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钰的身份不少人都晓得,大庭广众地被说出来,与在他脸上扇巴掌无异,很快孟钰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栾青词仿佛没瞧见似的,轻轻点头,“漏网之鱼,私生子。” 说得很平淡。 要说刚才三重雪宫弟子都话是扇巴掌,那栾青词这句话就是把孟钰的脸搁地上踩。 孟钰气得狠狠道:“我是孟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栾青词接着点头,好似赞同似的说:“因为其他的我都杀了。” 孟钰:“……” 而栾青词甚至没再多看他一眼,眼神淡淡扫过在场的众人,又问了一句:“听说我是邪门歪道?” 一时间没人敢应声。 “可你,可你,你杀了徐真人!”孟钰鼓足勇气高声喊道,“如你这般,仗着自己修为高深便胡乱杀人,玄都岂非要成你们三重雪宫的一言堂了?” 有那么一瞬间,栾青词对这个蝼蚁也生出了杀心,杀念一闪而过,但周围人的眼神已经都还是犹豫不定起来,栾青词到底还是没动手,而是慢声说道:“如果你不想同那个徐真人一样,最好慎言。还有诸位,是想替那徐真人讨个说法?” 他眼神陡然锐利,像雪亮的剑锋。 “他出言不逊,污蔑我在先,怎么不见诸位仗义执言?” “可他罪不至死。”有人低声道,“怎能因几句口角便伤人性命……” “这若是口角……”栾青词静静望着他们,轻声吐字:“半年前,有人因这几句口角而杀上三重雪宫,杀我同门,又怎么说?” 众人哽住了,谁都清楚,这其中的恩怨并非是“口角”二字便能抹消的,三重雪宫的确是没伤及根基,可弟子死了不少,连怀素仙尊的三弟子也因那场变故而死。 这根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孟钰牙齿打颤,反驳道:“你……你不是已经报复了吗?何必还要提这些!” 不等栾青词说话,谢庭兰就已经忍不住沉声冷笑:“真有意思啊,这事儿可不是我们先提起的吧,那姓徐的自己嘴欠,倒是你们,这就像替天行道路见不平了?当日可不见你们对我同门有丝毫怜悯,怎么这会儿善心大发了?” 片刻后,孟钰冷冷道:“少装模作样了,谁不知道你们三重雪宫包庇那个修炼邪术的妖孽?若是三重雪宫将妖孽正法,也不会——” “啊!!!” 话音骤然变成了惨叫,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孟钰已经被掀翻在地后,众人才发现锦袍玉冠的玉奚生已经走了过来,孟钰脸上已经红肿,在地上爬不起来。 出手的是谁不言而喻。 玉奚生冷冷盯着满脸惊恐屈辱的孟钰,神情冷峻,一字一顿地问:“你说,要将谁正法?!” 他浑身的杀意汹涌澎湃,丝毫也不加掩饰,任谁都能瞧得出,怀素仙尊动怒了。 直面杀意的孟钰更是哆哆嗦嗦,他毫不怀疑这人是真的想杀了他。 他蓦地想起来,昨日怀素仙尊突然动怒,也是为了他那个弟子。 孟钰开始有点后悔说这些,可他从一个私生子蓦地成为了掌权人候选,这都是因为栾青词,他也就更厌恶栾青词,又怎能容忍他当众戳自己痛处?! 就在玉奚生想要下杀手时,灵剑门的赵玉竹忽然带人过来,瞧见这场面,也不由得诧异,但还是主动上前对玉奚生行礼,“晚辈赵玉竹,见过怀素仙尊。” 心魔是玉奚生的欲与劣根,这其中包括杀欲,他已经动了杀念,神情阴鸷,仅用余光扫了眼赵玉竹,问道:“你想求情?” “……那倒没有。”赵玉竹诚恳道,“晚辈听闻怀素仙尊与青鸾君去过路家,想来是去查皖湖作恶的邪祟一事,故而想来请教,可有到什么线索?” 她看都没看孟钰一眼。 如今九幽谷没了,玄都内能与三重雪宫齐名的便只剩灵剑门,孟钰刚燃起灵缈军来行侠仗义的希望,便熄灭了。 “没有。”玉奚生冷淡回绝,微微眯眸,神色透着点危险的意思。 栾青词觉着这眼神有点熟悉,随即想起来,当日心魔苏醒,把莫观削成人棍时,也露出过这种神情。 孟钰自然也胆战心惊,拉下脸面对赵玉竹说道:“灵缈君!三重雪宫如此肆意妄为,灵剑门要坐视不管吗?” 赵玉竹不甚在意玉奚生的态度,刚想退下,就听见这么一句,一板一眼地道:“听闻徐真人是孟家请来的外援,孟公子,若真想给自己留些脸面,就不要再自取其辱,连累家门了。” 孟钰气得想吐血,脸色扭曲。 栾青词这会儿明白了,孟钰为何在这儿跳脚,看来他这个继承人的位置不大稳当,请了那徐真人来帮忙,结果不系舟还没上去,他就先用咒术把徐真人给杀了。 玉奚生难得听见这么句顺耳的话,讥诮道:“原是一丘之貉,凭你们,也配对我们家小鸾指手画脚?” 栾青词自己倒是没怎么动怒,正忖量着如何让心魔冷静些。 心魔行事无所顾忌,他今日真想杀孟钰,谁都拦不住,但眼下还有个皖湖在那摆着,栾青词可没什么好心去救孟钰,倒不如物尽其用了。 何况昨日杀徐真人是立威,若真这么一直杀下去,于三重雪宫也无益处,说不定会坏了怀素仙尊在外的美誉,还没想出个头绪,就被这一句“我们家小鸾”给咋得头晕目眩,耳根连着后颈都红透了。 明知心魔对自己的心思,这话入耳,尽是暧昧。 “师尊。” 栾青词神情微妙,扯了扯玉奚生的衣袖,低声道:“不系舟上境况不明,留他一命,尚有用处。” 他刻意将声音压低,还用了三重雪宫的结界,这话便只有玉奚生能听见。 