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安许是听见了,黢黑的蛋体不停晃动摇摆,亮起点点蓝光。 陆期知道唯安是在挣扎求助,却被阵法所缚,动弹不得。 边城不知何时到了,从宫墙上翻下来,一眼看见院子正中狼狈的小白龙,提着诡石便要奔过去。 程启发现边城的到来,生怕他坏了自己的如意算盘,忙不迭喊侍卫拦人。 “大胆边城,未经召见,擅自入宫面圣,还手持利刃,是想犯上作乱吗?” “陛下言重了,臣今早调停门内纷争,一时不查,被歹人破开了寝殿结界。臣的娘子也因此被掳走,至今未归。臣贸然入宫,是追随歹人而来,是情势所迫,没料到陛下竟也在此。” 边城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指责程启派人暗害陆期,程启心里一清二楚,却只能厚着脸拖延:“既然是无意冒犯,朕念你年幼,不与你计较。可你提枪面圣,也不知下跪朝拜,意欲何为?” 边城急得头脑发昏,真不想再顾及那些尊卑礼教,提着枪与程启对视。 “贼人未擒,臣的枪不敢离身。” “纵然你离归众人再桀骜不逊,再嚣张跋扈,也总该给我这个皇帝几分薄面吧!” “离归自斛国初立,除外患而平内乱,从未有过一丝懈怠,也从未有过任何怨言,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黎民。陛下刚刚继位,便要将一顶桀骜不驯、嚣张跋扈的帽子扣在离归头上,就不怕寒了人心吗?” “身为离归的小师叔,出门在外,你便是离归的脸面。朕只是提醒你要谨言慎行,并非刻意打压离归。你莫要强行曲解圣意,无端惹起是非。” “好一个并非刻意。陛下先是另立国师与我师姐抗衡,后又买通离归长老惹门内纷争,如今竟还直接闯入我家中夺我妻儿,下一步莫不是准备屠我离归满门了吧?” “无知小儿,你休要胡言!” 铮~ 一声龙吟冲天而起,打断了那没完没了的婆妈拉扯。 网绳发出耀眼的金光,紧紧束缚在陆期上,把那波光粼粼的银色龙鳞勒得翻起来,露出其下粉嫩的皮肉,变身却还在持续。 巨大的龙身一直长到几十丈高才罢休,从如水的银白色幻成了通体黑色,硬是把那金光闪耀的网撑烂了,断成一条条的麻料短绳,挂在黑气四溢的龙鳞上。 龙眼睁开,俯视着高台上渺小的人类。 苍老雄浑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一介凡夫俗子,不过是借了应龙附身的虚影,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强行冲破困龙锁,便是在亲手打碎自己的周身灵脉。你就算出来了,以后也是个废人了。”,白袍快被炙热的龙息烤熟了,不停画符熄灭周身燃起的火苗。 “那也足够收拾你了” 龙爪高抬,遮天闭月,轻轻一挥,观星台便应声而断。 巨龙接住被抛飞的龙蛋,赶忙含到嘴里藏好。 白袍精通咒术,却身法平平,从观星台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五脏六腑都受了伤,强烈的痛感逼得他完全站爬不起身来。 他缓了许久,抬起头喷了口血,胸口的憋闷刚舒缓些许,巨大的龙爪便追随而来,将他踩进了地里。 十几丈深的凹坑里,白袍没能再留下一口气,彻底被压成了一片血肉模糊的烂泥。
第116章 == 观星台断,阵眼破,困龙锁自然解开。 陆期变回人形,从高空坠落,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一下应当是摔狠了,陆期仰面瘫倒,良久都没有发出声音。龙蛋也从他手中滑落,滚到了不远处。 程启已经因为过度惊恐而有些神志不清了,指着瘫倒在地上的陆期大喊:“杀了他,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一时间,人仰马翻,尖利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好几个离得近些的太监侍卫,不太走运,正正好瞧见了白袍的惨状,被吓得呕吐不止,接连晕厥过去。 其余守在远处的,虽看不太清状况,却也乱作一团,四散奔逃。 而那些还握着刀的近卫们,竟是纷纷后退。他们胳膊在抖,腿也在抖,个个恨不得贴到同样六神无主的程启身上去。 边城冲开混乱的人群,飞奔到废墟边,脱了自己的外袍把赤裸的小白龙包好,又将唯安捡过来,一齐摆到处平整干净的空地上。 少年的动作仔细到缓慢,犹如一个即将破产的吝啬商人在收敛自己最后一点珍宝。 或许天象真能照应人祸,今日天黑的格外早,诡石的枪尖抵在程启眉心时,日头仅剩下个残缺不缺的影儿。 “护驾,快护驾。” 程启拼命呼救,发冠都被他甩飞了,掉在金绣的龙袍。 可是没人敢动,他们怕自己的动作没有边城的枪快,更怕自己立不了功还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枪尖又进一步,已经刺穿皮肤。 铁器的冰冷触感让程启心如死灰,他知道今日自己是难逃一死,便想干脆将叛国谋逆的罪名彻底扣在边城头上。 程启收起方才畏畏缩缩的神情,摆出一副慷慨赴死的姿态,一字一句都振聋发聩:“你这是要干什么?啊?要谋反吗?所以离归终究还是掩不住自己的狼子野心,要彻底取代我程家,做斛国的主子了吗?” 院中杂乱的人群短暂地停下脚步,齐齐望向了危在旦夕的天子,和他身前那位高挑少年。 诡石也停了,停在随时能让程启生或死的微妙位置。 “臣有一问。斛国皇室自古信奉神龙,如今真龙现世,陛下为何要赶尽杀绝?” “这天下唯有程家血脉才是真龙转世,其他尔尔,不过是迷人眼的妖术罢了。” “陛下是不信这世上有神?” “神之传说多如烟云,可从未有人真的见过,连你师父,也不过是个活得长些的凡人罢了。” 边城梗住了,觉得他可笑又可怜。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盛戟带着人姗姗来迟。 “快!保护陛下。” 十色彩光划破黑夜,猎妖司八大护法落地结印,引气直接撞飞了边城。 诡石失去控制,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溅起一片烟尘。 边城没有恋战,单手撑地稳住身形,便召回诡石,翻身跃到小白龙身旁,挡住来势汹汹的盛戟一行人。 “逆贼边城,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一人高的重剑随着呵斥声凌空飞来,直直插进边城面前的石板里。 那剑是盛戟的武器,如他人一般,呆板沉闷。 斛国在离归的庇佑下风调雨顺,养出了不少尸位素餐的废物,但盛戟却是实打实寒门出身,靠本事吃饭。 边城有些怵他,又不想真的给离归背上个叛国的名头,强忍着收回了身上的杀意。 程启又有了底气,理好自己凌乱的衣冠,重新在椅子上坐正,冷笑道:“就算真有神又如何?他们不能保我平安喜乐,便活该做我千秋功业的垫脚石。” 边城昂着头不说话,只尽力张开双臂,将身后人与面前的一切隔绝开来 盛戟走过去拔插在地上的剑,看着神情决绝的边城,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我以为我是来收尸的。” 可惜边城没懂盛戟的话中意,沉默半响,还是低下了高昂的头,单膝跪地说道:“陛下,离归上下,绝无谋逆之意,今日之事,微臣可以解释。” 程启见状,更变本加厉,拍得身下本就摇摇欲坠的木椅吱呀乱响。 “解释什么?解释你们离归蓄养妖物,还纵容妖物行凶,杀了国师,现在还想要我的命。” “明明是你们先调虎离山,趁我分神抓来了我娘子。”,边城眼看来人围拢得愈发近,紧握的双拳满是汗水。 “边城,闭嘴。” “师姐!” 扶鲤一袭红衣,从院中一角破墙而出,周身纱绫飞舞,血气冲天。 “刚解决了些家务事,来迟了。你先带陆期和孩子走,这里有我。” “师姐,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你做的很好了。” 扶鲤安慰地有些敷衍,话音未落便挥手甩出数道纱绫。 白纱缠在边城腰上打了个漂亮的结,而红纱则将昏迷不醒的小白龙和清安包裹妥帖。 程启眼看势头不对,赶忙喝止:“扶鲤你干什么?当着朕和盛大人的面私放反贼,你们离归真是无所顾忌了吗?” 两道纱绫没有停顿,腾空而起,越过坍塌的宫墙直直朝外飞去。 盛戟欲追,被扶鲤抬手拦住。 “我离归弟子,无需他人管教。” 程启并没有让盛戟再追,只是继续逼问扶鲤:“国师大人,你这是要拿离归上下数万名的弟子的性命去护着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师弟了?” “臣愿...”,扶鲤垂着头,极为艰难地吐出了那几个字,“交出邙山。” 程启笑了,满是不加掩饰的得意。 ---- 诈尸式更新
第117章 == 扶鲤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恶战,赶来之时已是强弩之末,纱绫才将将把人送到宫门口,便灵力耗竭化为飞灰了。 红纱消散的稍慢一些,小白龙安安稳稳地落进了边城怀里。 小白龙的眼合着,脸色苍白惨淡,呼吸似有似无,如同先前每一次。 边城终究是个半大孩子,近来种种,远超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崩溃到想痛哭不止,却不得不命令自己冷静下来,认真考虑眼下该如何逃出长安,又该如何逃出斛国。 没有马车。 没有医师。 离归内乱,境况不明。 师姐被困皇宫,生死未卜。 偏僻的宫门外,是野蛮生长的杂草,是漫无尽头的竹林。 密林中只有一条破旧的小土路,乱石遍布,蜿蜒而崎岖。 边城不知道,今日就算能顺利逃脱,他又该去往何方。而这天下之大,哪里还有他的安身之所? 正当他沉浸在混沌的情绪中难以抽身之际,竹林深处忽而传来马蹄奔腾之声。 边城以为是自己恍惚了,刚想抽出手揉眼睛,程鹤也那招摇的身段便从竹叶的遮掩下冒出来,一身粗布旧衣也掩不住的他那股得瑟劲儿。 “出去了一趟,怎么还是这么呆。快上车啊。” “你怎么来了?” “我上茅房迷路了,正好路过。” “啊?” “啊个屁,快滚上来。” 边城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终于抓到根救命稻草,忙不迭抱着人跳上车钻了进去。 马车顺着那条小土路而去,因为车身宽大,撞得竹叶哗哗作响。 程鹤也坐在车头,慢条斯理地驾着马,总感觉不是在逃难,倒像是去郊游。 他那张破嘴似乎比日月星辰的还要恒久稳定,如此时刻,依旧不忘挤兑边城两句:“搞死个国师有什么用,也不知道干点正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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