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澹睁眼:“要去何处?” 我没有瞒他,直言道,“后日便是大战,我还有事未完成,需要与符意洲商议。” 容澹坐起身,死死扣住我的腰:“有什么事是他能做,我不能的?” 我无法全盘脱出魔种的事,只得道:“龙族的事……你感觉如何了?” 容澹神情淡淡:“灵盘空了一瞬,沉睡时经脉大动,但并无不适感。无情道仍在,情障不消反盛,你取走了什么?” 我没想到他心中门清,咳得惊天动地,岔开话头道:“为何情障不消反盛?明明书上说的双修后可认知二者关系,扫除情障。” 容澹大掌摩挲着我不着寸缕的腰际,轻轻荡过那道曲线:“我一直认得很清。” 糊弄无效,我飞速穿着衣裳,不敢看他双眼。容澹似是看清我心中所想,放开了手,道:“去吧,无需那张紫符,我不是虞情,不会强留你。” 我鬼鬼祟祟地松开攥着紫符的左手,回头道:“情障还在,是我失言。你就不怕我与虞情沆瀣一气,在须弥山时害你?” 容澹面容平静,直视我道:“若你想要这条命,那就拿去。”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太多,即是他不会杀我的承诺,也是失去妄念后对情爱的释然。哪怕我自私地爱着很多人,欠了他一命又一命,他依旧选择相信我。 我低头硬硬道了句好,推开草门,我回头看他,只道:“后日清晨来云璃殿寻我,一并启程,御剑须弥山。” 容澹道:“好。” 我心中不安至极,最终还是问出了那句话:“容澹,若杀了我便能了结所有事端,你愿意吗?” 容澹没有答话,目光平静,静到没有半分波澜,我紧紧握着吹雨,避重就轻:“我是九尾狐,有不死之身,既然杀我可以拯救苍生,何而不为?” 他还是避而不谈,只说:“闵清,我不该让你记起来的。” 究竟是我的命重要,还是苍生重要? 立在吹雨上,疾风刮过脸庞,我心中没有惶恐与焦灼,只剩下无边的安定。想到预知梦,不经感叹命运狡黠,冥冥之中,后世已定。曾经断去三尾,我还剩六尾,若献祭给魔种五条命,再被容澹杀一次,我会彻底死亡,跌入轮回,然后投胎。抛去心中杂念,我一头扎进云海。 云璃殿渐近,我跃下吹雨,一路绕到正殿。大殿只剩符意洲、小碧、龙盈三人,我深吸一口气,撤去隐身符。后者皆是大惊,尤其是龙盈激动到语无伦次,上前抱住我,又抓着我的手臂四处查看,似是担心空梦一场。 符意洲眼中有哀伤,亦有化不开的柔意。龙盈退开半步,他并未来抱我,而是小心翼翼地拉着我的手,好像怕我会碎了:“是小九吗?” 这句话恍若隔世,三年一别,我错过了太多。我强忍泪意,带着鼻音道:“是我,我回来了。” 寒暄问过之后,我们坐定,龙盈道:“若不是你当日以命换命来救我,我恐怕早就死在了临云崖,清清,谢谢你,我无以为报。” 小碧欲言又止,我看出端倪,问她:“你身体恢复了吗?” 龙盈点点头,却又摇头:“好的差不多了,现在只是损了些龙气。” 她不欲多言,我单刀直入地问符意洲:“怎么样才能恢复?” “下凡,入轮回,纳世间龙气。”符意洲言简意赅,“碧水说过会陪她去。”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龙盈本是龙女,虽然入轮回一遭会丧失记忆,但毕竟身世不凡,必将顺风顺水,更何况有小碧保护。想到这里,我心中释然许多,笑了笑,不再纠结自己下凡转世之事。 我一一看过三人的双眼,坦白自己的计划。一柱香过后,我隐去了双修之事,道来揽月录和魔种,再取出恶念交予众人观看。符意洲眉间紧锁,问道:“所以若要制成魔种,你需断尾五次?” 龙盈是见过我断尾惨状的,闻言忧心忡忡:“你断双尾后几乎是经脉全断,若是五条尾巴,岂不是要修为全失?可是凤凰只能重塑你的血骨,不能塑你修为。” “是。”我承认道,“很可能会这样。” “若魔种不能通轮回变过往呢?”符意洲看着恶念,它们在我手中极为温顺,但只要靠近旁人,便如疯了般释放邪气,“这东西威力极强,如果塑成,虽有轮回之效,但同样可能会具备毁天灭地的能力,重则难以掌控。” 我深吸一口气,坦言道:“我身亡后会带着魔种跌落须弥山,彼时虞情很可能会发狂,各族联手可将他和魔种一并封印在山中。”就像我在梦中看到的那样。 啪——!茶杯应声落地,瓷片飞溅,四分五裂,符意洲起身,胸膛不住起伏,声音发沉:“还有一点,若是容澹亲手杀你,那便是灭了杀障和情障,直接正道飞升。” 他说的对,这就是我的私心,我不想看到容澹去死。 我闭了闭眼:“是。” 小碧和龙盈对视一眼,阖门而出。符意洲显然痛心至极:“用你的命去换他的命,清清,你怎么舍得?” 我道:“千年之前,他在混沌救我一命,后面亦有师徒情分,就算我欠他的了。” “你还是都想起来了。”符意洲如脱力般靠在椅背上,眸中满是痛苦,“千年前第一个在你身边的人是他,而我于天锁囚内窥镜千次,在九重天上欺瞒你,只为把你留在身边。” 我认真问他:“那你后悔吗,再来一次,你还会骗我吗?” 符意洲道:“我会。” 我笑了:“我也不后悔。