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愣了愣,一时不知所措。 凶巴巴的女人指着母亲怀里的小儿子,嚷嚷道:“他也得磕。” 后头的姑娘看不下去,嚷了她声:“你别太过分!” 凶巴巴的女人哼了声,“要是不磕,那今日谁也别想好过!大不了都在这里耗着!” 民间,这送尸的路上停放棺材,耽误了时辰,那才是大忌。 沈昩翻身而下,随着稀稀落落的枯叶一同落地。 树上突然掉下个人,一帮人也吓坏了。 沈昩:“人都死了,还要为难活人。” 凶巴巴的女人抬眼小心看去,见是个活人,也舒了口气。“你是哪儿冒出来的?我劝你别管闲事,这不是凑热闹。” 沈昩没与她多说话,盯着她抓紧憨厚女人的手,漠声道:“松手。” 凶巴巴的女人瞪他,“管得着嘛你。”她扭头威胁,盯着那母子二人。“若不磕,死人回魂找的就是你们!” 那母子二人一辈子住山里,哪里知道什么习俗,还真被她给吓到了。母亲推开了儿子,面露难色,“我磕我磕,我儿子还小,我给他磕了。” 母亲刚弯身,却被沈昩拽起来。“自古以来,冤有头债有主,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凶巴巴的女人见来者不善,扯着喉咙又嚷了起来。“你什么意思?!找事儿是吗?!死人下一个找的就是你!” 沈昩蹙眉,嫌她聒噪,抬手扯出一张黄符贴在了女人肩头。本来嚷得厉害的女人突然不能动了。“我就是捉鬼的,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女人惊恐得看着眼前人,一双气红得眼睛尽是慌张。 “还不走?”沈昩看了眼那母子二人。母亲会意,颔首赶紧抱着自家孩子跑开了。 一帮抬棺的人见这人真有本事在身,也不敢轻举妄动。 沈昩瞥了眼后头的棺材,“赶紧埋吧。” 话毕,他转身便走了,隐在了夜中。 凶巴巴的女人呜呜个不停,就是发不出声音来。姑娘瞧她肩头的符咒,伸手扯了下来。那女人才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两手砸着地嚷嚷。“造孽啊,好好的丧事就这么给毁了啊!!” 这丧事队伍是从山西头的一处小镇里出来的,那小镇名为清玉村。因为有人先前说这地方是个神地,有清玉娘娘保佑,镇子里修了好大一座清玉庙。 外地也时常有人闻之,来此处的清玉庙里烧香祈福。 出了丧事的就是镇里的孙家,孙家扯着城里富商的关系,平日里在镇子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后来孙家的长夫人没了,孙家老爷娶了妾柳氏,虽是妾,未曾诞下子嗣,却蛮横的厉害,镇里的小孩暗里给她起了外号,让她与凶兽祸斗比名。 约摸一个月前,这孙家长子孙洛溪跌断了双腿,还伤了脑子,就此痴傻了。镇上的人议论纷纷,说这长子活不长了。 孙家老爷病重,如今卧病不起。膝下的一儿一女也都是长夫人所生。再加上家中唯一的男丁长子遭了这祸害,镇里人也暗暗说,孙家这福名最终落到了外人手里,可惜喽。 这话绝不能传进柳氏耳中,不然又要当街闹腾。 这不,孙洛溪昨夜埋,出了那当子晦气事,今日一大早孙府就大办法事,说是给孙家长公子超度。 孙府外头围了很多人,看着这大师穿着一身黄袍,有模有样。 外头人群里却有人小声嘀咕。“我看啊,八成超度是假,镇邪才是真。” “就是,这柳氏在孙家公子生前也没少欺负他,我听说啊,半夜有人经过孙府,路途那孙家公子屋子外头的围墙,时而听闻哭喊声和抽鞭子的声音呢!” “啧啧啧,这女人的心还真是黑啊!” “那可不,眼看着这孙家老爷也没几口气了。等着老爷再一死,这孙家的钱最后不都要进她柳氏的钱袋里啊!” “就是就是,好一副算盘啊!” 是夜,屋外的雪化了不少,更冷了。 柳氏拧巴着脸,进了屋随手将身上的大氅给脱了。立马换了一副可怜模样,“老爷啊!今日身子如何了?我让大夫来瞧,哪儿有不舒服的,一定得和大夫说啊!” 孙老爷面色白,颧骨凸出,瘦得厉害。他咳了两声,方才哑声道:“我听说,洛儿昨夜也跟着去埋尸了。” 提及这个,柳氏拧眉道:“就是!我当时也不愿让她去的,一个姑娘家,非得跟着,像什么话!” 孙老爷拧了眉,却道:“怎么就不像话了?他哥哥的丧事,她做妹妹的不该去?” 被教训了一道,这柳氏心里自然不舒服,撇着嘴道:“老爷,我也是为了孙家的名声着想。您都不听听外头怎么说咱家的,说咱们家快散了,要不是我一直苦苦撑着。最后谁曾想到您这儿连个夸赞的话都没有。” 孙老爷叹声,却阖眼。“行了,我困了。” 柳氏吃瘪,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好,我走,我走就是。老爷好好歇着。” 人走这灯就被灭了,屋外头冷,下人赶紧抓着衣服给她披上,赔笑道:“这夜里冷,夫人您别生了病。” 柳氏一肚子的气没处法,瞥了眼后头黑了灯的屋子,咬牙切齿压声道:“这老不死的东西,要不是我,还有他孙家什么事儿?真是不知死活,敢和我叫板。什么狗屁孙家,都是一群短命鬼!” 