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脸色都变了。 栾青词也愣了下,还没等他反应,眼前蓦地一黑,有只手挡住了他的眼睛,耳边还传来声近乎气急败坏的斥骂:“简直不知羞耻!” 哪怕心魔比师尊行事更张扬,也更容易动怒,但这还是栾青词初次瞧见他这副赌气似的模样,几乎笑出声来。 但栾青词还是强行忍住了,耳尖有些红,勉强淡声道:“你这是干什么,捂住眼睛我还是能听见。” 那画舫应当是越飘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栾青词从前只对师尊有亲近的念想,但从未想过这等事,瞧见尚可气定神闲,可偏偏心魔这时候碰了他,哪怕栾青词再心境稳固,此刻也不由得想多了些。 ……原来,还能这样亲密。 片刻后,那声音突然就没了。 玉奚生也将手收了回去,栾青词一瞧,顿时无言。那画舫还在,画舫上的人却不见了,只有湖面上荡漾着涟漪,想也知道玉奚生做了什么好事。 路松神色变幻,瞧了瞧那师徒三人,他身后的两个路氏人脸色都不太好,片刻后,路松摆了摆手。 这地方诡异得很,真真假假分不清,何况适才青鸾君砍了微云的手众人都有目共睹,那画舫上的人恐怕根本不是人。 “应当是路氏的人。”栾青词说,“看来这些小画舫上的,都是被引诱上不系舟的人,为何他们要以这种形式存留此处。” “极乐。”玉奚生淡淡吐出两个字,双眼眯起,“这就是她说得极乐。微云想成神,那路氏人重欲,这是他们的极乐。” 踏入不系舟以后,周遭一切便真假难辨,只剩荒诞。 那一艘艘夜中星辰似的画舫上,都是人之欲,被引诱上画舫之人的欲,尽管那些人不知生死,他们的欲却以虚幻存留下来,成为幻术中的一部分。 “走吧,看看布局者还在不在局中。”玉溪生神情莫测,扫了眼后续上画舫的众人,随即转头对画舫的楼阁中走去。 栾青词和谢庭兰自然跟了上去,进入楼阁后,依旧是灯火通明,处处奢华,桌椅上有金箔,玉屏铜炉,舞姬曼妙而舞,有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尚且算是正常,但楼阁之后,是通往下面的船舱。 栾青词随玉奚生走下去,船舱被分成一个一个的小房间,门都开着,比起楼上的雅致,这里就彻底变了模样,无数嘈杂声混合在一起。 第一个房间便摆着无数珍馐美食,有三个人正在屋里胡吃海喝,他们双眼中满是不正常的兴奋,一把一把地抓着食物往嘴里塞,腹部已然高高隆起,仍旧不知饥饱地吃着东西。 “这……”谢庭兰嘴角微抽,忍不住恶心,“看他们吃的我都想吐了。” 玉奚生和栾青词还算面色如常,只是各自沉思,到了第二个房间,满屋子的金银珠宝,光辉耀目,同样有人在里面对着财宝如痴如醉。而第三个则是如方才画舫上一般,赤条条的男女纠缠在一起,靡靡之音不绝。 栾青词耳根又浮红,当即就想偏头,结果视线又被挡住了。 于是又听见玉奚生忍无可忍的狠声:“不堪入目!不许看!” 栾青词:“……哦。”
第022章 .湖底 接连走过几间船舱后,栾青词大致也摸清了,这画舫之上所谓的极乐,无非便是人心中之欲。 权利,金钱,美色,甚至是赌瘾,奢靡又荒诞。 路松和赵玉竹等人自然也寻到了此处,纷纷愕然不已,连始终面无表情的赵玉竹额角都跳了跳。 栾青词已被玉奚生拉着远离了那间屋子,正准备离开船舱时,突然有人惊声喊道:“你干什么!” 栾青词循声看过去,发现是个修为不高的年轻男人,护体灵力稀薄,此刻正站在一间船舱外,神情恍惚中又有些挣扎。 “那间屋子……似乎是,赌桌。”栾青词喃喃低语。 男人的同伴想将之拉回来,他神情却涌上诡谲的兴奋,振振有词:“小赌而已,我去看看,一局就好,一局……” 他状态俨然不对,像个已经失去理智的赌徒,挣开同伴后直接闯入那开设赌局的船舱内。 众人一时间都猝不及防,没拉住同伴的修士茫然地站在原地,神情中已经出现惧色:“我们,我们都已经自封听窍,怎么,怎么还会这样!” “是孟家的人。”谢庭兰眼尖,瞧见那人就是跟随孟钰而来的。 果然,孟钰就站在不远处,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愣在原地。 “不好。” 栾青词神色猛地一沉,他与玉奚生对视一眼,见玉奚生也微微眯眸,看似是想到了什么。 二人对视片刻后,栾青词说:“这不止是幻术,他们在被这个地方同化,自封听觉也无用,此地似真非真,亦与幻境有所差别。” 低级幻境也就是障眼法,高级一些的便是在结界中编织而出,如今的皖湖更像第二个,这幻境栾青词也从未见过,只是本能地觉着危险。 唯一还能冷静自若的就是玉奚生,就如昨夜在皖湖边一样,丝毫没被影响,忖量片刻后说道:“这画舫必然是虚,要找的是造出此虚境的东西。” “皖湖也不见得是真。”栾青词想起虚境之外的皖湖,生气死气皆无,蹙眉道:“湖底,我去湖底看看。” “不可。”玉奚生伸手将他拦住,“你在水中不方便,我去瞧瞧。” 