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宿回渊偷偷烧了大半。 后来楚帜晚来得子,名为楚为洵,偏偏也是个天生的病秧子,从小没法练武,便每天在门派中吟诗作画。 宿回渊觉得他很有意思,跟他交了朋友。 结果宿回渊逃课睡懒觉,楚为洵在一旁写诗;宿回渊深夜去后山抓鸡吃,楚为洵给他画画。 最后烤鸡的时候一不小心点燃了林子,被松山真人发现,自然是少不了一顿揍。 …… “想什么呢?”楚问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宿回渊这才从刚刚的回忆中缓过神来,或许是最近遇到的熟人太多,难免想起些从前的事情。 “没什么,只是在想薛方是如何救活那老妇人的。”宿回渊答。 又迟疑问道,“你刚刚……是怀疑松山真人也与他有关?” 楚问点头,“他大概讲了那人特征,大抵是师尊无疑。” 宿回渊“哦”了一声,没再开口,看上去兴致缺缺。 好巧不巧,他们从薛方那里出来没走几步,就又遇见了那老人和老妇。他们腿脚不灵便,步伐也慢,走走停停,故而被宿回渊他们赶上了。 “您感觉怎么样?”宿回渊问那老妇。 “还挺好,就是头有点晕。”那老妇慢慢讲道,“今日让你们见笑了。只是我跟我家老头子从小相识,相守了一辈子,要是谁先走了,另一个人可真活不下去哩。” 宿回渊笑了笑。 话虽这样说,但若真到了那般地步,又有谁离了谁活不下去呢。 只是太不合适宜,没说出口。 所爱之人死而复生确实是莫大的喜事,那老人脸上的阴郁之气一扫而空,紧紧扶着老妇,生怕她倒了摔了。 那老人心情格外好,对二人热情道:“两位小公子看起来是外地来经过此地吧,现在天色不早,若是晚上没有歇脚的地方,不嫌弃的话,就来我们家借宿一晚。” 宿回渊抢着答:“行啊,那多谢二位老人家!”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假装低声问道:“师尊,这样可以吧?” 楚问冷冷斜了他一眼。 宿回渊耸耸肩,耍赖皮不说话了。 走了一会,终于到老人家门口,大门有些矮,宿回渊需得低些头才能走进去。 屋子里有些昏暗,看得出二人家境并不富裕,但整洁得很。进大门后是一个不大的厅堂,厅堂左右边各有一间卧房。 老妇人指着其中的一间道:“两位公子晚上可以睡这间,屋子不大,还望两位莫要嫌弃。” 楚问恭敬谢过人家。 屋内拮据,没有一根烛火,傍晚还未到,便已经漆黑一片了。 宿回渊跟着楚问来到客房,对方从袖中取出一张夜视符,浅浅灵力输进去,那符文便亮了起来。 两人这才看清室内陈设。 房间很窄,右手边有小窗,左手边有小榻,中间墙面上挂着一副神像,前面燃着几炷香,估计是去庙里请的。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只是……这床榻未免太小了些。 宿回渊一个人睡在上面,半夜都很可能滚下来,更何况是两个人。 这便十分难办了。 楚问淡声道:“你睡榻,我睡地。” 宿回渊爽快答应了。 反正两个人睡一起必不可能,按照楚问的性子,也定不会叫他睡地上。 宿回渊躺在榻上,这才发现这上面小得睡一个人都有些困难,他不敢翻身,便就这样朝外侧着身,蜷曲着腿,这才堪堪把自己塞下来。 他闭上眼,脑子却格外清醒,哪有半分睡意。 忽然有些后悔来这里借宿的决定。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就着雨声,他做了一个很短很浅的梦。 他梦见自己还在小时候,被人遗弃在清衍宗的山脚下,雨水冰凉刺骨,他由于寒冷和失血已经意识模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觉得,自己或许要死在那了。 再睁眼,却是一间整齐典雅的屋子,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棉被,身侧架着两盆炭火。一位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小公子坐在一旁的地上。 见自己醒了,那人用掌心探了自己的额头。那手是温热的,沾着古朴的墨迹,带着冷木的淡香。 宿回渊以为那人会先说点什么,但并没有,那双手从自己额头拿走之后,便又自顾自抄书去了。 他不知道这是哪,也不知道救了自己的人是谁,胸中千言万语憋不出口,最终只是嗓音喑哑地问了声:“你怎么坐在地上?” 楚问答得干脆:“床榻被你躺了,我不坐地上坐哪。” - 秋雨极寒,宿回渊是被冻醒的,他打了个寒颤,从脚底扯来棉被盖在身上。 暖意融融的梦境倏然消失,他忽地有些怅然,睡意半分也无。 他知道现在楚问躺着的地面必然是极湿、极冷的,比床榻要冷上数倍,而且楚问没有被子。 他不是没想过把被子扔给楚问,但又自嘲觉得没必要。 自己已经在那暗无天日、没有丝毫活人气息的鬼地方待了那么久,楚问在地板上睡一晚,又怎么了。 若不是楚问,自己现在或许还是一个安稳的清衍宗弟子,每日练剑悟道,根本不用想任何的生杀予夺。 但不对。 如果没有楚问,他早就死在了那个雨夜的山脚下,骨入枯冢。 终是挣扎不过,他睁开眼看向楚问。 对方似是睡熟了,但那侧颜却也是极为好看的。淡淡月光打在他脸上,睫毛晕出一圈浅浅的暗影。他鼻骨高挺,嘴唇平薄,骨相凌厉。本是俊秀又极有攻击性的长相,如今看去却只剩下清俊无双。 便无端显出几分温柔来。 他一时看得入了神,又嘲自己软弱多情。 