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桉眼中不快,飞速接道:“应桉。” “是,应桉。”向翎正色道,“不知你们前来所谓何事,但向府的事历经三家仙门,统统无解,昨夜郑伯的请求我听到了,这事与你们无关,也不必操心了。” 他虽极具向家主人风姿,但终究还是年轻了,前半部分说的四平八稳,后面一个“操心”却是刺耳。 正在布菜的郑伯手上一顿,道:“小公子,你忍心看二公子和二夫人……” “够了。”向翎皱眉道,“闵清,我知道你特地来找我不是为了这件事,有什么事情等会你单独和我说。” 难道我猜的没错,自己的魂瓣真的在他手中?我讶然看向他,直白与他视线相交。向翎本是一脸正气,在接住我的眼神后却不自然地偏了头,口中道:“不过你别指望我会答应你。” 一桌人皆是满头雾水,心思各异。等到吃完早膳,向翎对我点头道:“你随我来。” “等等!”应桉的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刻意道,“我与清清师出同门,情同手足,有什么事情是他可以听,我却不能听的?” “清清?同门?”向翎口中捻着这四个字,眼中划过嘲讽,“那你们祁山少君怕是不认。” 应桉一把推开椅子向我们走来,想到鹤銮殿种种事由,我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朝应桉说道:“应桉,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先与向鸢公子谈谈向府的事情。” 郑伯感激地看向我,背后,向翎朝着应桉微微扬起下巴,眼中胜利之色难以言表。见他不答,我试探又道:“小桉,好不好?” 应桉脸上甜甜笑着,嘴里就差咬碎一口牙,应道:“好的,清清师兄。” 我看看应桉的神情,欲言又止,最终随向翎步入向府侧房。 大门禁闭,珠帘放下,那劲装的背影一动不动,只有垂在身侧的双手略微发着颤,我正要问他,向翎却猛地转过身,刹那把我推到墙上,口中狠狠说道:“闵清,你什么意思?你没必要装作不认识我,也不必假装客气——如果恨我当时没有救你,大可打我骂我,不必拿虞情的东西来讥讽我,向家不缺也不需要!” 随着他双手紧紧限制住我周围的空间,向翎双眼微微发红,死死瞪着我,纵使声嘶力竭也难掩喉中一抹哽塞:“往日种种只是掠影,来日方长……这是昨夜你自己说的,你说,我们还有来日吗?” 我一头雾水被他摁在墙上,想动也动不了,只当他在发疯:“什么意思,你不需要血灵芝?” “……我不要。”他永远高高扬起的头垂了下来,右拳砸在雪白的墙壁上,“当时是我不懂祁山山规,以为他只是罚你。” 向翎漂亮的眼尾被染红,眸中化为朦胧,他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借着身高的差距把头窝在我的颈脖里,再用戴着金色护腕的左臂环抱住我,拥我整个人入怀。 我以为向翎是那种出身名门、高高在上的小公子,永远说不出挽留人的话,但此时此刻他的声音发闷:“我知道你找我来不是为了远溪镇的事,半年一别,我始终不曾答应婚配,只等着另一桩未曾履行的约。” 我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双眼发红的向翎打断了:“闵清,八个月前我母亲上祁山提了亲,我们的退婚至今都未退。如今三年之约概不作数,我只要你履行婚约。” 他手臂越收越紧,弄得我腰背都很痛,我甩开他的手,再推开一寸,道:“向公子,恕我直言,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眼前好看的眉眼闪过怔忡,我认真道,“其次,我已经成婚了。” 向翎后退半步,右手擦过我的发丝,在要触及到脸颊时离开了。他就像一个失去了糖果的孩童,表情瞬间闪过迷茫,嘴唇动了动,好像不懂我在说什么。 向翎一会问:“是虞情吗?”一会又问:“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我只能短短嗯了一声,最终,向翎漂亮的、紧紧蹙起的眉毛松了下来,他将细长的手指搭在我的腕子上,去触我手上的白玉镯子:“你想要的名分、地位,锦衣玉食、丹药珍宝向家统统都有,你当年不是想要凤鸣剑吗?我给你便是了。” 话说不到一块去,我心道,当年想要凤鸣剑还不是为了容澹,如今我灵力尽散,和容澹也一拍两散,哪里需要什么神剑? 我观他神情总觉得他有点生气,但又不懂他在气什么,良久,我道:“向小公子,既然我违约两次在先,这次向府的劫难闵清能帮则帮。” “我不要!”向翎吼地很大声,把我吓了一跳。 我被他弄得没辙了,血灵芝也不要,送上门的帮忙也不要,他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东西?我细细想了想,感觉眼前这个人比我一只狐狸还不懂爱,又补充道:“更何况你又不喜欢我,和我成婚有什么意思…… ” ——成亲是要与喜欢的人成的。这是当时我给荭雨讲过的道理,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教别人。 向翎嘴唇上下蠕动,眼中跳动着难言之色,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有点伤心。 他上挑的眼尾在颤动,片刻后,缓缓说道:“是我在桃花宴上先见到了你,那日也是我没有刻意制止,看着破晓时母亲上了山,与长老商议,定下婚约。宴会一别,我苦心修行,从凡界泛泛之辈中脱颖而出,只为能够成功入选秘境,见你一面。” “上祁山后,我于一月内反复登门催问,从你师兄处得到的答复都是你抱恙在身,需要养病。” 