栾青词体内灵气火盛,在水底与他而言处处克制。 “师尊。”栾青词将拦在自己面前的手推开,并不相让,“我会避水咒,湖水奈何不得我,而且……你得留在这儿。” 他深深地看了玉奚生一眼,意有所指。 虽然不知为何,但栾青词瞧得出玉奚生在这里分毫不受影响,也许……因他是心魔,毕竟他本身便是欲。 玉奚生见状也只得轻叹口气,将手收回来,不放心地嘱咐:“量力而行,若是危险就尽快回来,小鸾,记得我的话。” 这话从前玉奚生便常对他说,栾青词每听一次,便无措一分,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心魔,便暗暗咬牙,轻轻说了句:“瞧不起谁呢。” 眼见栾青词忽然快步走出船舱,谢庭兰眉心紧皱,忍不住说道:“师兄一人去……师尊,不如弟子也去相助。” “你以为他为何让我留下?”玉奚生反问。 谢庭兰微怔,随即猛地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因为我。” 适才冲进赌局那人已经忘生忘死,加上栾青词适才说得同化,谢庭兰便明白,留师尊在这儿便是为了防止自己被这诡异的虚境同化。 玉奚生默认,负着手往外走,“去外面等你师兄吧。” 谢庭兰抿了抿唇,暗暗叹气,背着刀跟了上去。 而其后的路松也给身后弟子使了眼色,还清醒的众人都纷纷跟着走了出去,生怕被那房间里的东西引诱。 另一边栾青词来到船板上,轻轻松松给自己弄了个避水咒,随即毫无犹豫纵身跃入湖面。 而在他之后,又有几道身影追着入湖去。 谢庭兰站在船板上神情复杂,又有些挫败。 “好好看着。”玉奚生瞥了眼谢庭兰,说:“路须得一步一步走,小鸾执意带上你,是想让你学着些,待日后也好独当一面。” 谢庭兰一怔,“我……” “别你了,天赋是不错,修炼也算刻苦,可你如今才多大?”玉奚生对除了栾青词之外的人都没什么耐性,直来直去地说,“你是人族,不比小鸾,但这守护人族的事最终还是要靠人族自己来做,这世上也并非人人都如小鸾一般。” 谢庭兰迟迟地反应过来,眼神复杂地轻声说:“弟子明白。” 栾师兄并非人族,如今却为人族斩除邪祟,三重雪宫上下也都是人族,当日师尊下落不明,也倚靠师兄庇护才免遭灭门之祸,虽不知师兄本体是什么,可他的确强大到一人便是千军万马的地步。 但谢庭兰明白,百姓也好,玄都也好,甚至三重雪宫也好,不能指望着一个栾青词或是一个玉奚生去守护。 . 皖湖水冷得渗骨,避水咒可令栾青词入水犹如无水,他闭气直接沉入湖底,本就是夜里,皖湖又深,潜入水底后便什么都瞧不清,水底又不能用火照明,便只得依靠其他感官。 栾青词走在湖底的细沙之上,一身衣袍看似随波浮动,实际上并未沾湿。 直到下入湖底,沉沉的死气混杂着妖气浓郁至极,其中还夹杂着极其特殊的阴冷邪气,与当日在西檎岭所遇的简直一模一样。 栾青词伸手轻轻拨动眼前的湖水,指尖触及一抹冰冷,刚欲继续往前走,忽然感觉湖水中泛起波澜,不由缓缓抬眸,瞧向湖面的方向。 黑暗中有几团阴影靠近,身上是活人的气息。 栾青词皱眉,低声喃喃:“谁又下来了。” 犹豫片刻后,栾青词还是在原地等了片刻,直到那几团阴影也降落到湖底,他也瞧不清什么,却听得心音传来。 “青鸾君,可有什么发现?” 心音便是以灵力传音,不必张口,也不靠耳朵去听,栾青词听出这声音是那号称灵缈君的赵玉竹,不由反问:“谁还一起下来了?” “是路氏的两个弟子。” 栾青词静默须臾,说:“在你们上画舫之前,我便想说,皖湖的邪祟不是你们能应对的。” 赵玉竹皱起眉,她平静回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何况路氏是坐镇禹城的世家。” 栾青词神情讥诮,话已至此,便不再多说。 赵玉竹下湖或许是她自己的意愿,但那两个路氏弟子修为算不得高,跟下来也不过是些在外人面前保留路氏的颜面,否则路松为何不亲自下湖?无非是路家丢不起那个脸。 这两人是死是活恐怕路松都不会在意。 但这与栾青词自然是无关。 “诸位随意。”栾青词用心音回一句后便不再说话。 有护体灵气隔绝,栾青词只能仔细辨别湖中混杂的气,相比于子时前的皖湖,还有此刻湖面的诸多繁华景象,这湖底才是虚中的实。 栾青词无需法器便能辨别妖气,但跟在他身后的赵玉竹不行,她手中剑出窍,那剑似有寻邪物之能力,在为赵玉竹引路。 栾青词听说过这把名为灵缈的剑,也是赵玉竹名号由来,是由一柄残缺的灵器铸造的。 不过靠剑寻邪物,栾青词也是头回见着。 走着走着,栾青词忽然一顿,他蹲下身,指尖轻轻触及湖底冰冷的细沙,仔细描摹须臾,轻声道:“阵法……找到了。” 细沙之下,有阵法遗留的痕迹,而且是已经被破坏的阵法。 想起路松言之凿凿的水妖,还有路氏族志中模糊不清的水妖,栾青词不由沉思。
118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