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见状,也都纷纷离去,只剩两个道童在原地不知所措。 路松身边的侍从低声道:“家主,这……” 路松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轻声说:“不急,既然他们来了,就不会无所作为,多等一等也无妨,咱们也走吧。” “那他们?”侍从瞥了眼两个道童。 路松露出了嗤嘲的笑,摇了摇头,“不必管。” 回客栈的路上,玉奚生与栾青词并肩走着,边走边说,“皖湖的内情,路松定然知道不少。” 在正事上心魔还算靠得住,栾青词也点头,“他有所隐瞒,不过皖湖的幻术不可小觑,那叫微云的道人,今日用的护身术不简单,也一样栽了。不系舟出现后,皖湖上的气就乱了,只是不知是因不系舟,还是因湖水,想要查清,免不得走一遭。” “不急。”玉奚生微微敛眸,掩去危险冷色,“明日去路氏瞧瞧,若是能查明湖中的是个什么邪祟最好。” 栾青词沉默,不得不说,即便心魔与师尊不太一样,但某些时刻也能瞧出他们就是同一人。仙门弟子镇守一方,面对各式邪祟总有死伤,三重雪宫这等名门正派,这些年为守护百姓也牺牲良多,故而师尊常说,知己知彼,下手时才有底气有分寸。 玉奚生说不急,那就真是不急,回程也不紧不慢的,状似无意般问道:“小鸾,在湖边时,为何不护体?” 栾青词顿了顿,抿着唇角没作声。 他与同门不亲厚,有事也只想着自己解决,尤其是如今的玉奚生又是心魔,他便更不愿开口。 玉奚生也不催,谢庭兰与其他弟子也听出这话里有话,谁都没作声,一群人走在静悄悄的夜路上。 足足半晌的沉寂,栾青词几经思量,才轻声道:“与沛县有关,我在湖边,察觉到妖气中,混杂着那日在沛县见过的气,很特殊。” 玉奚生便回忆起皖湖上方乱麻似的气中,的确存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邪冰冷的气,像是之前不曾见过的邪祟,但比起石神山铺天盖地的凶煞之气还是差了不少。 “沛县。”玉奚生喃喃,眉心轻蹙,“你怀疑与沛县有关?” 栾青词犹豫须臾,点了点头:“也不尽然,沛县的经历与皖湖不同,可气……有些相像。” 名声而已,唇舌之上的东西最无谓,可整个三重雪宫都因此被拖下水,栾青词便无法再如以前那般洒脱了,尤其是这瞧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已经沾了血。 所以在不系舟出现后,面对皖湖诡像,栾青词并未用护身术,就是为了探查那可疑的气息。 听栾青词这么说,谢庭兰也明白为何师兄在湖边时会被师尊抱回来,神色复杂道:“师兄,就算想查清真相,也别拿自己涉险啊。” 栾青词下意识道:“我没……” 话音戛然而止。 他忽然想起来,当时敢那么肆无忌惮地放任自己涉险,正是因为玉奚生在他身边,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他可以将自己的性命完全交付给师尊。 哪怕这个师尊是心魔。 爱是真的,温柔是真的,执着是真的。 他抬眸,恰好撞入玉奚生的视线,再熟悉不过的眉眼,关切与温和都丝毫不作伪。 “小鸾。”玉奚生像是有些无奈,说出的话却满是纵容,“随你吧,有为师在。”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说,但栾青词再一次因这直白的话慌了阵脚,耳根通红。 他发现每一次玉奚生在看着他的时候,眼神都很专注,仿佛眼中只能容得下他一人。 