他离我很近,透过小窗外的暖光,我可以清晰看到向翎纤长的睫羽、好看的唇形,以及一双灵动到极致的凤眸。 我听到他说:“秘境之后,我得知你与虞情的事情便气疯了,众口铄金,万般压力下我还是买通了重重看守进入后山。你问我,他们是否看到你吻了我,那时我以为你心软了,你后悔了,你心怀歉意,或许想求我带你走。” 少年双眼轻阖,双拳紧握:“但是你没有。” 听到“吻”这个字,我顿时大脑发晕,半晌才说道:“向公子,过去怎样都已经过去了,我也不记得了,我听你这么说,只觉得我们的婚约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任何成亲的必要,既然——” “——不,不是。”向翎右手抚在腰间黑剑上,胸膛一起一伏,视线牢牢锁住我,面上浮现难受的情绪。过了很久,他好像下了什么决心,道,“闵清,我会不顾其他应下这门亲事,必然是因为我……” 就在这时,房外传来惊天碎裂响声,紧接着是女人尖利的大叫,那声音划破长空,钻心刻骨,像是沾染了极致的痛,震得人耳膜发疼! 叫声极其尖利,顿时便盖住了向翎的话,隐约之中,我只听到向翎句末吞吞吐吐,似是说了个“我……你”,情急之下,我顾不得他争执当年的对错,反手撩开珠帘,冲他喝道:“出事了!” 向翎一怔,紧随我推开门的步伐冲了出去,正房不远,我与他飞奔过去,只见外面刚才的饭桌上还留有未收拾的菜色,而应桉、向鸢、郑伯全部都消失了,不详的预感瞬间拉到最大,我与向翎对视,正要询问什么,东边却传来东西再次碎裂的声音。 向翎一把拉起我的手,厉声道:“西二房,走这边!”
第63章 金鹧鸪 西二房,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口中呓语不断,反复念着“死人”两字。哗啦声音不断响起,摆件被她一扫而下,向鸢急匆匆喝道:“这里还有外人在呢,发什么疯!” 女人神色疯魔,口中只道:“我看到了,那具尸体……” 向鸢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道:“向府家仆散尽,哪来的什么尸体,别再乱说话了!” 他动作粗暴,女人不断挣扎,甚至张大嘴去咬他的手。应桉隔开两个人,又被女子推了一把,脚上扎了碎瓷片,顿时鲜血直流。 “嘭!” 向翎神色紧张,一把推开门,道:“二哥,怎么了?” 见我们匆匆赶来,应桉目光划过我苍白的唇色,松了口气才道:“刚才向公子提到……” 向鸢接过话头,敛了神色:“这是在下的夫人,李氏李韵林。刚才我无意与应公子提了一嘴,他便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正遇上贱内发疯。数月前,李氏看到了家中园丁的死状,从此便夜夜梦魇,从此一蹶不振,让各位见笑了。” 正说着,向鸢眼中闪过烦躁之意,似是对家中疯妇无可奈何,那边,向家二夫人李韵林神色痴傻,手臂挥舞,被郑伯捉住手腕制了下来,后者不住叹气,手中力道不减,看样子这等事在向府中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李韵林如水牛般大张着嘴,口中喊道:“昨夜是她,是她的……” 向鸢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女子挣扎着去扇他的脸,手脚之间,猛地掀翻了梳妆台上胭脂眉黛,引起烟尘乱飞,房中鸡飞狗跳。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向翎皱眉道:“从那日起二嫂就被魇住了,每隔几天都会说一些不着调的话,但大多时间都只是安静坐着,没想到今天被你们遇上了。” 李韵林力气不比男子,手上早被勒出红痕,看上去着实可怜。应桉看向他,清透嗓音回荡在房间里:“……李氏?乐山李氏?” 李这个姓氏寻常,但不比市井百姓,应桉口中的乐山李氏是传承多年的仙门大家,远不是泛泛之辈。刹那之间,我脑中倏地闪过两个人——祁山大师兄李施明,以及当经灵盟夫人李芸瑛。 我下意识问道:“向公子,你的夫人没有修道吗?” 向鸢有点诧异,但还是应道:“是,她是李家的人,不过因为天生是废灵根就没有修道。李氏嫁到向家后便深居简出,也不必多提出处。” 我走到李韵林面前,却见此人样貌丑陋,不堪入目。她鼻歪嘴大,脸上生了沟壑,眼尾泛起细细的皱纹,因为常年被关在房内,甚至有些疯疯癫癫,远不及李芸瑛姿容貌美、气质出尘。 李韵林缓缓抬起头,长发之下,一双眼与我相交,竟是格外清透美丽。我心中茫然,转头脱口而出:“你不爱她,那为何要娶她?” 这个问题着实奇怪,向鸢与向翎俱是一顿,接着,前者答道:“闵清公子,你看起来年纪轻轻,也没有过婚配。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我们子女能决定的……” 向鸢笑了笑,看向弟弟,莞尔道:“不过小翎不成婚也就算了,他开心便好。” 我陷入了沉默,晃然之间,我感觉的到一双凤眸正看着我——那人显然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多年前,向家还在行商,而乐山李氏高高在上。与其说李韵林下嫁,不如说向家借着李韵林是个废灵根又丑陋平凡,硬是促成了这桩夫不情妻不愿的婚事,从而夫妻貌合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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