玉奚生回头,便瞧见分明羞赧还要强作镇定的栾青词,心中近乎压抑不住的杀念顷刻间淡了些。 但仍不作声。 栾青词拧眉,又接着说:“要杀他也是我来,怀素仙尊不该做这些。” 玉奚生一顿,明白了什么,他深深地看了栾青词一眼,便对地上爬着的孟钰冷冷说道:“滚吧。” 孟钰见状,也顾不得其他,连滚带爬地起来,带着他那些随从跑了。 其他人见状,有纷纷做鸟兽散,连赵玉竹也行礼后便退下。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栾青词才发现玉奚生正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已经看穿他的想法,在这个眼神面前,栾青词的心思几乎无所遁形。 玉奚生忽然开口了:“他在乎的那些,于我而言,比不上你。” 栾青词倏尔愣住。 再回神时,玉奚生已经进客栈去了。
第020章 .入局 栾青词劝住了玉奚生,反倒更加不知所措,他知道这是心魔对他的偏爱和纵容,心魔动了杀念,就不会轻易收起,而他又为何要阻止心魔呢? 徐真人那次是,这一次还是,他不是真的不在乎那些污言秽语,他栾青词不是能以德报怨的好人,所以他暗中下手除掉了徐真人。 ……可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让心魔做呢? 栾青词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想着,一条一条地去想那些看似合情合理的理由,但最后都指向一个——三重雪宫的宫主,名满天下的怀素仙尊,应当纤尘不染。 那是从前的师尊。 周围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连玉奚生也已经立场,谢庭兰看着始终站在原地沉默的栾青词,摸了摸鼻尖,挥手示意周围弟子们都退下,随即上前。 “师兄啊。” 栾青词回神,便瞧见谢庭兰正站在自己面前,笑得落拓洒脱。 “师尊护着你,你就叫他护嘛,何必非要这样呢?” 栾青词呐呐无语,半晌才辩解说:“世人口舌之上……亦能杀人,几句真假不明的话,便能将我逼至绝处,何况他是怀素仙尊,他不能……” 栾青词哽住了,像是不愿意继续再说。 谢庭兰便替他说下去:“他不能跌落神坛,是吗?” 于是万般遮掩都被这轻飘飘地一句话撕裂,栾青词脸色有些苍白,他轻声说:“你不知道,师尊……” 那是心魔,早已不是师尊。 “师兄。” 谢庭兰对他摇了摇头,没有让栾青词继续说下去,而是看着他说:“你回来的那段时日,师尊失踪,宫中弟子都疑心你真是妖邪,杀了师尊,连大长老和掌事们也在怀疑,包括我。可你想没想过,三重雪宫敢与九幽谷血战不退,朔风宁死也不愿师门受辱,三重雪宫的弟子没有孬种,倘若你真是弑师的妖邪,我等拼尽一切也定要杀你,怎会容你代掌行宫主之权?” 栾青词愣了愣。 他确实没想过这些。 谢庭兰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因为我们还愿意信你,我们自然也信师尊,三重雪宫弟子都视宫主如师尊,三重雪宫立足至今无一人叛出宫门。何况这不是西陵郡,是玄都。还是说——师兄你怕的是,师尊变了?” 最后一句,说得像是试探。 栾青词骤然抬头,紧盯着谢庭兰的神情,仔细分辨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但谢庭兰一直是那副坦坦荡荡的模样,与他对视的神情却极其认真,“徐真人和那个孟钰都不是什么好鸟,杀了就杀了,师尊近来脾气确实不大好,但不管怎么样,师尊都还是师尊,不管……”他神色微妙了须臾,接着说:“不管师尊做了什么,怀素仙尊定然不会危及无辜,三重雪宫弟子也会与师门共进退。” 栾青词神情复杂,也有些诧异,他一直觉得人心叵测,也见惯了至亲反目,可他在三重雪宫掌权的半年,的确是不曾遇见过什么阻碍。 但心魔这件事…… 不一样。 心魔占据上风夺得去躯壳,如今所作所为都非是师尊本意,甚至是师尊平日刻意克制着的念想。 这些都说不得。 栾青词轻轻道:“我知道了。” 谢庭兰瞧着栾青词也走进客栈,自言自语地低声:“真是的……多大点儿事,都是师尊为徒弟引路,这可好,师尊偏了,师兄拼死拼活地往回拽……该不会是师兄不喜欢师尊吧?” 自从师尊回来以后,对师兄的态度暧昧不明,谢庭兰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年郎,都是男人,哪能看不明白师尊的意图,在他看来,就是师兄怕师尊因这事儿受人诟病,又或者是根本不喜欢……总之这情情爱爱的事,最难捋明白。 走进客栈的栾青词根本不知道,谢庭兰与他开解了半天,看似每一句都对上了,实际上根源都不是同一件事…… 入夜后,玉奚生和栾青词一起出现在了客栈一楼,这家客栈除了三重雪宫弟子外,便没有旁人,谢庭兰带着同门已经等在下面多时。 玉奚生淡声道:“今夜上不系舟,查明皖湖邪祟,谢庭兰同去,幻术交给本座,你只管跟上。其余人留在湖面,不得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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