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翎与向鸢最不像的地方就是那一双饱含七情六欲,生来骄纵傲气,在黑暗中还亮的出奇的眼,我盖住他的眼,感受着手下翩长的睫羽忽闪,端详一阵后,我道:“相差不大,放心去吧。” 蹑手蹑脚进入女子闺阁乃大不敬,但为了李韵林恢复神智,我也只能采取如此下策了。 我与应桉跟在向翎身后,在远处停了下来,而向翎独自走向床上躺着的李韵林,低声道:“夫人,醒醒。” 向翎许是以为李韵林还睡着,他踌躇片刻,半晌,伸出手推了推她的肩,动作礼貌而克制,沉声说道:“白天……是我做的不对。” 向翎下手不知轻重,他这一推,李韵林侧着的身子如烤化的皮软软瘫了下去,不出半点人声。狐族夜视能力极佳,我清晰感受到向翎如炸了毛的猫,反手就要抽剑砍死自己的“夫人”。 就在这时,他脚下一移,膝盖正正好撞到床檐下端,顿时痛的龇牙。与此同时,安静房中响起很轻的一声“嗒”,紧接着,榻上的“李韵林”随着床体沉了下去,衣被塌陷,床中露出一个大小恰好容人能过的凹槽。 我与应桉面面相觑,那边,向翎拔剑将床上原本拱起的衣物捅了个对穿,胸口还在不住上下起伏,口中喃喃道:“妖物……邪祟……” 应桉眯起双眼,道:“是密道。”他思索一番,看向我,又说,“那李韵林的梦魇估计是真的——她每夜被远溪镇邪祟带走,长期以往,不疯也得疯了。” 我蹙眉,没有否认他的话,站起身拍拍衣裾的灰,一把拉住还在胡乱挥剑的向翎,道:“走了,去把你的二嫂寻回来。” 理智重新回炉,向翎这才看清眼前景象,反手牵住我的手,讪讪道:“哦。” 应桉上前,握住我的另一只手,笑道:“走吧。” 我深吸一口气,甩开他们两人的爪子,独自上前掀开衣被,半蹲,双手撑着地面,直接跳了进去。 后面传来两个带着慌张的声音:“闵清——”“清清——” 双脚落地,我于密道中轻盈立定,双手抱胸,冷眼看着向翎与应桉接连跳了下来。向翎欲言又止,而应桉神色焦急,大步上前来检查我是否擦伤。我退开半步,道:“我不是废物,不需要你们保护。” 向翎拧着眉毛刚想说什么,在看到应桉捉住我的手后又别过头,傲道:“没人想关心你。” 见我不接他挑衅之语,向翎视线扫过眼前景象,给自己找台阶下:“这是通往向家密室吗?我还从未来过……” 话音刚落,他的手臂触及密道边缘青砖,刮下一片青苔,我无可奈何,刚想斥他鲁莽,密道两侧却随着向翎的动作突然生起熊熊火焰,火苗一盏盏传递,接二连三,逐渐照彻整个通道,场面恢弘,烛台明亮耀眼,其中蕴藏着丝丝缕缕的灵力,如陵宫的人鱼泪久燃不灭。 我与应桉愕然看着向家密道长亮,向翎望向指尖,自知自己无意一指,估计触及了向家血脉感应才恰好开启了密道照明。 应桉懒懒瞥着向翎,道:“向公子,你还不如不来。” 我望向通道尽头,掌心被应桉汗湿握着,心中隐隐开始生出不详的预感:“……也不必偷偷摸摸地走了,我们估计已经被发现了。” ---- 怕大家忘了,今夜回顾一下新婚时虞情提及的四样法宝: 九死还魂草、纳灵白玉玉镯、溯仙镜,以及被清清吃了的麒麟角。