软弱、多情,这其中的任何一个词,都不可能与那手掌万千恶鬼、杀人于无形之间的鬼王联系到一起。 本以为十年的时间已经能将一切情感消磨殆尽,但直到日久经年后再次见到他的人,只需一面,便再难以清醒。 宿回渊终究是要承认,他此次回来,多少带着些对楚问的私心。 只是那私心里面,有难以自抑的旧情,又沾了些蛇蝎般的恶意。 他起身,将自己身上的被子轻轻盖到楚问身上,对方睫毛轻微地一.颤。 对方颈侧的伤痕几乎愈合,他却忽然有种想咬上去的冲动。 他蹲下.身来,手虚虚抚过楚问颈侧,却是隔了不到一寸的距离。只要他微微用力,滚烫的鲜血便会从楚问颈侧跳动的血管中涌出。 月色下,指尖的影子替他一寸寸勾勒出楚问冷玉一般的皮肤,与那人为数不多的几根凌乱发丝交叠错缠,像是情人的剪影。 他的手缓缓垂下,却终究是按着被角,向上拉到了楚问胸前。 宿回渊轻声走出客房门外,顺着月光走到厨房中,捏了一小把黄米,回去洒在窗沿边,又撒了些□□末,然后站在那里等。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一只银灰色信鸽落在窗边,啄那角落中的米。 他把信鸽足上缠绕着的纸条解下来,扫过一眼,随即指尖一碾,白纸便化作了灰烬。 他无声叹了口气,直觉今夜无法善了。轻轻开了窗,单手一撑跳了出去。 窗外,暴雨倾盆。
第6章 他的“手”从衣袖中伸出来,提着一盏绿莹莹的火柱。可那手分明半分血肉都没有,赫然是森森白骨。 他步履僵硬,手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自己的腿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打更声。 口中幽幽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鬼差阴恻恻地跟在那小鬼身后,他有许久没吃饭了,饿得前胸贴后背,看见小鬼简直眼冒金光,手中提着生锈的铁刀,就要往那小鬼头上砍—— 下一瞬,他只觉一.股无形的大力生生定住了自己的身体,甚至连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出来了。那把坚韧碎骨的铁刀,就在他面前一寸寸皲裂开来。 他眼球绝望地向外凸起,脖颈艰难地一寸寸向后转,最后竟是成了一个扭曲到不可能的角度,看清了身后的人。 更准确地说,他不认为那是人。 那是比世间最凶狠的厉鬼更可怕的存在。 那人斜斜靠在墙上,墨色长发被雨水浸湿,却浑然未觉。他肤色比这月色还要冷上几分,幽邃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睥过来。 “找死?”宿回渊冷冷道。 那鬼差只觉寒意瞬时遍布全身,退下一软,呼嗵一声跪了下来,“主人!小的错了,只是那小鬼偷跑出来,为害人间,我也是为了帮主人清理门户……” “你应该知道。”宿回渊凤眸微抬,“我没有耐心。” “我错我错了!”鬼差疯狂改口,痛哭流涕道,“是小的越权,小的再也不敢了,主人饶我这一次吧,我对主人忠心耿耿……” 宿回渊冷眸垂着,右手微抬,那鬼差憋得面部通红,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他食指一勾,远处那只小鬼瞬间化成一.股白烟散开了,手中提着的火烛滴溜溜滚到地上,被雨水浇了几下,便闪烁着熄灭了。 鬼差双目圆睁,眼睁睁看着同类在自己面前化作白烟,带来的恐惧程度无以复加。 “回去告诉他们,管好自己,也管好手下的小鬼。如果有下次……” 那鬼差战战兢兢地抬头,只见那小鬼的白烟悠悠飘进宿回渊的袖口中。 它浑身一抖,忙不迭点头。 “还有,楚问已经知道‘神丹’的事情,他大概率会继续往下查。” 那鬼差试探性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喜道:“那我们是不是要拦着他,叫他查不出什么东西。” 宿回渊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撇了它一眼:“你能拦住楚问?” 那鬼差不说话了。 “他早晚都要知道,天下人也早晚都要知道。”宿回渊说,“我需要你们盯好清衍宗和其他门派的动静,一有消息立马通知我。” “是,主人。” 宿回渊转身欲走,身后鬼差犹豫着开口:“主人,秦娘让我提醒您……阴七快要到了。” “知道了。”他步子未停。 他转身沿路往回走,尽量缩短时间,若是被楚问发现自己半夜跑出来,定然难以解释,容易引起怀疑。 - 宿回渊从窗跳走后,楚问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清明,根本没有半分睡意。 他坐起身来,盯着那扇窗。宿回渊走的时候并没把窗完全合上,有细细的雨滴从那窗缝中灌入,将窗沿下的地面打湿。 低头,却见自己身上盖住的棉被。 楚问闭了眼,深吸了口气,似是压抑着什么强烈的情绪,连身边的尘霜剑都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反常,轻微嗡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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