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回来好几月,这才突然想起接风,内中绝对藏了猫腻。 陆期只在心里这么盘算着,嘴上一点都没出声。 传令太监等了半天没见动静,又极为执着地喊了许多遍。 陆期拿毛巾沾湿清水,不慌不忙地坐在里间擦蛋,铁了心要装聋作哑。 传令太监快要喊破嗓子,却依旧赖着不走,也似乎没打算着去其他地方找找,像是笃定这人必然在殿里一般。 “老奴一把年纪,这嗓子真是禁不住折腾了,请九先生可怜可怜老奴,不要再多加为难。” “若是先生执意闭门不见,那老奴只有硬闯了。” “好,这就请先生恕老奴多有得罪了。” 传令太监挥挥手,身后将领会意,领着一对卫兵开始撞门。 寝殿内外本有边城设好的禁制,寻常人是无论如何都砸不开的。但今日也不知是出了什么纰漏,那么一个老不死的阉人带着一堆满身蛮力的兵士,竟真的撞开了寝殿的门。 陆期把擦脏了帕子扔到一边,望着来人说道:“边城在前院劝架,你们走错地方了。” 那传令太监进了门,立马收起方才的凶恶嘴脸,堆起满脸假笑,微微弯腰行了个敷衍的礼。 “白桦长老和扶桑长老的争执,陛下早已知晓,也另派了人带九先生入宫。而老奴,是特意来请陆先生您的。” “皇帝的眼睛真好,连离归关起门来吵架也能瞧见。” “陆先生此言差矣。陛下身为天子,天下之事情都该尽在掌握,更莫说小小一个离归了。” “我今日身体不舒服,去不了,请回吧。” “陆先生,老奴须得再提醒您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圣上没有先皇的好脾气,不会再惯着离归的嚣张跋扈。您虽然是九先生的心尖宝,也是时候该知道,什么叫收敛...” 陆期笑着听老太监滔滔不绝,瞳孔都竖成了一条线。 “陆先生,您笑什么?” “我平生便不知何为收敛,若你硬要叫我了解,那我自然要好好领教一下。” 人影一晃,锋利的龙鳞便划破了那满是皱纹的苍老皮肤。 “你!” 老太监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是在一阵刺痛过后,感受到有些粘稠温热的液体正顺着脖颈下流。 他吓得不敢动,裤裆里湿了一大片。 陆期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背过身去把桌子上的龙蛋放进袖子里藏好。 “走吧,带我去宫中赴宴。” 跟来的小太监们都在暗处偷笑,老太监脸上无光,撑着胆子骂了陆期一句:“你胆大妄为!你...” 陆期转回头,继续看着老太监笑,竖起的瞳仁渐渐变成了幽绿色。 那神态,那表情,又古怪,又骇人。 老太监被盯得后背发凉,还是认了怂。 他一巴掌重重甩在身后碎嘴的小太监脸上,又捏着嗓子骂了半天的人,把手下人连带跟来的侍卫一起,骂得头都不敢抬,方才歇气了,扭着屁股走去前面开路。
第114章 入朝觐见,马车都需得停在武阳门外。 陆期瞧不上人间这些繁文缛节,但也懒得为此多费力气,便从善如流地下了车,跟在身姿妖娆的老太监身后步行进宫。 过了武阳门,该是顺着大道进文郁门,再绕过百官上朝的玉衡殿,到其背后长青宫去。 可那老太监却半途变了道,带着人群,钻进条极不体面的羊肠小路。 小路两边宫墙耸立,高过人头顶三尺有余, 即便此时日头正烈,狭窄的路面上也照不到一丝阳光,被高墙遮挡得严丝合缝。 深绿色的青苔扒在红色宫墙的根部,散发出难闻的腥气。 小路的尽头有道门。 门上的铜环锈迹斑斑,看样子像是许久未使用过了。 老太监上前推门,半天只顶开个两指宽的小缝,又尴尬地退回人群,喊随行的兵士去开门。 七八个兵士得令,一拥而上开始踹门。 铁门上的陈年积灰漫天飞扬,腐坏脱落的墙皮飘落满地,把原本就潮湿腥臭的空气搅动得愈发污糟不堪。 老太监做作地掏出块白帕子,掩住口鼻,空着的手也不得闲,毫无章法地在面前挥。 身后的太监兵士们跟着老太监有样学样,支起胳膊乱扇。 空气中的灰尘都来不及沉底,便被这群人扇动着飘去更高处。 陆期是个聪明的,一瞧见那群土匪似的兵士开始干活,立马退出人群,躲开老远。 老太监隔着灰蒙蒙的烟尘,转头看见身边人想溜,也顾不上矫情,赶忙用空手擒住陆期的腕子,生怕他跑了。 陆期不喜被旁人随意触碰,嫌恶地甩开老太监肤色惨白的胖手。 “你干嘛?” “先生别急,我不想干嘛。只是稍后,若陛下第一眼瞧不见您,定要怪老奴怠慢了贵客,所以还请陆先生莫四处乱走。” “我既然跟你来了,就不会随便离开。” “那自然是最好。” 老太监感受到陆期毫不掩饰的厌恶,也不愿再去自讨没趣,愤愤地把手收回袖中,扭过头去不面对陆期,只拿斜眼瞟着陆期的一举一动。 门板是精铁铸的,踹不烂。 铰链也锈死了,在重力的冲击下,只断断续续地发出吱吱扭扭的响声。 那群莽夫缺点脑子,半天搞不清状况,就一个劲地往上堆人。 沉重的门板被一寸寸的挪,半天才敞开个勉强能过人的通道。 