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内发生种种蹊跷又可疑,但回到祁山,疲惫如潮水一般将我击垮,软倒在床上,我再想不到其他事情,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在看不到的地方,床下暗格内亮起了诡谲的紫光。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应桉。 他身着祁山规整校服,青底锦袍,中衣绣深蓝花纹,袖口与领口金边滚滚,镶着祥云,背面望去,锦衣华服衬得他脊背挺直,黑发乌亮,仪态如某家仙门小公子。 我下意识想与他说话,手刚拍上他的肩,一张脸倏得转了过来——预想中柔意似水的眼眸并未出现,只见那张脸上皮肉翻起,满目焦黑,灼伤疤痕占据整张脸颊,着实可怖! 我尖叫一声,退开半步,却被应桉焦黑的手死死拉出! “清清师兄……”他一点点凑近我,骇人样貌渐渐放大,眼中有怨气与恨意,“你为什么要拉我挡下那一击?” 我发着抖不作答,他却不放过我:“为什么要害我?” “没有……我没有!”我猛然推开他,咬牙甩了那张脸一巴掌,皮肉挨打连带着焦处脆声响起。 应桉被我打得向后一震,幽黑眸中倒映出害怕但强装镇定的我,他露出诡异的笑,说道:“秘境之事,我会如实禀告少君与长老,闵清,你逃不掉的。” 我压下喘息,半惊半惧地说道:“不可能,你已经死了……” 或许是为了让自己信服,我又说:“我已将内丹呈递,你即使还活着,也死无对证,祁山有少君,他必然会为我做主!” “死者可以生,生者可以死。”应桉摇头晃脑地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冲我阴阴地笑了,“闵清,你又如何笃定容澹会为你做主?无意杀师弟为小事,那与魔修沆瀣一气,构陷仙门险些丧命于秘境呢?” 他的嘴唇微张:“雌伏于魔修身下——” “够了!”我打断他,胸口不住上下起伏。 这番话正正戳在我内心深处,容澹是正人君子,向来洁身自好,眼里见不得污秽。仙魔大战结束后,他作为祁山少君于无白道前稳定凡、魔二界的平和,一生未收过徒,克己复礼,执守横雪,冰封内心数年只为追寻天道。 然而人人都知道,自大战起,少君眼里就见不得魔修与魔物。 倘若让他知道了我与面具人…… 那边,应桉发出一阵笑说道:“魔修娈童,最低贱的存在,哈哈哈……” 我被他激得怒意滔天,却又无从反驳,只得牢牢抓住他的脖子,五指收紧,威胁道:“够了,闭嘴!” 应桉没有挣扎,喉间发出嘶嘶气音,丑陋面容看向我,极其困难地说:“清清,你还要再杀我一次吗?” 或许是错觉罢,我居然觉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带着哀婉和难受。 “不,我没有!” 寂静之中,我惊喘着喊出了声,骤然坐起,手里胡乱扑腾挥舞,抓到一片空气,腿又在床榻上撞了一下。等我再回过神,只见身旁被褥翻作一团,而我独自坐在床榻上,衣服皱起,背后冷汗涔涔,汗湿的长发贴在前额与脖颈处。 我用力闭了闭双眼,但应桉的眼、应桉的声音仿佛盘踞在我的识海,半晌都难以抽离。 这只是一个噩梦罢了。 应桉已经死了,有人为他流了泪,有人会记着他,而如今活着回来的人是我,我无需在意。 祁山被黑夜笼罩,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声绵密粘稠,附着在纸窗上,朦胧又诡异,留下道道蜿蜒曲折痕迹,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气味,我坐在潮湿的被褥里,一下下喘息着,心如乱麻。 梦中他的话在我脑中不停回荡,即使再欲睡下,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几个颠倒黑白的夜,我为情欲所困,雌伏于魔修身下,吞了他的精,也饮了他的心头血。那股魔息蛰伏于我的血脉中,即使不去刻意提起,却永远鲜明的存在着。 雨声渐渐小了,我听到屋外响起脚步声,不知是谁叩了叩门,紧接着,向翎清亮的声音响起,他问我是否歇下了。 不,只要我不提,应桉就永远死无对证,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我的秘密。 我定了定心神,不再去想这个可笑的小师弟,口中应道“来了”,走下床榻,拉开门。 ---- 魔修永远是少君心头的一根刺。
第31章 诸事变 推开门,黑暗中向翎一双凤眼分外的亮,他今夜难得穿的素淡,由于下雨的缘故,发丝微湿,衣裾深色浸了大半,长靴还沾着泥土。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包油纸,东西被保护的很好,没有淋到一滴雨。 见我堵在门口半天,向翎开口说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经历噩梦一场,我没有心思做面上功夫:“向小公子,夜深露重,有事便在这里说了吧。” “你……”向翎有点恼了,随手一抛,把怀里的东西扔给我,“给你的。” 我拆开一看,油纸内滚圆的东西露了出来,糖炒栗子色泽金褐,喷香扑鼻。当着向翎的面,我内心天人交战,要面子不愿承认自己贪嘴,最终只得重新包好还给他:“辟谷不食,不过板栗在祁山少见,还是多谢你了。” 