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你’,而不是曾经混沌几年。云璃殿的这些年我真心实意,若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陪在你身边。” 符意洲怔怔看我:“若你放下了,那我又怎么舍得看你去死?” 我道:“生者为过客,投胎后我估计也只是一只普通狐狸,人生一世不过百年。若你有心便来凡间寻我吧,教我法力,伴我飞升。” 静了一瞬,符意洲道:“不,我陪你一起下凡。” 若如他所言,那我、小碧、龙盈全在人界,天界龙族无人,我哭笑不得:“若是一并转世投胎,失去记忆,那又该怎么相认?” “溯仙镜。”符意洲龙息一弹,手上现出银镜,“可以存入全部记忆,到人界时我再看便是。至于龙族,你不必担心,天界自有人在。” 符意洲安排事情最是妥帖,而且天界之中,只有他会无条件支持我的选择,不必多言,我与他已是交心。相视过后,符意洲笑了,温言道:“既然四丝恶念不得魔种,看来最后一缕在我这里。” 我点头:“是,但不知道你有无恶念可取……” 人性复杂,有善有恶,他人固然有妒忌有妄然,终究是能看到的,但在我心中,符意洲始终是光风霁月的,他为龙族,为三界,也为我做了太多。万念如烟,在符意洲身上只见纯善,我从不觉得他有恶念。 符意洲倒不认为:“人皆有恶,他们有的,我也会有。” 我想起天锁囚的画面,心中百感交集。 ——小九,欺骗你非我本意,是我第一眼看到了你,是我为你取名,与你牵手,接吻。 爱生嗔痴念。
第160章 瑶池夜 符意洲道:“后日才是终战,你现在要取走最后一缕恶念吗?” 空中楼阁的计策终于有人倾诉,本生焦郁急躁的心缓了下来,站在云璃殿内,他似是给我吃下一颗定心丸。我摇摇头:“不急。” 符意洲说:“那最后一日只属于我们。” “你不用去吩咐些事情吗?”我愣了一下,“比如后日的兵阵,或是要安排行军路线?” 符意洲道:“该准备的事早就准备好了,我在云璃殿数日,等的只有你。” 我心中一暖,在其他人这里,他们大多会问我与谁有过交集、做了什么事,但符意洲并未过问我最后才来找他的理由。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等到我出现。 对他而言,我只是我,别无过往。 我笑道:“好,我们去哪里?” 符意洲道:“去书阁,有些东西想给你看。” 书阁,古籍似海,眼见一寸寸接近当时拿揽月录的地方,我怀疑他已经发现我修了这叛道功法,顿时心中狂跳不止。符意洲停下脚步,双指抽出其中一本书,道:“这本书与上古神兽有关,其中便有九尾狐。” 没料到他说的是这个,我错愕道:“你看过?” 符意洲垂眸:“是,你不在之前,我每日便是看书。” 试想着千年来他孤零零坐在云璃殿,夜以继日修行、看书的样子,我心中有些难过。接过那书,我翻到九尾狐一页,说:“李广玉曾说我身负九尾血脉,怀预知之力,可拯救苍生,也有能力平息五根红线间的动乱。如今只觉得这话好笑,等我看到了魔种之术,梦到后世,才发现天命有迹可循,早已注定。” 符意洲道:“至纯之血,至净之泪……该有的向翎都给你了。” 我突然想起大婚那日,抬眼道:“等等,既然你都知道,那你得知我替龙盈出嫁后并未来找我,难道是因为——” 符意洲颔首:“是,我曾窥镜千次,如果当初我不曾认下你,你会回到狐族,历经千辛万险。有的你落入困境,身受重伤,更有险境令你饱受苦楚,垂死挣扎。但镜中没有我的你早早便已达到大镜,还从开天秘境内取得了初代龙皇的血和凤凰的泪。” “大婚那日我应当来看你们一眼,但我没有。”符意洲说,“我拼了命想改变命运,但你还是遇见了向翎,婚成之后,我记着解印用的血泪,想让你从向翎那里得到本属于你的东西,没想到弄巧成拙,你后来去了天庭。” 我突然又想起天锁囚的玄机——符意洲窥镜一千七百七十七次,尝试救我一千七百七十七次,梦貘幼兽反复遏制他的邪念,将其分散,锁至上千处洞穴。 他并不是没有恶念,只是始终压抑克制,从不示人。 我心中五味杂陈:“所以你后来化身瞿凌,来天庭找我了。” “是。”符意洲承认,长叹道,“最后一次抚镜,我看到你死不瞑目,尸首落入凡界湖泊,而我在天锁囚内拔下金鳞。在那之前的所有幻境中,我都成功救了你,唯有一次事败,我亲眼见你堕凡。清清,当你说要用去最后六条命时我已经想通了,天意弄人,终不可免。不管是天界人界还是黄泉地狱,我陪你一起去。” 紧紧捏着那卷书,我心中涩得难受,呼吸时心脏和肺腑都在痛。看着他那张始终带着温意的脸,我艰难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但我不知道魔种和红线。”他笑了笑,“若我早知魔种存在,便会将秘籍藏起来;若我知道你会心系其余四人,那就会在大婚时护你周全,再也不让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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