,钦北就将杯子一丢,转身出去了,只给我看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坏了。 不好哄了。 算了,晚些再哄吧。 我轻叹,又躺回去了。 我歪在香软的被褥间,看着金碧辉煌的吊顶和坠着美玉宝珠的帷幔,有些恍惚。 我果真回来了? 我真斩了那老匹夫的狗头,从那暗无天日的地宫里出来了? 我吃力地动了动,只觉得手脚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钻心的痛从四肢百骸漫过来,引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做梦。 我果真还活着。 看吧,我就说那神棍能算准。 不过除他算得准之外,我这身通天的本事是不是得占个大头? 我扯唇轻笑,不慎牵扯到嘴角的伤口,这点笑才不情不愿地落下去。 “你还有心思笑,怎么不疼死你个腌臜货。”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刻意拖长声音的冷嘲热讽与药汁清苦的味道一同传进来,一个磨我的耳朵,一个钻我的鼻子,叫我两样都不好过。 我看向他,笑着讨饶:“我如今都这样了,哥哥且饶我一番吧。” 连曲轩横我一眼,从鼻子里哼出冷气,“尊主是什么响当当的人物啊,我怎么敢叫尊主不痛快。” 我受不得他阴阳怪气的调子,便笑道:“此事是我思虑不周,还望哥哥莫怪。” 他沉着脸说话,手里的托盘摔得叮当响,“尊主冲冠一怒为蓝颜,是顶顶大的功臣,何来的思虑不周,我又哪儿怪的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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