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少星喉头哽咽,鼻根发酸,没再说话。到最后,也只是嗤笑了声,“成,我还你人情。” 当夜,风刮得厉害。 桌上还剩着最后一块桂花糕,张少星刚要伸手,抬眼看向了沈昩。“你尝尝?” “我不爱吃甜食。” 说罢,安静许久,张少星盯着桌上那块桂花糕,怎么也没伸手拿去。 这时沈昩突然站起身,招呼没打一声就推门出去了。 张少星坐在原处,盯着桌上的桂花糕愈加沉思。终于,他站起身,被纸包着的那块桂花糕尚且存着些热气。 推开门,外头只有点点灯火。是李前景挂在门口房檐上的,透着这微弱的光,远处的身影渐行渐远。 张少星纳了闷,这是去哪儿? 他一紧眉,关了门就追了上去。 好像是下雪的,也可能是太冷,寒风刺骨,夜里雾气也冷,到他身上没一会儿就结成了碎冰。 “沈昩!你去哪儿?” 那人却不理,起初张少星当自己认错了,可越看越熟悉,那就是沈昩。 那他怎么不理人? 直到跟着他到了一处林子,张少星不解,揉揉脑袋。“大晚上来这地方做什么?” 沈昩木然,径直进了山洞。 张少星在后头紧紧跟着,刚进去那会儿,惊动的洞口的蝙蝠,朝着他乱飞,可将张少星吓得不轻。 山洞上头往下垂着枯枝,不时几只蝙蝠扑腾飞过,张少星俯身走着,小心不少。 他伸手拽住沈昩的手腕,蹙眉道:“喂!怎么不回答我?” 沈昩回头,“松开。” 张少星浑身一抖,僵在原地。是沈昩挣开他的手,自己接着走了。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张少星从未见过。莫名让人胆寒。 虽说如此,因为是沈昩,自然也不怕,他还是跟着进去。 里面有一处大坑,阴暗的很。沈昩脸上没表情,眼神木然。抬手之间,压掌而下,这压在坑上的封印竟就这么破了,霎时风烟四起。 洞口那块满是孔的石头也因风大了而呜咽不停,吵得厉害。 风沙卷起,就连身上的衣衫也随风晃得厉害。张少星抬手捂着眼睛,免得风沙卷进来。 他亲眼看到那处深崖里飞窜出不少的黑气,慢慢的,从里头一片黑暗之中升起一处龙卷风。 匪夷所思,沈昩像中邪了一样,就那么站在那里,歪头看着眼前这景象,嘴角残留着淡淡笑意。 眼看他抬脚前去,要往那深渊走去。张少星睁大了眼,赶紧跑上前,再次扣紧他的手腕。“沈昩!你要干什么!” 沈昩却蹙眉看他,猛然将手抽了出来。 抬脚而去,眼前可是无底深渊。 “沈昩!”张少星从后头紧紧抱着他,不准他再走。 沈昩是习武之人,力气比张少星大得多。 张少星抓不住,干脆绕到他面前,使劲推他。而沈昩纹丝不动,抬眼之际,本来平静的眼眸怎的就全变成了白色。 像是死了许久翻了白眼的死尸。 像,太像了。 张少星脑中只蹦出那么一句话来。 沈昩厉声让他滚,他以身为墙,死死堵着他的路不让。 张少星两眼盯着沈昩的脸,若是换做以前,他定然逃的远远的。可这次,若是说怕,也没那个意思了。 忽而,刺痛感从腹间传来,张少星赫然一震,瞪大了眼睛。 阴风阵阵,不曾停歇。 浓稠的黑血从张少星的嘴角流下,他眼眶红得厉害,怔怔看着眼前的沈昩。看着他那可怕的眼神恢复正常,最后也红了眼。 沈昩屏息,浑身发颤,却低头看见自己的一只手怎么就穿了张少星的身子。血怎么就从他肚子那里往外冒?! “张……”沈昩满眼惊慌,不知所措地抬眼看着张少星。 张少星的表情因为疼痛扭曲了不少,可当他抬眼看向什么,嘴角试图勾起一个小弧度,若有若无。 “带着我那份,好好活下去。”说着,那滴晶莹豆大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他奋力推开沈昩,沾满血的手从身子里拔出来,张少星没了力气,倾身跌进了万丈深渊之中。 “张少星!”沈昩爬到崖边,低头看却只看到厉鬼残骸满天乱窜,黑色漩涡之中,哪里还有他张少星的身影。 “张……张少星!!!” 沈昩手上的血顺着指尖滴落而下,脸上的泪珠一并落下,一同滴进了这深渊之中。 一只厉鬼从他背后冒出来,沈昩却在地上瘫坐着,哭岔了气。 一张黄符飞来,厉鬼灰飞烟灭。 李前景顾不得喘息,直到收了这厉鬼,他才大口大口喘息,呼吸急促不停,回头看向地上的沈昩。“愣着干什么?起来!” 沈昩咬牙,失了魂魄一样沉重起身。 李前景抓紧他的手腕,轻功将人给拽到了安全的地方。顾不得歇口气,他扔出符咒,划破了手指,口中咒语愈加急促。 金光一闪,终于这阴风没了。 符咒将百鬼又压了回去,周围安静下来,李前景咳了好几声,没站稳,差点跌坐在地,捂着胸口久久缓不过来。 门口又传来动静,原是时英墨竹带着念念来了,到此,四周已然平静。 墨竹蹙眉,走到悬崖边,饶有兴趣往下看。这结界竟破了。 想着,他的目光移到沈昩身上。 念念看着双眼猩红,满手是血的沈昩。他想说话,眼神幽然,刚刚开口又闭上了。 