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桌,佯怒道:“合着就本尊不配吃你这口吃的是么。” 我拍桌这一下力气用的不大,也未发出多大的声响来,可九阙却将门开了道缝,探头进来了。 九阙与我对上视线,不甚自在地笑了下,又重新将门关上了。 “还没怎么着呢,这就开始护着了。” 我嘟囔完,又抬头去看钦北,碰巧他也看我,我们对视着,皆笑了出来。 我捏了捏眉心,摆手道:“都去吃些东西吧,待会儿与本尊出去一趟。” 钦北点头,端了茶杯出屋,走得脚步匆匆。 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到镜柜边上,打开了锦衣阁送来的盒子。 其中是我定做的衣裳,而在丝滑漂亮的衣料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是苏烟的笔迹,告诉我已经秘密将那老裁缝处理了,换了新人来。 我看完了,冷着眉目撕碎了纸条扔向窗外,任它们像雪花片似的洋洋洒洒落下去。 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插钉子,我就好好教教你们何为赔了夫人又折兵。 …… 正午,我知会了叔公一声,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往我在凤阳城郊的别庄去。 这别庄是谢镇山为我置办的,宽敞气派,跟我在北凉的摄政王府比起来都不遑多让。 那人能在此处住着,也算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 “过来。”我朝九阙勾了勾手指,“想来心上人不见踪影,那林公子也该心急如焚了,你不必多说,只露些风声给他,他自会过来。” 九阙点头,脚下未动,只侧头看了眼钦北。 我一眼便看破了他的心思,“你且去,等会儿回来再相会也不迟。” 九阙又红了脸,扭身跨马开溜。 雪蛟盯着他远去,忽暗地里扯了扯泠鸢的手指,口唇微动,问询着什么。 泠鸢瞪了他一眼,在他手指尖上掐了一把,掐得雪蛟直龇牙。 我全当没瞧见他们的小动作,哼笑着理了理衣襟,偏头看向钦北,“本尊衣装可还好?” 钦北竖起大拇指,“锦衣阁的衣裳与主子最是相配,自是极好的。” 我挑了挑眉,欣然受了他的夸赞,迈开步子进门,“走吧,莫叫本尊的贵客等久了。” 也不知钦北用了什么法子,不光掳了陆翩然,还将伺候她的丫鬟一块儿给带过来了。 大门一打开,那站在院里的小丫头瞧见了我,立刻瞪圆了眼睛要喊。 亏的泠鸢手快,一鞭卷在她的腰上,将她拉到近前堵住嘴,才没让她叫出声来。 我小声问:“陆姑娘呢?” 小丫鬟眨眨眼,伸手朝后院指了指。 “多谢。”我轻笑,摆手对泠鸢道:“带她下去喝茶吧。” 泠鸢拖着丫鬟下去,我领着钦北和雪蛟往后院去。 这别庄久未住人,虽一直有人清扫着,但四下皆静,唯有一间房里隐隐有些瓷杯碰撞的声响。 我看了两人一眼,“你们在此候着林公子。” “记着要客气些。” 说罢,我推门进屋。 我才一踏入屋中,那阵清脆的声响便止住了。 “谁人在此?”姿容清丽的少女倏然起身,警惕道。 我轻笑:“本尊名换作玄之,你可认得我?” 陆翩然轻蹙了蹙眉,似在思索我的身份,良久后才慢慢地点了下头。 “听说过,您是幻胥宗的尊主,是顶顶有本事的人。” “林祺东告诉你的?” 陆翩然依旧点头,“是,阿东总说尊主是个奇人,他很是敬佩。” 没人听着夸赞之词会不高兴,我也不例外。 “你倒是会为你的情郎卖乖,有妻如此,他也算是个有福气的。”我放缓了声音笑道。 陆翩然脸颊微红,声音细如蚊讷:“还、还不是他的妻子呢。” “那也好事将近了。” 我走到她身前,盯着她那双未曾见过腌臜事的澄澈眼睛瞧,“姑娘这眼睛盲了多久了?” 感受到我靠近,陆翩然后撤了几步,扭开脸答道:“这是自小便有的毛病,到如今已经十几年了。” 我活了这么大,见惯了人在我面前惊慌失措,头一次碰着这么沉得住气的女子,倒是对她另眼相看。 我走到桌边坐下,与这拘谨的小姑娘拉开距离,“你倒是不怕本尊。” “小女手无缚鸡之力,尊主若是有意要奈何我,大可将我就地杀了,不必将我请到此处来。” 她说的有条有理,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我捞了只没用过的茶杯,倒了水呷了一口,润了嗓子才继续将话说下去:“姑娘冰雪聪明,不如猜猜本尊请你到此处来是为了什么。” 陆翩然摸索着在我对面坐下,缓声道:“想来是为了武林盟会的事。” 我没接话,只等着她的下文。 “阿东虽说脾气古怪了些,但拳脚功夫了得,难寻敌手,武林盟主不日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提起林祺东,陆翩然一扫方才的柔弱模样,面上满是骄矜,显然很以林祺东为荣。 “尊主今日前来,想来是要借着我要挟他。” 说罢,陆翩然笑了一下,“尊主,不知小女说的对不对?” “对,也不对。”我撑着下颌,仗着陆翩然瞧不见,肆无忌惮地打量她,“本尊请你来,并非是想要挟他,相反的,本尊还要帮他一个大忙。” 