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漂亮啊。 不知不觉,他自己都不知道何时睡着了。 夜深,地上铺了层银色月光。万物没了声响,连知了声都听不着。篝火早就已经灭了,狗子也趴着睡着。 时浅不困,蹲在沈昩旁边,眼神落在那张平静的脸庞上,看了许久,他又一手撑着脑袋继续看。 另一只手去牵着沈昩垂下的手,十指相扣,将法力输了些给他,也不至于冻着他。看着看着,他突然一笑,歪头道:“还真是无情呢。” 云悠悠晃过,遮了月亮又掠过,如此反复,地上也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 一夜好梦,直至清晨。 “眜昩!看我抓鱼回来了!” 沈昩拧了拧眉,才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时浅徒手抓着鱼从远处跑了过来,鱼扑腾得厉害,为了抓稳这鱼,他跑得又奇怪又狼狈。 “看我抓得鱼,大不大?”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来,举着条大鱼显摆。 沈昩:“……” 他自己到一边剖了鱼肚子,又跑到溪边清洗过,简单那根木棍撑着鱼,这么架个火架就烤了起来。 “你从哪儿抓的鱼?” 时浅忙着摆弄架子上的鱼,“在下游那块。” 沈昩蹙眉,看着他一阵忙活。 “啊,我可是找了会儿才找到的。” 瞧着他这副认真摆鱼的模样,沈昩欲言又止。时浅突然“嘶”的一声,抓着左手的手指头一顿小心吹,完后又噙着手指伤处。 “笨。”说着,沈昩将他赶走,自己坐到了篝火正前头去摆鱼。 时浅嘿嘿一笑,“眜昩,你关心我啊?” “关心个屁。”转而一想,沈昩跟定了穴一样,蹙眉回头道:“你叫我什么?” “眜昩啊,叫你夫人你又不愿意。” 沈昩咬牙切齿,“……你能不能闭嘴。” “嘿嘿,好啊。眜昩~” 沈昩动作又顿了下,这次他没再说什么,可脸早已成了铁青色,手也颤着些。 二人赶路,走着却停了脚。 “这地方,我们好像来过。” 时浅也觉得熟悉,指了指一旁粗大的歪脖子树。“不错,确实来过。这树上还有我留下的划痕。” 沈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的确有一处显眼的划痕,像是匕首刻上的。 “你倒是细心。” 一句话飘进了时浅的耳朵里,那人嘿嘿一笑,摆摆手道:“哪里哪里。” 沈昩执剑换了条路,希望能找出出去的路,来来回回走了好久,从正午走到了下午,眼看着太阳就要沉了,两人终于在那个标着记号的歪脖子树边停下。 时浅有些累,沿着树就要瘫坐下来。“哎呦喂,还真是活见鬼了。” 自浮光镇那次洪灾后,身边发生的怪事不曾断过,不说旁的,就是遇见时浅这家伙,沈昩也觉得是件怪事。 可怪事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更怪的在后头,方才炎热旱暑的天气突然阴风阵阵,大雨倾盆。 两人一狗一路奔跑躲雨,在这树下躲着更不是回事儿。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早些年份有人困于此处,在此处谋生,因而一些破旧的房屋还剩着。 这屋子虽缺墙漏眼,但遮个雨还是绰绰有余。 时浅小步跑到屋子最里犄角旮旯处,那地方别说淋到,就是刮大风,雨也不会溅进来半点。 一身湿透的衣服在身上黏着,一手拽开,不一会儿又黏上,那滋味真不好受。 雨水顺着沈昩的发丝滴落,意气风发的少年反被淋成了落鸡汤,他倒没时浅动作那么多,仅拍了拍身上水渍,就完了。 时浅看着就糟心,伸手去给他脱衣服。不料手碰到衣服的刹那,沈昩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紧扣着衣服退了好些步子,恶狠狠得盯着眼前的时浅。“你做什么!” “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我只是看你衣服都湿透了,还是先脱下来晾晾,不然多难受。” “我不难受!”沈昩朝着他就是警告嚷了一声。 “哦……那我脱。” 沈昩眼中添了分厌,扭头不去看他,找了个离那人整整五步距离的地方坐下。其实那人也只是把湿透的长衫广袖给脱下罢了。 过了会儿,火也生了,雷雨交加之中也算添了丝温暖希望。时浅伸手在火堆旁边翻着面烤,但还不死心,又朝沈昩问:“你当真不难受。” “闭嘴!” 时浅吃瘪,抿抿嘴也不再说话。过一会儿又觉得身上粘腻,怎么也不舒服。最后直接躺在一旁的草席上枕着胳膊闭目养神,“你也早点睡吧,外头现在下这么大,估计好一阵才停。与其哪儿也去不了,还是趁这个机会好好歇着。” 沈昩看着门外,没说话。只瞧着外头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像木鞭抽在地上似的。屋檐上流下的雨水顺着瓦砾泼洒而下,地上激起着白雾来,偏远着的东西如今透着白雾压根看不清轮廓。 一阵凉风吹进来,把火堆给灭了。四周没了火光,阴暗又幽寂。侧身躺着的时浅也睁了睁眼,回头偷着瞄了沈昩一眼。 那人打坐似的,抱着胳膊,济世剑在怀里靠着。还当真是睡着也不愿撒开他那宝贝剑。 暗紫色的衣衫在看着门口的位置有月光照着,似是恶魔之眼,暗紫中透着碧绿色。那个位置,将他整个人的轮廓照得异常清晰。
