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对他有敬有畏,对局束手束脚,每到这时他都会不快地扔了剑,然后唤我陪他练手。半年下来他认真以待,从未轻视于我,而我却始终略输一筹。 凤殿窗边,我爬在檐上,懒懒问道:“喂,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和我打。” “喂是谁?”向翎头也不抬,却还是答了,“因为你不惧我,不会以三皇子看我。” 我动了动耳朵,跳下来,小步跑了过去,掠上椅子,在他怀中乱踩一通,嘲道:“居然会有人惧你?” 向翎手中朱笔不停,嘴角却是勾了勾:“那你觉得如何?” 他的左手挠着我的下巴,我舒服地眯了眯眼,道:“不就是一只毛还没长齐的鸟……” 话音刚落,下一刻尾巴就被人抓住了。我轻巧一滚,避开他的手,却抬头吃了道符箓,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我挣扎动了两下,想尝试着用人身破了禁制,谁料金光闪过,我赤身裸体,符箓正在贴在额前。 凤族定身决过于强悍,我来不及化衣,此刻只能蜷在向翎怀中,四肢于其相贴。肌肤摩擦衣料感从腿间与胸前传来,我难受动了动,抬头却看到向翎眼尾至脸颊泛起绯红。 他飞速揭下符箓,嗓音发哑:“——衣服穿上。” 我与他心跳极快,我幻出衣物,却隐约感觉大腿被什么东西抵着,又磨又难受。指尖一顿,我抬头正撞上他的视线。 他有感觉。 那夜洞房荒谬,被我们不经意避开,但那种销骨滋味真实的存在着,在此刻重燃。面前,向翎凤眸发沉,喉间滚了滚,按住我的手。 我心中一跳,刚要说话,却听他道:“别动。” 下一秒,温热触感印上我的唇,我下意识舔了舔,他呼吸窒住了,顶开我的唇齿,长驱直入,扫荡其中。许久不问情事,两舌交缠,呼吸被一点点夺走,正当我沉沦其中时,他的手划过我的腰际,我才骤然清醒,猛地推开向翎。 不,不应该是他。 大婚与洞房只是一个错误,我始终在等一个救我于猞猁爪下、唤我小九并许我西洲梦的人。 九龙夺嫡太难,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稳固权力。 向翎呼吸略快,被我推开后没有下一步动作,只道:“你想要的话随时可以。” 我道:“我不想要,那夜只是炉香作祟,我们也并无道侣关系。” “我们有。”他否认道,“我们有夫妻之名,也行过夫妻之实。闵清,半年以来,你对我有感觉。” 向翎的话如他本人般笃定至极,此言刺耳,我的手微微发抖,心道,难道我真的对他有感觉吗?是狐族需要陪伴带来的依恋感,还是与他日久相处后已然习惯? 我不能对他有感觉,亦不能同时喜欢两个人。 我道:“你不喜欢我,成婚也只是意外,来日可以好聚好散。” 向翎神情不解:“娶一个不喜欢的人?这就是你眼中的我?”他点向我的腕子,语气嘲弄,“早就告诉你过了。” 我低头看向红玛瑙玉镯,不由得一怔,正要再辩,却见向翎转身离去的背影。他头也不回地说:“你眼中的我只是我,我眼中的你与他人都不同,这就够了。” 在他眼中我是特殊的,与他人都不同吗? 九重天的高位权重者皆是话留三分,点到即止,我得不出答案,只能坐在桌前看着凤殿外奇金彩霞与卷云一色。正垂手时,指尖却浸了墨砚,刚好擦过向翎批好的奏章。 我手忙脚乱地施决清理,灵力盖过,覆盖朱色的黑墨顿时全无。刚放好毛笔,手却一顿,看到了一行小字。那字如向翎本人飞扬任性,却亦生得好看,如女子楷书般秀气。 上面写着,与天庭同手,共敌龙族——短短九字,如一锤定音,为龙、凤二族的平静画上句号。 轰声响彻大脑,我嘴唇发抖,几乎要拿不住宣纸。天庭是九重天之上、仙界最顶处的殿所。那里灵气不如此处浓郁,但胜在位高且新,在近几十年内被飞升人族占领了。但神兽孤傲,汇天地灵气而生,向来看不起依靠数百年修道飞升的人族,为何向翎会想让凤族与其联手? 脑中杂乱,我刚想再看些内容,头却开始隐隐作痛。空中所有的声、色仿佛凝结为实体,如断章涌入我的脑海。我身体不稳,猛地摔在地上,随即眼前发黑。 无尽的黑。 我在梦中逡巡,寻觅着打破黑暗。正当想用决强行突破时,面前出现一道柔亮的白光。随着时间推移,光芒愈变愈盛,温柔地包裹着我的身体,继而幻化出奇异画面来。 “……临云崖一战事关重大,从此处埋伏,必能拿下凤族。” 声音隆隆作响,骤然放大,震得人耳膜生疼,我无措张望,却见一书房在眼前展开。正中,褐色地图绘制精细,九重天地势铺展,我抬头望去,只见墨笔书龙、凤、麒麟各占其地,九重天之上为天庭,临云崖之下则标人界。画卷右侧,“魔”字以圈点出,书得龙飞凤舞,隐约可察忌惮。 旁边一人说道:“不。” 我看去,只见发声之人白衣胜雪,容颜英挺,眉峰高耸,银白的眸子可见几分凌厉。此话似乎极有份量,众人闻言静了,老者道:“少君请说。” 男子修长手指点向另一沟壑处,道:“此处。” 另一人颔首:“此处地势险恶,多为湍流瀑布,水气极盛,最能压制凤族。只是这魔修始终是个变数,魔祖回信模棱两可,不知意下如何。” 身侧一人嘲道:“醉死温柔乡,又要什么天下?” 白衣男子突然开口道:“李施明。” 那人倏地静了,老者捋着胡须,神色凝重道:“魔祖之意实在难测,百年以来,他由心而动,与少君对敌两次,却也曾助过我们。