一旁的下人赶紧安慰着,“夫人何必与这群人怄气,到时候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啊。” 柳氏横眉,哼了声,摇身离去。 夜中客栈都还亮着灯,不一会儿又飘了雪。 见来了客人,店小二赶紧迎了上去。“哎呦,这位爷住店还是吃饭啊?” 沈昩将酒壶递了去,“给我添壶酒。” 店小二接过,笑着点头应声,便跑开了。 沈昩掸了掸发丝上的飘雪,拍了拍身上挂着的水珠。小二将一壶酒添满递了过来,笑着道:“这月雪下得厉害,不见停,可冷了不少。没消停一会儿就又下了。” 沈昩颔首,递了他十块铜板。 小二接了钱,笑声离开了。 屋外飘雪,星星点点,没一会儿就又停了。沈昩喝了几口酒,身子才暖和些。看着屋外雪景,窗子上结了冰,升了雾气。 心情却久久不得平静。
第58章 饮酒客(二) 清早,雪停了。昨夜雪小,到了清晨出了太阳,没一会儿就化得干净。 沈昩抖了抖披在身上衣服的水珠,身上了略有酸痛,他是在屋檐之下靠着石柱凑合了一晚。 阳光洒在他身上,手背已经被晒得发暖。 他披上那件有些发潮的衣服,前脚刚迈了步,后头便传来声音。“等等!” 待他转头,是个姑娘面色着急跑了过来。方才见他睡觉,姑娘不敢打扰,等他醒了才喊住他。 沈昩有些印象,虽然那晚也暗,这姑娘戴着孝衣,他却也记得清楚。 “有什么事?” “你会捉妖对不对,我那晚见了你的本事,你帮我调查我哥的死因。” 沈昩扭头便走,漠然道:“没兴趣,姑娘另请高明。” 姑娘见状,赶紧追着道:“那夜我见你帮那对母子抱不平,你是好人。” “我不是好人。” “我给你钱!” “我不需要。” “求你了!帮帮我!我找了你一晚上,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沈昩漠然,停了脚步看她道:“姑娘有这个时间,早就找到别人来帮忙了。” 姑娘跑到他前头,拦着他的路不让走。“我哥死的冤,我们家的情况你不了解。只有我还能为我哥申冤了,求求你了,帮帮我,求你。” 姑娘眼红了一圈,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就滑下来了。 沈昩愣然,见人急哭了,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叹口气,又转回了身。“你家在哪儿?” 闻声,姑娘睁了眼,伸手抹了把眼泪赶紧追上他。指着远处高些的房子,“那个是我家。” 二人一路,姑娘叫孙洛洛,是孙家的二小姐。这一路,她将家中的事都告诉了沈昩。她蹙眉,眼神却坚定,忍着眼中泪水。“我哥死的不明不白,这事儿绝不能就这么过去。” 沈昩看她,“为什么找我?” 孙洛洛:“你是好人。” 沈昩哼笑了声,却摆摆手道:“路边的恶霸为了显威风,也能干出除强扶弱的事来。小恩小惠的事谁都能做,如此评定一个人的好坏,反而太片面了。” 孙洛洛却看他,挤出个笑来。“那我运气好,碰上了真好人。” 沈昩愣然,淡而道:“我不是好人……” 害死朋友的人怎么会是好人。 他声音小,孙洛洛也听个一知半解。 他们是从后门进了府,孙洛洛说:“柳氏为人泼辣,那日她见过你。我自然不是怕她,只是嫌她嚷起来又麻烦,对你也不好。” 说着,他拿出一块白色半面面具来,递给沈昩。 沈昩没有说话,随她一起进了屋子。 “这是我哥的屋子。” 沈昩四处看了看,这屋子里头摆设简单,丝毫没有孙府外头看的那般富丽堂皇。 听孙洛洛说,这也是镇里头的意思。那会儿大夫给孙洛溪看病,都说他活不了多久了,这死人从简,摆设不该装饰那么富丽。 桌上放着半包用麻线缠着的纸团,孙洛洛说:“那是我哥生前大夫给开的药。” 沈昩刚打开,一股冲鼻的苦酸味就冒了出来。 “你找大夫给开的?”沈昩问她。 孙洛洛摇摇头,“自我爹也生了病,孙府大大小小的事几乎都是那个女人操办的。” “这药我先拿着。” 孙洛洛颔首,应下了。 前院里,柳氏请来的风水师在前头摆了法坛做法,按理说,他要做法三日,算上下葬那日,今日便是第三日。 外头围着的人也不少,都来凑热闹。 孙洛洛只有第一天去看了看,剩下的时日,她不愿与柳氏见面,这法事也都躲着不去。 孙老爷的病也越来越重,天冷了,孙洛洛也担心是否还能熬过这个冬天。 孙老爷认不清人了,常常抓着孙洛洛的手喊着孙洛溪。没到这时,孙洛洛忍着泪,不紧不慢跟他解释。“哥哥已经走了。” 时而,她会去给孙老爷送饭,喂饭。这几日柳氏操心法事的事,压根顾不上孙老爷。这吃喝拉撒的事自然都是孙洛洛来管,府中不少的人暗地里都已经跟了柳氏。 外头对孙府的谣言一声接着一声,传进孙洛洛的耳中也是早晚得事。柳氏关心的,自始至终都是孙家的财。 沈昩将那半包药扔在桌上,冷然道:“这药里掺着□□。” 闻声,孙洛洛忽而愣了神,憋着眼里的泪看向那药。孙洛溪生前,都是孙洛洛喂他喝药。如今突然告诉她,她喂她哥哥喝了一个月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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