第4章 海神娶亲(四) 时浅调过身来,眼神落在那人身上久久移不开。 按理说这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外头的大雨却依旧不见小,反而势头还大了些。一阵阴风猛然吹来,柔软的触手作暗器冲沈昩而来。 济世现,将触手给击开,发出巨大嗙的一声。这触手看似柔软,却又如同钢铁般坚硬。 触手灵活一把挽过,将沈昩揽腰捆着给拽入雨中黑暗。地上熟睡的狗子惊醒,叫喊着扑上去咬上触手,却被这么轻轻一晃给甩在一旁,受了不轻的打,嗷嗷叫了两声。 黑暗之中只传来沉闷的一声:“我的夫人。” 沈昩反手扣着铁臂触手,怎么也挣不开,反而他越是使劲,这触手捆得越紧。他被拽入黑暗中,瞧不清任何东西,依稀有了轮廓。不论三七二十一,沈昩朝着那出幽幽蓝光狠狠踹了一脚。 暗中的东西吃痛,触手也瞬间松了。虽看不清,也能将那家伙痛苦哀嚎的声音听个清楚。 趁此机会,沈昩退回原来的位置。雾气散去,云朵也散开,月光重新洒在地上。这下才看清妖怪的模样,沈昩浑身颤了一下。 这妖怪长着触手,像八爪鱼似的,身上却穿着个龟壳。脑袋看着很大,可血管绷在血肉中,皮囊上也清晰可见,像萎缩了一般。 那张脸更是一言难尽,一对死鱼眼下生着的模样歪七扭八,像被拔过的白胡子显得如此潦草。沈昩自诩自小见过的奇形怪状的鬼怪也不再少数,看见如此瘆人的还是第一次。 妖怪看着他笑,诡异的笑。直直伸起那双干瘪粗糙的手指着沈昩。“夫人,随我回去。” 暗影忽现,看不清妖怪的踪迹,闪现一样冲了过来。沈昩不及看清,就被人一下推开,一个踉跄才站稳。 妖怪两手插进废旧的墙中,中间环着时浅。妖怪也被吓懵了片刻,时浅挑眉道:“想要啊?看我怎么样?嗯?” 话音刚落,一脚踹在妖怪的肚子上,一击而下,妖怪直接被踹出了屋子,狠狠摔在门口的破围墙上。轰隆一声巨响,围墙撑不住,全倒下来,压在妖怪身上,灰尘四漫。 看着眼前这一幕,别说沈昩,就是狗见了都得愣两愣。 妖怪吃瘪,毫发无损从废墟中起身,一只颤巍巍干瘪的手指着时浅。“你是何人?” 时浅嘴角增一抹淡笑,抱着胳膊道:“去冥府之后再打听吧。” 妖怪觉得可笑,手中多了兵器,是把鱼骨刀。他速度极快,肉眼根本无法捕捉他的踪影。 时浅手中聚力,等着那家伙冲过来。意料之外,眼前出现了一把济世剑,沈昩恍然挡在了他面前。 剑光一闪,妖怪的一只触手被砍断,蓝色浓稠血迹喷洒出来,墙面上弧形点状,还有济世剑上的残余,顺着剑身滴下。 妖怪吃痛,看着沈昩,眯着那双褶皱的眼睛,竟咧嘴笑了。笑得诡异,幽蓝色的皮肤本就骇人。 沙哑的嗓音撕扯呼喊,“我……的,来日方长。” 妖怪化作白点消失,全然没了踪迹。沈昩也松下了心,回眸半侧。一句话没说,接着坐回了原来的位置,阖眼养神。 时浅也觉得奇怪,呵得笑一声。“你不怕吗?” 沈昩淡然,“这有什么好怕的。” 看着那人平静的脸,时浅脸上的笑意也逐渐褪去,转而看着眼前人,又忽而思绪万千。 蓝色血迹沾在他身上一星半点,没一会儿沈昩就觉得心脏疼痛,胸口沉闷,打坐养神都没能抑制下来。 这种感觉熟悉,他一手捂着胸口,再抬眼依稀能看见外面的鬼影窸窸窣窣,正要冲进来。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沈昩捂着胸口的那只手腕,关怀问道:“不舒服吗?” “松开。”他语气比平时弱了不少,将时浅抓着自己的手甩开。随便一人都能看出他如今的困境,如今只是嘴硬说谎而已。 “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缓解体内的阴气。” 沈昩骤然看向他,半信半疑。 四目相对之时,沈昩早已逼出了汗水,不觉喘着粗气。而时浅的目光下移,移动到那张半开半合的粉嫩唇瓣之上。 二人呼吸频率几近相同,几乎缠绕在一起。时浅脸颊上增了份红晕,俯身只要离眼前人越来越近。 沈昩冷然,盯着他道:“你要是再往前近一点,你就死定了。” 一声漠然,时浅戛然一惊,几乎定在原处。些许含着抱歉的意味笑了两声,才又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沈昩漠然,握紧了济世,硬是用内力将体内的阴气给生生压了下去。好在他师父就给他的济世剑助他一臂之力,也不必被阴气反噬。 大雨过后,地上弥漫着泥土木头的气味。一大早沈昩就牵着狗出去打探一番,妖怪设下的幻境仍在,就是他尝试了不少法子也无法破解。 时浅抱着胳膊,朝天上结界看去,审时度势,叹口气无奈道:“看来得去找那老妖怪一趟了,否则很难破这幻境。” 沈昩不语,看了看他,仔细想过,终也点了头。 自从又发生了那场洪灾,整个镇子以及周边的天灰蒙蒙,好几日不见阳光。路上的绿植虽然没到季节,却已经枯了,像一只只枯瘪的鬼爪,直爬向山头。 山头中央有一座湖,过了这山还有一片大湖。之前曾听镇子里的人说,所谓海神就是掌管这片海的神仙。 可如今揭穿了这场闹剧,那不是神仙,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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