如今司命在他手中,多少能开眼观测未来之事……不知我们今日言谈是否也在魔祖意料之中。” 李施明道:“若他知道,那此战必败。” 被称为少君之人眼睫微动,只道:“打。” 这句话简短却杀伐,重重砸在了狭小书房之中。我心跳得极快,不知觉背后已然汗湿,额前冷汗涔涔。 ——这究竟是何意? 画面到此处便戛然而止,白光骤然收了,我茫然站在黑暗中,只见脚下点起蓝色光芒,如银河涌动,瑰丽异常,无数星矢翻滚其中。正当我欲弯腰去触时,却感觉大脑猛地发晕,呼吸渐乱。 “闵清,闵清?” 白纱垂帐,我惊地睁开眼,不住地喘息。 向翎像安抚动物般环抱住我,伸手抚摸我的背,低声道,“没事了,清清,嘘,没事了……” 我身体微微颤抖,脑中突然闪过方才在“梦”中听到的话。 ——从此处埋伏,必能拿下凤族。 刚到嘴边的话被我吞入腹中,再不见踪影,我平息片刻后才艰难问道:“我睡了多久?” 向翎眼神复杂,道:“三天有余。那日我回到凤殿见你昏迷不醒,御医把脉说你脉象平稳,身体无碍,只是在睡。” 难道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我摁着眉心,在他的搀扶下缓缓坐了起来,口中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没什么事,可能只是……我太累了吧。”
第115章 羽霜节 向翎认为我身体欠佳,缺少气血才会昏迷多日。那日过后,他变着法子给我吃各种补物,半月驶过,我不但再没有昏睡迹象,身体也多了几两肉。 是日,风和日丽,我厌厌趴在门前晒太阳,突然一双手将我抱了起来。四脚腾空,我本能用尾巴缠住他的腕子,向翎却是将我翻了过来,挠挠肚皮,待我舒服眯眼后才道:“今日是羽霜节,晚宴会在正殿举行,你随我一起去吧。” 我爪子一顿:“羽霜节?” 他解释道:“凤族入冬的传统节日,我们会梳理羽毛、散酒摆桌以庆先祖功臣。” 我冷静道:“我不喜欢这种场合。” 向翎挑眉:“我知道,倘若你和我去可以巩固族中地位呢?” 我一怔:“什么意思?” 他摸了摸我脸颊的毛,动作很轻:“随我一并站在高处吧,让所有族人都知道真正的三皇子妃是谁。” 可能是向翎神情从未这么认真过,我竟是答应了他。 初冬的夜带着薄寒,不刺骨,但却有几分冻。向翎今日着蓝,领口着白绒,袖口可见暗金绣纹以示皇子身份,我着浅蓝,大体样式与向翎相仿,腰别暖囊。 酒桌以一字排开,凤皇向鸣位居正中,旁为向翎,而下大皇子向鹤、二皇子向鸢,我坐在向翎身侧。 “看。”向翎低声说道,“天庭来使。” 一行人步入其中,腰间具佩长剑,头上戴冠,我抬头望去,只见几个中年剑修行礼,而后献上贺礼。我本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正要低头喝茶,却见背后走出一人来。 他眸色很淡,睫羽极长,身着素白长衫,青丝被束入玉冠,实乃俊美至极。望着这淡漠挺立的眉眼,我牙间狠狠一咬,心脏顿时狂跳不止! 是他,那个在梦中被称为少君的人! 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对,我眉心一跳,察出些许不同来——这男子比梦中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冷淡。倘若说那人是位高决策者,那面前的男子便不问尘世,只是一普通剑修。 向翎正与大哥寒暄,并未察觉我的不对劲,我双手紧紧握拳,极力平息此刻的惊愕。 ——他在梦中道,打。 临云崖从未有过战事,难道他们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拿下凤族? 我看着向翎的侧脸欲言又止,那个梦诡异至极,不知是虚幻一场,还是我真的窥探到了未来之事。 不待思考,只听凤皇道:“远道而来皆为贵客,各位请坐。” 领头之人落座,二皇子向鸢朗声道:“容川大哥,别来无恙!” 中年男子头发略白,闻言笑道:“韵林可好?三月一别,芸瑛甚是想念家妹。” 二皇子李韵林与这容川的夫人芸瑛竟是姐妹?我讶异看向向翎,他仿佛早就知道我会想什么,难得没有出言嘲我,只做口型道“吃你的”。 凤皇向鸣满意点头,又问:“这位是?” 容川道:“这是我侄儿容澹。” 白衣男子起身行礼,动作简练,表情不甚变化。随着他动作,一抹银光在腰间一闪,向鸣见状动容:“神剑横雪?” 容澹无半分傲意,只淡淡道:“是。” 向鸣叹道:“传说中生于混沌之剑,饱纳天地灵气,由先人鲜血锻造而成,来去无影,剑名却诗意至极,今日也算开眼了。” 向翎微微蹙眉,我不懂其中关窍,在他手中写道:什么是神剑? 向翎指尖动了动:堪比凤鸣。 得到凤皇夸赞,容澹并无半分喜色,只颔首坐下。容川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开口全了礼节:“不比凤族三皇子的真凤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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