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桃花翩落的山谷间,向翎一身黑红衣分外突出,他斜眼看着我,又像过了电,逃一般地踩着枯枝落叶走了。 “……” 一片寂静,我站在原地,与一旁目瞪口呆的瞿凌面面相觑:“……二师兄,刚才是我听错了吧?” 瞿凌吞咽了一下唾液,让逻辑在脑中形成闭环,方才回答道:“……想必向夫人看你天资聪颖,悟性过人,在祁山修行且受少君指点,而你又和向公子有三年之约,她便动了成人之美的念头。” 长辈的促和一般看在门当户对、形貌相配,既然向夫人如此点名,我可不认为她是真的看中了我身上哪一点。 ——她所需要的,不过是攀上祁山这根高枝,让凡间经商的向家一步登天罢了。 想到这里,我神色凝聚了几分讥讽:“有其子必有其母,向翎这么骄纵,向夫人也一定脱不了干系,不过恐怕她要失算了,我与向翎三番五次撂下梁子,别说是做道侣了,连做朋友都不可能!” 瞿凌连忙说:“师弟,消消气,或许只是向夫人的一句玩笑话呢?”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想到向翎眉间对我的厌恶,三番五次的羞辱,我敛下所有的不快,我和向翎都没有这个心思,就算是向夫人有想法,也是不可能的了。 说到这里,瞿凌又偷偷瞟了一眼我手中的横雪:“师弟,说起来……少君的剑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随口说道:“少君教我剑诀,就留下来让我练习了。” 瞿凌眼底滑过古怪,但还是说:“……好,不过这把剑你可不能再乱用了,横雪是神器,除了少君本人,其他人都难以控制,刚才要不是向公子反应及时,估计现在已经重伤了。” 祁山之内,我也就只能听进去瞿凌的长篇大论,但他话多,性子又纯良,听在耳朵里总是优柔寡断的,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当着他的面,仔仔细细收好横雪,在瞿凌的再三叮嘱之下与他道别:“师兄,你就别操心了,少君能留下佩剑自有他的定夺。” 瞿凌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我腰间听话的横雪,最终叹了口气:“十五日后就是开秘境的日子,到时候所有师兄弟都需要到场,你切记这次不能溜走了,不然几位长老又要说了。” 他又强调:“别睡过头了,还有,记得穿校服。” 我胡乱点头,终于把这桩活佛送走了。秘境那天,我正好好躺在应桉的葫芦里呢,至于那些长老,就随他们说去吧。 反正有少君给我做掩护。 月圆的这天来得比我想象中更早。 当前一日月亮弧度趋向饱满时,无数师兄师姐就七嘴八舌,吵着要“晒月亮”,说是晒月亮,这其实只是一种称呼方式,修士命格饱满,多为纯阳或至阳之体,但也需要阴性灵气滋养,而在月圆这天,阴气达到饱和,有“开月门”一说,正是杂糅体内两极灵力的最好时机。 对于应桉,在月圆当天往宝器里灌灵力也正是这个道理。 趁着夕阳四起,天色还未沉落,我敲开了应桉的门。 “应桉,出来。”我不再装的很客气,干脆直呼其名。 吱嘎一声,门开了,应桉有点疑惑地看向我:“清清师兄,怎么这么早就来找我了?” 我推门而入,含糊其辞:“……晚上有点事。” 他一边为我倒水,一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虽然现在有点早,但你想干这种事,也不是不可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不解:“干哪种事?难道你的葫芦白天不能蓄灵力,非要等到晚上?” 应桉的杏仁眼亮亮的,饱含着期待,像小狗一样看向我:“不用,现在就可以。” 他拿出玉葫芦,打开那个小口,闭上双眼,口中默念几句诀,在灵力包裹进入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后,睁开眼睛看向我:“可以了,师兄,你从元神中抽一缕魂瓣给我吧。” 魂瓣源自元神最深处,抽取本就困难,而且还与人命息息相关,倘若被为非作歹之人掌握在手中,后果不堪设想;被医师医宗随身携带,那就算是魂飞魄散也有返命的希望。 我瞥了眼他,量这个小师弟不敢为非作歹,调动灵力,用灵力包裹着元神,从最深处抽出一丝魂瓣来。 随着额头一滴汗珠滚落,天色也渐渐地沉了下去,我张开五指,一片鲜红的魂瓣浮动在我的掌心。 应桉轻轻“咦”了一声:“寻常人的魂瓣都是白色的,清清师兄人魂如一,居然连魂瓣都这么别致。” 废话,别人是人,我是妖,当然不同,但听到他说这话,我敏感地皱了皱眉:“你还见过别人的魂瓣?” 应桉说道:“……不曾见过,听四长老讲的。” 我将鲜红的魂瓣渡到他掌心,他似乎觉得好玩,在指尖爱不释手地搓揉了一下,极黑的瞳色中都倒映出一抹绯红的影子,在我不耐烦的目光下,应桉又委屈地垂下头,乖乖将我的魂瓣装入葫芦瓶内。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好像瞬间,我的灵魂找到了温暖归处。 在他清透的眸子中,我捂住脑袋,神识闪现过无数画面。 “你要去哪里?”一只小兽像小狗儿一般趴在我面前,眼睛睁得特别大,黑白分明,闪烁着懵懂。 我挠了一下他的爪子:“不关你的事。”他的肉垫比我要厚多了,拍不动,我有点生气,故意气他,“天色不早了,我娘该喊我回去了,你就待在这里吧。” 他轻轻“啊”了一声,目光有些呆滞:“娘是什么?” 