门后是一整片宽阔的平地,清冷萧瑟。 目及之处,别说什么美酒佳肴和娇美歌姬了,连堵能挡风的墙都瞧不见。 陆期没想到对方已经如此迫不及待了,出言问道:“这是准备请我喝西北风吗?” 老太监看着陆期笑开了花,眉眼间满是得意的姿态,全不似方才那般忍气吞声地苦笑。 “陆先生,既来之则安之,前面请。” 话音刚落,忽然暗中伸来一只手,猝不及防把陆期推进了门。 邀约者的狼子野心已然毫不掩饰。 陆期知道躲不过,也从未想过躲。 他进了门,四下打量一番,觉得此地好生眼熟,却总是想不起何时来过,直到看见那座高耸入云的塔台,才认出这里正是初到斛国时边城带他看风景的观星台。 高台上有个模糊的人影,浑身上下都用白布包着,看不清面容。 “陆期,好久不见啊。” “我没见过你,何来好久不见?” “你不认得我很正常,但这东西你大概是不会忘了!” 不过攀谈两句的功夫,老太监早带着人躲去远处。 陆期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张从天而降的大网罩住了。 织网所用的每根丝线上都附了符印,他施法破了几下,发现不对,连忙停手。 是困龙锁,仙界六大玄妙阵法之一,能吸收被困者灵力为己所用,几乎无解,且越挣扎便束缚得越紧。 他曾吃过这东西的亏,知道挣扎无用,索性不再白费力气,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就地坐下。 高台上的人也不着急,跟着陆期一同坐好,开始静坐冥思,似在等什么关键人物的到来。 二人各有打算,场面一度陷入僵局,反倒是那老太监看见陆期被困嚣张起来,高声喊道:“陛下马上就要到了,国师还不抓紧时间,让此妖物现出原型。” “徐公公稍安勿躁,现在还不到时候。” “什么时候?你再不动手,不光陛下要来了,离归的那位祖宗也要追来了!”,老太监的嗓音拔高了好几个度,又尖又细,像只要被拔毛下水的鸡。 陆期灵力被封,施不了咒,只能抬手堵住耳朵。 高台上那位来历不明的国师,耐着性子回了几句,被烦得受不了,也施法屏蔽了自身听觉。 老太监喊了半天不得回应,又想起今早在离归受的委屈,怒意疯涨,三步并两步冲到被困的陆期身边。 陆期见老太监只身过来,抬头露出个嘲讽的笑容。 “我让你笑。” 老太监的巴掌高高扬起,还没来得及落在陆期脸上,刚刚触碰到网绳边缘,便忽然炸起一阵炫目的金光。 高台上的人不忍看,默默合上了眼。 片刻后,金光消弭,陆期完好无损,老太监却已消失无影,只余下一堆焦黑的粉末。 陆期微微倾身,吹开了地上那堆灰。 周遭窃窃私语的杂声停了,方才还津津有味等着看戏的众人,当下都恨不得自己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第115章 天色变换,日落月生。 陆期盘坐在冰凉的石地上,晒着月光,仿佛又回到了在荒芜之地流放的日子。 新帝程启来了,还带来了猎妖司的全部精锐。 白袍从高台上跳下,恭顺地立在新帝身侧。 “这就是你说的真龙现世?” “是的,陛下。” “你是觉得朕连人和龙都分不清了吗?” “微臣不敢。只是这妖物狡诈迟迟不肯显出原型,微臣还在等。” “青木那边已经拖不住了,边城马上就到,朕要立刻看到结果。” “陛下,您确定已经想清楚?” “人都抓来了,朕还有什么可想清楚的?扶鲤那边也收到消息,正带人往宫里赶来。她一向最疼边城这个小师弟,到时候兴师问罪起来,朕可收拾不住这个烂摊子。” “好,陛下请放心。” 白袍纵身一跃,又跳回了高台上,双手自胸前划开,转了个半圆,又左右绕了几下,结出个气势唬人的印。 符印打出,陆期刚想躲避,却顿觉怀中一轻。 不好,是唯安! 陆期抬头看去,那白袍手中果然多了颗通体黢黑的蛋。 “放开他!” 白袍把蛋举至胸前,明知故问:“陆先生,这是什么呀?” “快放开他!” “你说,这好端端的一个人,还是个男子,怎么会生出一颗蛋呢?除非...你不是人。” “把我的孩子的还给我!” “陛下,若是这龙肉吃不着,能吃颗龙蛋也不错。” 困龙锁的特性便是遇强则强,白袍这是在故意激怒陆期。 陆期知道白袍的用心,也知道自己还没找到阵眼所在,若强行破阵,只怕是要玉石俱焚。 可他的孩子被当作要挟的筹码,抓在一个来历不明之人手中,他没有办法冷静。 白袍掂量着手中的蛋,从左边扔到右边,继续嘲讽:“魔尊大人又怎样,还不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陆期抿着嘴不吭声,藏在袖子里的手攥得死紧,快维持不住那副无所谓的姿态了。 “陆期,你说这蛋是打碎了做炒蛋吃好,还是囫囵个的放锅上蒸了,更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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