第65章 枫月院 远处黑影一闪,火舌撩过密道边缘,青苔石板上映出三人倒影。 前方,向翎与应桉对视一眼,意思尽在不言之中。向翎右手微微抚过腰间藏金钩花剑鞘,凤眸一紧,道:“你带他走。” 应桉同样眼眸沉沉,这次他并未否认向翎的话,转头便要寻着来路回去。我原想趁着他们起争执时浑水摸鱼一番,如此看来,竟像是他们约好了来逗我。 应桉一揽我的腰,臂弯用力就要将我送出洞口,欺骗感在此刻化作最大,我不敌两人,只好狠狠踩向他的大腿,像蹬马般欺负他。应桉脸色不变,杏仁眼中掠过急切,道:“行了,快上去吧。” 我正伸手摸去,头顶刹那发出很响的“哐”的一声,顶部石门应声合上,唯余沾着花香的女子衣物飘了下来——正是方才被向翎捅破的李氏之衣。 最后一缕月光被拒之门外,我还未伸出的手顿住了,背后,应桉轻叹了口气,将我放了下来,道:“跟好了,别走丢了。” 我自持玉镯内有各种符箓法宝,不怕小小邪祟,不满道:“待会岔路口时有意见分歧的人不知道会是谁。” 事实证明,站在密道岔口时,应桉与向翎并未产生分歧,反而是我指向右侧通道,对他两说道:“走这边,我方才看到那道黑影了。” 向翎双手抱臂,微微抵着墙壁道:“只怕是你看错了,是那邪祟的入瓮之计。” 我否认道:“狐……我夜视极佳,绝不会看错。”谁料向翎没有再征求我的意见,眸子轻瞟我身侧的应桉,最终,应桉点了点头,在视线中达成一致后,向翎才道,“行吧。” 走过一个转角,眼前通道阔然开朗,巨大的石室出现,地上隐约可见摆放着什么。地上那东西体积极大,黑色长方体,隐约还散发着土腥气,火光很暗,在看清了是什么之后,我刚要摸上去的手倏地停下。 我脚下后退半步,正好被身后的向翎抵住背:“怎么?” 安静的石室中,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声音艰涩:“……是棺材。” 黑灯瞎火,李韵林口中蛮蛮诈尸近在眼前,与面前黑棺重合。听了我的话,向翎同样呼吸一窒,握住我的手腕,反而是应桉眼含笑意,完全不怕,他上手摸向棺面纹理,双手用力一抬,竟是把那极重的棺面直接抬了起来。 暗火沉闷,尘埃四散,入土过的棺材沾着泥泞腥气,熏得人头昏脑胀,火苗影影绰绰,我凑近去看,只见棺中女子乌黑长发凌乱,身着素白长衫,面无血色,双手交于腹前,周身空无一物。 尸身不曾腐烂,我与向翎应桉环绕石棺,只为一睹将向鸢迷的神魂颠倒的那副芳容,但下一刻,棺中女尸倏地睁开双眼,血盆大口张开,仰面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来! “——!” 心中被重重垂下一击,刹那间,惊惧化为轰然弹药在脑中炸响,只余白光闪现。我吞下口中惊呼,眼睁睁看着棺内女尸起死回生,心跳呼吸骤然停止。 女子手如闪电,刹那钩成阴森利爪抓向应桉脖颈,说时迟那时快,应桉眼睛眨也不眨,反手抽出背后向翎黑剑,直接削向女人的手! 利剑削铁如泥,如切菜般斩下手臂,但女子血口张到最大,长发无风自动,发出桀桀笑声,一瞬稍纵即逝,落下的断臂宛若被摁下暂停,时光倒退,残臂与断处生出白色长丝,如藕断丝连般接了回去! 攻击无半点用处,她身子如鬼魅般悬空飘起,对视之下,我只觉得看到阴曹地府鬼门大开,无数魑魅魍魉从中窜出,只为来索命。 向翎不顾长剑,将我猛地一推,骤然喝道:“跑!” 在看清女子五官后我头皮发麻,脑子像被捣入浑水——那女人根本不是死而复生的蛮蛮姑娘,她鼻歪嘴斜,分明就是向家二夫人李韵林! 飞速转头的几步间,石室入口却被一张大脸堵上了。李韵林速度更快,即刻与我面面相觑,露出狰狞可怖的笑容,她利爪长伸,黑发如水草缠缠,观其面相竟对应桉、向翎之流不甚在意,只冲我一人来。 这一秒时间极其漫长,万般寂静之中,我听到远处应桉道:“清清,是雨花阁密术,灵力兵器统统无用,让她入境!” 话音落下,光芒大盛,一颗内丹从应桉手中旋转飞出,正是梦貘子母丹的母丹。