闻言,陆翩然面露疑惑,显然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微微一笑,耐着性子为她解释,“本尊对武林盟主没什么兴趣,还能帮他一把。” “只是天下没有白捡的便宜,他得为本尊做一件事才好。” “不知是什么事?” “离开修罗门,入我幻胥宗。” 听我这般说,陆翩然愣住了。 她柳眉轻蹙,贝齿轻咬着嘴唇,不知在纠结思忖着什么。 我并不催促她,只慢悠悠地喝着白水,给足了她时间考虑。 喝到第三杯的时候,陆翩然终于开了口。 “尊主,阿东不会答应的。” “为何?” 陆翩然紧咬银牙,带着豁出去的气势,将其中内情和盘托出:“阿东本不想拜入修罗门,但魏青说只要阿东乖乖听话,他就会为我治眼睛。” 说着,她用细瘦的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皮,强撑着笑道:“我与阿东自小便认识,我这眼睛也是他的心病,他为了我,必不可能做那等事。” “叫尊主失望了。” “先别急着回绝本尊,姑娘且听本尊一言。” 我把玩着茶杯,慢条斯理道:“林公子虽说功夫了得,但那些宗门之士也非是绣花枕头,他就算能闯过这一关,也得脱一层皮不可。” “修罗门里尽是些腌臜人,想来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况且魏青此人奸诈,若是事成之后卸磨杀驴,你们两个苦命鸳鸯又该如何应对?” “若是拜在本尊门下,本尊不光能保他顺利登上高位,还能给他一个眼明心亮的盟主夫人,如此,岂不美哉?” 我话音落下,又是一阵静默,陆翩然没了声音。只是我并不着急。 修罗门那虎狼窝,和我幻胥宗这宽敞路比起来,傻子都知道该如何选,更遑论是她这个聪明人。 “尊主救救阿东吧。” 陆翩然扑通一声跪下来,朝着我狠磕了几个头。 她磕得额头泛红流血,为的不是自己,而是林祺东。 她说林祺东与修罗门下其余的弟子皆不同,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她说林祺东曾想带着她逃,却被抓回来,以她的性命相要挟,逼迫林祺东就范。 她说她愿规劝林祺东迷途知返,只求我能庇护他们,不再受修罗门所扰。 我将她的话听了个囫囵,视线却落到了她的手上。 她细瘦苍白的手指攀在我墨色的衣摆上,像雨夜里野地中的花,伶仃飘摇,却不折不摧。 很显然,相比起修罗门,她替林祺东做了选择,投靠了我这棵参天大树。 “你虽眼盲,心里头却比谁都看得清楚。”我将手缩进袖子里,隔着一层布料将她扶起来,“你放心,本尊既敢向你们抛出橄榄枝,便能护得住你们。” 正说着话,只听得开门声,我还未来得及回头,腰上就挨了一脚,力气极大,将我整个人踹得向前扑,还是我眼疾手快撑住了桌,才没摔到地上去。 我吸了口凉气回头,有些不悦地看向林祺东。 只见那厮将陆翩然挡得严严实实的,像座山似的立着,眉眼中带着戾气,愠怒地盯着我。 “尊主不声不响将家妻拘到这儿,是否有些太过无礼了些?” 我还未说话,被他护在身后的陆翩然便有了动作。 她拍了拍林祺东的肩膀,贴在其耳边说了几句,林祺东的脸色才好了些。 只是模样依旧警惕,活像是山林中的凶恶野狼。 陆翩然又在他背后推了一把,林祺东被推得上前来,拱手低首:“在下关心则乱,还望尊主莫怪。” 我扬手在他脸上抽了一记重重的耳光,“无事,如今也算相抵了。” 林祺东袖下的手紧了紧,却忍着未曾发作。 他忍气吞声的样子我颇为受用。 林祺东回来了,我不用再跟那娇弱的姑娘打交道,也不必再装个好性子出来了,当即便冷下眉目,伸手在桌面上叩了叩。 “坐吧,慢慢说。” ……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就是将方才对陆翩然说的再说上一遍。 林祺东听完了话,只字未提武林盟会之事,只问起了陆翩然的眼睛。 “尊主果真能治好翩然的眼睛?”这狼崽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眼里含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果真是心病,处处碰壁,处处期盼。 我看了陆翩然一眼,微微一笑:“本尊既敢开口,自是有这个本事的。” “陆姑娘说你常念叨本尊,怎么不知本尊医毒双绝。” 听了我的话,林祺东脸色变了几轮,终是点了头。 他站起身来,端端正正地向我行上一礼,“祺东愿效犬马之劳,只求尊主能给我们一个安生日子。” 他能如此决断,倒是不出我所料。 陆翩然一心为他着想,林祺东自是满心也念着她,想跟她过个安稳日子。 温柔乡,英雄冢,果真如此。 我伸手一摆,“不必多礼,日后做了盟主还这般腰条软,岂不叫人笑话。” 陆翩然柔着声音,噙着笑,像夫子太傅似的教育人,“尊主提点你,你且好生听着,吃不了亏的。” 林祺东握住她细瘦的手,放缓了语气,声音柔得像能滴出水来,“自然会的。” 两人旁若无人地依偎着,看得我牙根有些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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