我不解地看向他,说道:“就是生下你的娘亲啊,骨血相融,我娘对我可好了,你没有么?” 他愣愣的,眼睛仿似要落下泪来:“……我没有。” 他四爪被深深扎在地上,陷阱里血肉模糊,皮毛都粘着草叶泥污,我本想一早了之,念在他无爹无娘,又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可怜,最终,我还是不忍地回过头,用牙咬住钳制他爪子的利器,帮助他脱困,口中含含糊糊:“算了,你随我来吧。” 他眼中很惊喜,睁地更圆更大了:“真的吗?我可以和你一起有娘亲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眯起狐眼,抬起前爪冲他脑袋狠狠打了一下,他吃痛,委屈地低下头,“你受伤太重,我带你回家。” 他又重复我的话:“家又是什么啊?” 我:“……” 回忆如残片断章,席卷着雨后森林的气息冲我扑来,将我团团锁住,不肯放手,记忆中,曾有一只小兽,双眼黑白分明,懵懂中透着无知,就这么步步蹒跚,四爪流着鲜血,跟随我走了很远很远。 我盘在地上,用尾巴去扫他的鼻子,看到他打了个喷嚏才得逞地笑了:“你无父无母,自称生于混沌的应许之地,我们第一次相遇头顶正是一颗桉树……” “……不如,你就叫应桉吧。” 他歪歪头,眼中微光闪动:“好,清清。” 吉光片羽倏忽闪过,我伸手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留不住。
第15章 品剑柄 “……清清!” 厉声呵斥中,我骤然睁开眼,面前应桉焦急神色,他一手抓着我的腕子,试探着我的脉象,一手扶住我的肩膀,眼底幽黑深不见底:“怎么样?你没事吧?” 我刚从虚幻中惊醒,神识还有些不清醒,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种表情,迷迷糊糊地叫他的名字:“……应桉?” 下一刻,他猛然把我搂入怀中,闷声说道:“我在。” 须臾,断片的感觉消失,元神渐渐定了下来,我感觉理智重新回到大脑,刚才种种画面如大梦一场,联系起了我从小长大的森林,以及一只我从未见过的小兽。 那只小兽瘦削可怜,唯独一双眸子炯炯有神,我居然还叫他……应桉? 疑惑渐渐浮上心头,我被应桉的怀抱束缚地极紧,几乎不能呼吸,我用力推开他:“既然魂瓣已经抽出来给你了,等到入秘境那天,我会在破晓的时候来找你。” 应桉嗯了一声,舔了舔唇,晦暗不明地看着我,目光来来回回地扫视。 我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白水一饮而尽:“你不渴吗?” 他还没说话,我放下杯盏,看到外面天色暗淡了下去,心道不好,仅仅是从元神中抽取一片魂瓣,我居然花了这么久的时间。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急着要走,他却抓住我的手,不让我起身。应桉眼梢锋利,暗沉沉地说:“清清师兄,今日你就留在这里歇息一晚吧。” “不可能。”我断然拒绝。 随着我说出这句话,小腹有一股奇异的感觉窜起,从腰际开始蔓延,烧得我心肺滚烫,只希望降降火,而他抓着我的手像酷暑中的雨露,冰冰凉凉,好像可以消弭我的炎热。 我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灌下,但应桉抓住我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他越凑越近,深深地看着我:“……你不难受吗?” 难受什么?我刚要张口答话,却发现嗓子又干又哑,用着气音才能吐出一个“不”字。 应桉的唇贴了上来,他的嘴唇很红也很软,五官干净,笑起来弧度很好看,不似向翎那般大开大合、唇红齿白,但生得带着江南水乡的柔,眼中含情脉脉,但现在应桉举止一点都不听话,眼底都写着要冒犯我。 “唔……”我推着他的肩,下意识拒绝他。 干涸的感觉在喉咙中蔓延,我的口中极度渴望水源,贴着他的唇,开始上下嚅嗫耸动,冰凉的感觉在唇齿间传递,我闭上双眼,沉溺于他带给我的快感,应桉来贴我的脸,鼻尖交摩,手环抱着我的腰,舌尖开始抵着我的唇试探。 随着他的手越摸越往下,就要抽开我的衣带时,我背后一物突然发出阵阵响动,震开应桉的手,直击我沉湎于情欲的灵魂。 是横雪! 我骤然清醒了,一把推开应桉。 应桉抬起下巴,试图挽留我:“师兄,留下来吧,我会让你舒服的。”他的嘴唇上面还泛着水光,声音带着诱惑,眼瞳中泛起不正常的黑,如妖如怪,别有一番诡异。 不行…… 就在下一刻,我抽出腰间横雪,直直指着他! “滚……”小腹有一团火越烧越旺,席卷摧残了我整个肉体,我喘息着,神志逐渐不清醒,“你给我吃了什么?” 横雪刀光剑影凌厉,剑身银装素裹,杀伐之气溢出,属于容澹的浑厚灵力包裹住整个房间,以主人之姿保护着我,隔绝了我和应桉。 他神色渐凝,唇齿微微发抖,退后半步,望着横雪的表情看起来很忌惮:“……你不需要它,闵清,丢了手里的剑,到我这边来。” 我挥出一道剑气,逼退他,口中喝道:“滚!” 凌厉的剑意极其跋扈,我并没有使上多大力,灵气也只是起到震慑的作用,完全可以让应桉躲开,留给我转身离开的时机。但是应桉没有躲开,我看着他站在原地,脸色很难看很难看,硬生生受了这一击,横雪让他原本就白皙的脸颊变得更加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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