沈昩压着嗓音,“那坑洞里,是什么地方?” 李前景看向坑洞,叹气道:“百鬼焚骨,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他声音小了些,回头看向沈昩,眼神碰撞之际,沈昩忽而将眼神挪开了。 他低头,抬手一声响亮的巴掌落在自己半边脸上。 手上的血还流着。 沈昩颤声道:“他本来还能好好活着的,我凭什么。” 夜色平静,就是那万丈深渊也没了动静。 一切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你说,你不记得当时为什么去那地方?”李前景坐在桌前,严肃看他。 沈昩摇摇头,他确实没印象,他只记得去张少星屋中一趟,后来的事再不记得。 李前景愁苦了脸,抚着胡子暗声道“莫不是因为阴气反噬……” 这也是他的猜忌,他不敢保证。 转而看到沈昩低眸,那副让人说不出的丧气模样。 李前景不再多说了,这会儿外面刮了风,屋里安静,屋外的风声也听得清清楚楚。 李前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改命?” 沈昩忽而愣了,抬眼看向李前景。 李前景:“你心里乱,那我就来告诉你。” 说罢,他严肃道:“因为你无心害人却酿成大错,你想摆脱身上的阴气,所以你得一次一次杀死过去的自己,才能得以重生。” 沈昩没有说话。 那夜没过多久,约摸天快明的时候下了雪,雪下的大,没一会儿地上就堆了厚厚一层。 寒风凌冽,没露太阳,下了雪的白日比平时的夜晚还要冷的多。
第57章 饮酒客(一) 沈昩是在一片雪天里离开的。 李前景让他等雪停再动身,他却执意要走。 他执意要走,李前景也就不强留。只是脑中突然涌出以往的记忆来。 想起当初方青云也是执意要回百君山,要当拯救苍生的大英雄。当时李前景要他留下,与他结伴,守这一方天地。方青云不肯,说留一身的本领,就要平天下不公之事。 临走之际,李前景叫住了他。“孩子,逆天改命之事固然重要,然时运不齐,平安喜乐即是上上签。一路平安。” 沈昩拜别,一把红梅伞,只身隐在了白雪之中。 群魔作乱,妖邪纵横。 人们对死更忌讳,久而久之,等人死后找风水师来此做法镇邪,慢慢也成了一门习俗。 说这不镇邪的棺材,会化作厉鬼,进门索命。邪乎着呢。 游荡一月之久,窈窕月色,枯松之上赫然勾出一个身影来。高挑利索的马尾垂下,一条墨紫发带随风而起。 沈昩倚着树干,刚阖眼。忽觉得喉头干,摸索拿起腰间酒壶,抬手灌进了肚。 这酒烈,初入喉时总会被呛上两下。不过后来习惯了,也适应了这味道。 夜色宁静,尔时地上的草丛里头传来几声叽叽呱呱的声音。 惬意之时,远处的敲锣声和笛声打破了这宁静。 沈昩蹙眉,掀起眼皮瞥了一眼。这大半夜的,是有人在办丧事,阵仗还不小。 披着孝衣在前头一边走一边哭,周围还有人扶着些,安慰道:“他娘,别哭坏了身子。” 沈昩阖眼,静静躺着,努力适应这声音。 这声音吵,越近越吵。到了那颗枯松下,却突然不走了。 女人的尖锐厉声传入耳中,“哎呀!哪里窜来的野孩子!” 随即这锣声笛声停了,女人的声音愈加嘹亮。 之后入耳的是一个声音淳厚些的女声,“对不起对不起,孩子闹腾,是我没看好。” 第一个女人的声音尖锐,张口就把她的声音给彻底压了下去。“不长眼吗?这么大的队伍看不见吗?” 尖锐之中声,隐隐透着另一个女人不停道歉的声音。 沈昩睁眼,又侧头往那里看了看。 第一个女人不愿,不肯放她们走。办丧事的队伍里站出个姑娘来,约摸十六七岁。她上前劝解,“算了,就让她们走吧,让我哥早点下葬才是。” 那个声音尖锐的是个上年纪的妇女,她身材极瘦,人也高挑。她伸手紧紧抓着另一个身材丰腴,模样淳厚的女人不放。 被抓的女人怀里还紧紧搂着一个男孩,约摸也才五六岁的样子。 高挑的女人不放,瞪了眼前来劝解的姑娘,“你懂什么?算命的大师说了,三刻必须得埋了,这路上不得出任何差池!这事儿如今闹出来了,不行!必须让这人给个交代!” 听闻,被抓的女人搂紧了孩子,不敢出声。 姑娘拧紧了眉,朝眼前凶巴巴的女人道:“为今之计,把我哥的尸首赶紧埋了才是!这小孩才多大年纪,你至于在这里为难这母子俩吗?” 凶巴巴的女人一张口,声音本就尖锐,声音再抬高些,简直刺耳。她冲着姑娘就说了一道,“你个姑娘家懂什么!要是坏了这规矩,到时候你哥埋了,有了怨气回家索命怎么办?!” 姑娘一愣,咬牙道:“你要是怕我哥,我哥生前你怎么不对他好点!” 女人恨得牙痒痒,警告她厉声道:“回去再跟你算账!” 话毕,她冲着眼前母子,厉声道:“对这棺材磕两个响头,道个歉,这事儿才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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