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既来和李则安面面相觑。 下一秒,那只猫缓缓地从车底爬了出来。 这是一只全黑的猫,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 它抬起头,在明亮灯光下的眼睛依然那么红那么亮。 谭既来认出了他,毛骨悚然:“警长?!” 长市科研所的警长怎么会在京市? 它眼睛为什么这么红,跟他妈僵尸一样?! 没等他想完,警长躬起腰,张开嘴巴开始呕吐。 片刻,一只黑亮亮的长倒刺的甲虫从它嘴里跑出来,瞬间“哒哒哒”地钻入谭既来裤腿儿。 “卧槽……” 谭既来感觉到腿上一阵酥麻,在极度惊恐的心理作用下,愈加彻骨寒凉。 李则安几乎在蛊虫爬出来的瞬间就扑下身阻拦。 但是那只蛊虫速度太快,眨眼消失在谭既来裤子里。 李则安“唰”得上拉裤脚,却根本没有找到虫子。 而谭既来感觉到那阵细细密密的酥麻顺着他的腿,窜上他的腰腹,穿过他胸口,最后蔓延到他脖子。 “则安——” 他的手一直跟着感觉摸索,想要拦下那只虫。 然而总是慢一步,直到蛊虫爬上他的侧颈,快要钻进他耳朵。 李则安听到他大喊,抬头猝然看到一抹亮黑趴在谭既来耳边。 很久之前的噩梦像暴风雪般疯狂袭来,刺激他心脏收缩地不成样子。 钝痛感在刹那间遍布全身,连指尖都是剧烈地疼痛。 他强烈地恐惧,害怕,拼了命地伸手去抓。 他在这样的惊恐中失去过至亲。 那年他还太小。 现在他长大了。 所以这次他一定不能再失去。 …… 他成功在入耳的前一个瞬息抓住了那只蛊虫,同时感觉到掌心的皮肤被细小的啮齿撕裂。 一股窒息感憋在胸口,李则安努力拿起路边乱丢的矿泉水瓶,把蛊虫塞了进去,扣上了盖子。 然后他张开嘴想要空气,却如坠水下,根本无法呼吸。 “则安!”孟桐错开谭既来扶住李则安,看到他自掌心起至手臂全身,开始蔓延一阵诡异的红潮。 他被蛊虫咬了。 李则安眯着眼睛推开孟桐,挣扎着扑过去接住了摇摇欲坠的谭既来。 “谭既来……” 他声音瞬息之间沙哑地像老唱片机。 谭既来在蛊虫被抓走的前一秒感觉到一阵剧痛,随即胸口像是压着巨石般无法呼吸。 他一手痛苦地撕扯胸口,一手摸耳朵,摸到什么液体。 看了一眼手指,他发现是自己的血。 灯光下,那片血在蔓延开来的红潮中,刺目扎眼。 他像是晕血一般,无力地跌倒。 恍惚中摔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谭既来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李则安的皮肤蔓延着诡异的红潮。 就像自己一样。 他靠着李则安的肩,听到了手腕的铃铛开始幽幽作响。 他在汹涌地窒息当中明白,这就是最后一环。 他回到李则安的过去,都是以实体的方式出现。 他忘了在这个世界,他也是实体。 李则安生命里最后一场噩梦,原来是他。 他的离去和死亡。 李则安虽然接住了他,但肌肉僵硬,无法发力。 他支撑不住谭既来的重量,两个人都无力地跌倒在地,靠着车门瘫坐。 路边开始有人驻足,好奇地围着他们仨。 “孟桐,”李则安舌头僵硬,伸手去抓孟桐的衣袖,眼睛也快睁不开了,努力清晰吐字,“针剂……” 手足无措的孟桐猛的想起来自己带了针剂。 他从口袋里掏出注射针和密封的针剂,拼命镇定但是仍旧全程颤抖地把药剂吸入针筒。 李则安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谭既来抱到孟桐旁边,喃喃:“快救他……” 谭既来靠在李则安胸口,对着他导师摇头说:“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完成准备工作地孟桐,不带半分犹豫地推开他,然后拉开了李则安的袖子。 尖锐的针头钻入李则安手臂的肌理,瞬间完成了注射。 谭既来松懈下来。 对,没错,就是这样…… 李则安眼睁睁地看到针刺入自己的手臂,还想要推开孟桐的手。 他动作的第一下,手在半空中失力坠落。 而等他攒了攒力气,再次抬起来成功推开孟桐的手时,针筒里的药剂早已全部消失。 他身上的红潮开始变淡。 几秒钟后他陡然恢复呼吸,抑制不住地大口喘息。 他在恢复力气的下一刻捏着孟桐的手腕,把针管举在眼前,还在奢望能有一点残存的药剂。 然而没有。 李则安心脏狂坠,周身如浸冰河。 他甩开孟桐的手腕,五官扭曲:“你——” 孟桐手里的针筒掉在沥青地面,发出清脆地“当当”声。 谭既来循声看过去,捂着越来越闷的胸口,慢慢倒下。 孟桐感受到李则安怀里那个人的目光望过来,立马站起身,别过头去。 他不敢看谭既来。 周围车来车往,川流不息。 孟桐麻木地想,他这算不算杀人? 他明明是个医生…… 却亲手把自己的学生推向死亡…… 李则安还很虚弱。 他咬着牙扶着警车站起身,努力打横抱起谭既来,却发现他整个身体已经非常僵硬。 谭既来半睁着眼睛,眼角结膜开始变成赤红色。 他张着嘴好像是想呼吸,又好像是想说什么。 但是由于舌头僵硬,最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谭既来,”李则安试了好几次,好容易拉开车门,手忙脚乱地把谭既来塞进去,胡乱地哄,“你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在他关车门的时候,孟桐忽然出手抢下他的钥匙,按了锁车键。 