我态度缓和了不少,在今日露出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近三年来,师兄师姐皆醉心修习,甚少有人在意口腹之欲,瞿凌是第一个为我带上吃食的人,而今夜这位心口不一的向小公子则是第二个。 我虽不懂人情世故,但会记住每一次他人对我的好。 然而向翎只是抱胸,淡淡掀起眼皮,推翻我脑中所有设想:“家仆贪嘴带上山的,我见你这幅样子,必然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便可怜你了。既然不吃,那我就扔了吧。” “……”我敛了神色,唇角缓缓放了下来。 他掐了个诀,把那包板栗随意处置了,又抬眉,刻意拖长了尾音:“怎么?还以为我特地给你带的不成?”眼中几点好笑神色闪过,“不必自作多情。” “嘭!” 我狠狠关上了门,冷冷对他说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费这种心思了,早点回去吧。” 门扉在向翎鼻尖处几乎是擦着关上,顿时把他吓了一跳。过了一会,他莫名其妙地喃喃道:“……又怎么了。” 向翎打量半天,见我没有开门的意思,只得清清嗓子:“还有一事,你的两位同门已经平安归来了,明日祁山和各仙门要洽谈秘境事项,吩咐我们都要去。” 听到瞿凌和林曼茹平安回来的消息,我松了口气,整夜的魂魄终于找到了归处:“他们可有受伤?” 向翎的回答简短,却又让我担忧:“还好,保住了性命但需要修养。” 站在房中,我四肢发麻,心中五味杂陈。原来瞿凌和曼茹师姐都受了伤,怪不得今夜来找我的人是向翎。回想离别前瞿凌使出禁符、林曼茹受到灵力波及,面具人又渔翁得利般取走了内丹,我的心吊了起来。 门外,向翎也沉默着,过了许久,脚步声响起,就在我以为他要离开时,那个清亮的嗓音说道:“秘境事情不小,退婚聘礼就先推后吧。” 他微微一顿,隐藏了话语中的情绪,“……毕竟向家什么都不缺。” 我独自站在房中,听着脚步声走远了,不出几分钟,天又飘起了小雨,隔着窄窗,我仿佛看到了向翎护着怀中油纸,拧着好看的眉,嘴角拉下,眼眸略带骄纵,一步一个脚印爬山的样子。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雨点拍窗,由淅淅沥沥转向为倾盆如注,狂风开始呼啸,将枝干吹得倒伏,落叶残破地打着卷,贴在窗上,可怜地被吹飞了。我躺在床榻上想再睡,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一炷香后,我忍无可忍地起身,在暴雨声中修习了起来。 体内三股力量开始旋转,魔息霸道、道修纯正,而本属于我自身的妖修被两股灵力逼迫到角落,缩到最小。我本身命格极阴,从小多病多难,少君命我修道便是为了让纯阳之路压制阴命,但现在混沌魔息一甚,识海便调转了走向,变得不上不下了起来。 若有修为高深之人来探测,想不知道我体内有魔息都难。 一夜无眠,我在鸟啼声中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浑浊气息。 祁山正殿。 今日会议定在正殿,地处归药阁东侧,待我穿着校服走入殿内,一众长老与各仙门代表正襟危坐,场面肃穆,看神情是有大事即将发生。 只见大长老与李施明耳语,后者略一点头,拱手向众人说到:“祁山瞿凌、林曼茹稍后就到。” 不出片刻,两个身影走入殿内,曼茹师姐外貌毫发无伤,只是看起来神情疲乏;相反的,瞿凌断了一臂,里衣隐隐可见沾血绷带。 人全部到齐,少君的灵力呈波纹状散开,众人目光投向场中。大长老声音在寂静大殿内响起:“瞿凌,昨日你说有魔修进入秘境,抢夺玉佩,要挟仙门弟子,此话当真?” “魔修”二字如石子投入平静湖水,波纹回荡,炸响场内一片。事情被揭开,秘境之行彻底将静息多年的魔、凡两界搅乱。 此话一出,在座所有宾客都变了脸色,前排某位掌门唇色煞白,口中不住喃喃道:“魔修……魔修进入凡界了?” 瞿凌虽身受重伤,但依旧保持着仪态,他神色凝重:“梦貘一战后弟子便遇见了几个魔修,为首之人头戴红黑面具,灵力高深,身法诡谲。弟子无能,远不敌他,与曼茹二人侥幸才保下一命。” “咔。” 场内传来很响的钝音,我寻声看去,发现是一名佛修将红木椅硬生生捏碎了!那和尚边上有一女修胸膛不住起伏,神色惊惧,看表情如同见到了厉鬼:“少君,是他,他违反了凡魔之约,对一众子弟图谋不轨……!” “红黑面具,是他,他回来了!”她声音很是凄惨,话语带着哭腔,“当初我的幼女就是死于魔修掌下,如今约定破裂,他又嗜血成性、杀人如麻,如若先对秘境内子辈动手,凡界只怕没有还手之能!” 大长老微微压下手掌:“婉兰,在座都在那战中损失过弟子或同伴,你的心情诸位应当了然,是否是他,还需再下定夺——” 他?他是谁? 魔息强大,那人面具下英俊的样貌缓缓浮现,我思绪翻飞:男人身手了得,喜怒不定,脾性诡异,在灵力上不输给少君,结合种种迹象来看,难道他是…… “不必再猜了,就是虞情。” 我正要站起来补充两句,门外突然出现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他嗓音嘶哑,脚步略颤,气息也不稳,边说着边缓缓走入殿内,看似是有伤在身。 两个字刚被他说出口,那名被大长老称为“婉兰”的女修抖如筛糠,牙齿不住上下碰撞,喉间发出呜咽:“怎么可能……少君亲手打通的无白洞,魔修进入必会被金链锁住,遭受天罚,九九八十一道雷霆直劈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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