妖力覆盖向府密室,紫色长明,瞬间照彻黑暗石室,下一刻,梦貘残力直接把离得最近的我、向翎,与李韵林全部吸了进去。 石室空旷,转眼又黑了下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黑棺旁边,应桉单手握着向翎的剑,脑中唯余命悬一线的场面,他狠狠闭了闭双眼,如软倒的鱼轻轻靠住棺壁,缓缓吐出心有余悸的长息。 还好他没事。 飞速旋转之间,我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雨花阁密术,传说中生生死死,虚实难辨,可用天地万灵倒推时间,将人的时间停驻在死前一刻。只是此术伤害自身极大,深修之人,也不过只能使用四五次。 若邪祟“李韵林”真如应桉言下所意,那岂不是极难杀死? ——梦貘内丹,产自上古神兽,可以拟出入境者最害怕的景象,让其失去判断能力。在天锁囚内我就是见证了容澹经历梦貘梦境,捅伤虞情后深受重伤。 但为什么应桉会有梦貘的内丹? 杂念纷飞,我最后的念头停在李韵林身上,待双脚站定,我才发现自己踏在木地板上,旁边是同样发怔的向翎。 小曲环绕,余音绕梁,远处,回廊曲折环绕,各个房间排开,小楼外夜雨敲窗,长廊内雕栏玉砌。 向翎环顾四周,道:“这就是李韵林最怕的事情?” 再入梦境,我心脏跳的极快,右手冰冷,在不知不觉与向翎碰到了一起后,他温暖的手掌将我包住,又说,“既然刚才无意入了她的道,那现在就让李氏入我们的棺。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李韵林察出这是梦境,更不能让她发现我们。” 我明白他的意思,抬头看向廊中牌匾,只见行书菀丽飘逸,赫然写着三个字,枫月院。电光火石之间,白天向鸢的话回荡在脑中,我抬头与向翎对上视线,道:“枫月院。是向鸢赢得花魁,与蛮蛮共度良宵那晚?” 向翎显然已经想到其中关窍,瞬间与我不谋而合:“她怕的是从今夜开始失去了二哥的宠爱,于是便与厉鬼沆瀣一气,对蛮蛮痛下杀手,结果最后自己被索命附身?” 不,总觉得哪里还缺了一块,我皱眉正思考着,长廊尽头却传来暴喝:“向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了家里的银子来青楼!” 嘶哑声音带着血沫,我一回头,发现那具白衣女鬼身影只离我们数百寸,向翎一把拉过我的手臂,推门便闯入最近的隔间。 房间不大,也没有人,只余桌上炉烟淼淼,床上绫罗绸缎堆砌,小桌上玉势短鞭一应俱全,氛围旖旎。红帐倾泄而下,笼着钩花锦被,将狎昵妓所勾勒的淋漓尽致。 那边,李韵林粗暴推开最近的一扇门,口中喝道:“狗男女,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情?”陌生男子发出呵斥,女子则惊喘连连,明显是房事中途被她打断了,李韵林盯着不熟悉的两道身影,片刻后才重重一哼,吐着脏话退出。 向鸢口中“泼妇”一词名不虚传,刚才迎面的恐惧还近在眼前,我背后冷汗涔涔,听到李韵林再去推第二间房后便坐不住了:我们与她堪堪距离四五间房,不出片刻,李韵林就会来我们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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