下一秒,孟桐把车钥匙往路中间一丢,一辆越野车驶过,无情地把钥匙碾碎。 李则安都懵了。 孟桐按住他的肩:“带枪了吗?” 李则安还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孟桐低下头。 片刻,很远处的人都听到了一声怒吼:“我操·你妈——” 李则安一拳把孟桐打翻,然后又去狂拉车门。 车门被锁住,他惊恐地看着靠在副驾奄奄一息谭既来轻轻抬起眼皮,在僵化的最大程度里,冲着他扯了个笑。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 那一瞬间心如刀绞。 李则安痛到了极点。 他感觉自己快晕倒了。 他强撑着最后的神经,一拳又一拳打在车玻璃边缘处,想要把车里的小人救出来。 他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如果是普通的玻璃,肯定就碎了。 可惜这是经过加固的警车,不要说拳头,子弹都打不穿。 他逐渐意识到他没办法救出他,在手骨碎裂的声音当中痛苦地一遍遍嘶喊:“谭既来——” 他们离得那么近,他就在他眼前。 一门之隔,可他无论如何都抱不到他。 无能为力。 谭既来浑身上下哪里都疼。 他骨头疼,肌肉疼,脑子疼,内脏也被什么东西搅得生疼。 他在彻骨的剧痛中抽搐,听到有人在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车内是相对密闭的空间,车外的声音传到车里,“嗡嗡”地像是加了一层滤镜,既真切,又遥远。 他努力转了转僵硬的眼珠,找到声音的方向,看到血模糊了平滑的玻璃,模糊了李则安的皮肉,模糊到他快看不清车外人的模样。 他还看见李则安的手指扭曲,发疯地抠着玻璃,好像凡人的骨血真的能够穿透坚硬牢固的警车一样。 真傻。 “则安你冷静一点!” 孟桐看着眼前血肉模糊触目惊心的场面,扑过去拉住李则安的手臂。 他想说针剂只有一支,谭既来一定会变成僵尸。 他又怕“僵尸”之类的言词吓到周围的围观群众,因此纠结半天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则安听到孟桐的声音,瞬间满眼猩红,浑身发抖,喃喃道:“你把他一个人锁在了车里……” 让他一个人,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面对死亡,等待尸变…… 孟桐对着他快疯掉的眼神,硬着头皮说:“是,不然呢?由着你把他带去医院?你明知他会变成什么,你和我都见过那种场面,你把他带去人流量那么大的医院,是怕他屠杀起来不痛快?” 李则安:“我不会让他杀人,我在呢……” 他回过头去,几滴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冲刷着玻璃上的鲜血。 他脸紧贴玻璃,眼睛和鼻尖通红,近乎是在哀求:“谭既来!你醒一醒!你按解锁!你按一下解锁好不好!” 其实这会儿谭既来还有意识。 他听见了李则安的喊话。 于是他在那个人焦灼的目光中,缓缓地抬起手。 那个人以为他是要按解锁,原本绝望的脸露出炽盛热烈的期待和希望,激动地快要哭了。 但是谭既来没有。 他手抚过解锁的按钮,不带任何犹豫地向后蜷缩,然后拉出了黑色安全带,僵硬地给自己扣上。 扣上之后,谭既来全身放松,莫名安心。 唯一让他愈加难过的是,他亲手给了又亲手打破窗外那个人最后的希望。 他看到窗外的人目瞪口呆,精致的五官从充满希望瞬间扭曲成灰暗的绝望,撕心裂肺地痛喊他的名字—— “谭既来!” 谭既来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他能为他做的,只剩这么多…… 那一晚好多好多人,同时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跪在一辆警车的副驾前,双臂紧紧贴在车门,像是在拥抱这辆车。 他抱着那辆车,像抱着全世界。 失声痛哭。 * 作者有话要说: 八月最后一天,写完了这一卷。 不要难过呀,来宝好好睡一觉,再睁开眼睛时,就回家啦!!
第四卷:大雪
第59章 苏醒 “大家伙儿还愣着干嘛!”一个大爷随手抄起路边小吃店的钢制圆凳,用凳子腿儿招呼着人群,大吼,“砸车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围观的呆滞群众终于开始行动。 所有人随手拿起身边一切可以用的东西,铺天盖地地扑过来帮着砸车。 密密麻麻、各种各样的击打声传来,警车的每一块玻璃、钢架和铁皮,都承受着极限的撞击和拉扯。 车子里的谭既来被震得心口发麻。 他已经看不见了,残存的听力感知到一阵疾风骤雨般的噼里啪啦,分不清是什么东西什么材质,在与警车以极高的频率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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