栾青词垂下眼无声地叹。 ……曾渴求的近在咫尺,却不能碰,简直是折磨,偏偏又让人不舍。 谢庭兰从这话里听出了什么,不动声色地摸了摸鼻尖,没吭声。 . 次日一早,玉奚生便命弟子去路氏送拜贴,三重雪宫宫主亲自拜访,路松哪里敢怠慢,当即派人来直接接回路府。 虽说禹城不大,路氏也没有气派的宗门,但路氏宅邸也足够庄严, 路松亲自等在门口,见玉奚生和栾青词从马车下来,立即上前来迎,笑说:“玉宫主,青鸾君,二位莅临寒舍,实乃路氏宗族之幸!” 路松是家主,与玉奚生的本该是平辈,可路松会做人,始终将姿态放得低,他深知自己得罪不起三重雪宫,何况两家之前就有恩怨。 但栾青词不太在意这个,当初参与过的人他都精准报复了,自然也不会迁怒于路松,于是刚进路府,便开门见山:“路家主,皖湖情势不明,我想看一看贵府族志。” 路松一愣,明白了什么,苦笑道:“看来青鸾君当真是不信在下,也罢,二位肯来相助,在下感激不尽,这族志……二位且随我来。” 栾青词一愣,默不作声地瞧了眼——这么容易? 玉奚生气定神闲,轻轻颔首,对路松道:“有劳路家主带路。” 路松说带他们去祠堂,便当真带着人去了祠堂,不过没让玉奚生和栾青词进去,而是让他们等在前厅,自己亲自去取族志。 族志这东西就如同村志县志,大家族都有族谱,自然也有记载族中大事的族志,轻易不会给人瞧。 没过一会儿,路松便双手捧着一本有些老旧的书本出来,将之放在桌面上,说道:“这便是了。” 栾青词一瞧,这纸的确上了年头,上头写着一个“路”字。 路松说:“路氏原本是西陵郡的名门,我们这一脉的嫡系其实便是当年西陵郡路氏的分支,不过西陵郡如今已经没有路氏,而我们这一脉离开西陵郡的原因族志也没提及,从六百年前,路氏便在禹城扎根了。” 他将族志轻轻翻开,翻了两页后便停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下想,二位想看的应当是这个了。” 栾青词看了一眼那页,随后便明白路松为什么这么痛快了。 有关皖湖水妖的只有寥寥数语的记载:“路氏至禹,皖湖有妖,食人作恶。路氏子远降水妖,护佑一方安宁。” “路远,便是六百年前带路氏迁居的家主。”路松解释道,无奈笑了笑,“此事路氏子弟皆知晓,路远家主曾降伏水妖,护佑禹城黎民。皖湖刚出事时,在下便有所怀疑,特意翻出族志来查,结果无功而返。不过依在下看,皖湖之下作恶的,十有八九就是当年先祖降伏的水妖。” 栾青词沉吟道:“降伏,而非诛杀,可若是湖底妖孽活了六百年……必然成了气候,何必只在皖湖兴风作浪,甚至只出现一个时辰。” 若真是记载中的食人水妖,倒还怪有原则的,定时定点地闹腾,甚至连窝都不愿意挪一下。 “那就有意思了。”玉奚生垂眸笑了声,随意翻动几下族志,像是不甚在意地说,“今夜再去瞧瞧这东西有何本事。” 目的达成,玉奚生与栾青词便要告辞,路松却挽留道:“二位不如留下一道吃个便饭再走也不迟。” “不必了。” 玉奚生回绝得干脆,路松也就不再留,亲自将二人送出了府去,跟随在侧的侍从低声问道:“家主,他们是不是……” “无碍。”路松摆摆手,适才的精气神都没了,脸色有些发白,摆了摆手:“左右我们说得都是实话,皖湖的事……就交给他们吧。” . 出了路府后,栾青词蹙眉道:“路松说得是真的。” “也许吧。”玉奚生淡淡地笑了声,“他说的真假且不论,那族志可有点意思。” “什么意思?” “族志,记得都是家族大事。”玉奚生慢条斯理地说,“我适才见那族志后几页,路氏为禹城的功绩记得清清楚楚,毫不吝啬笔墨,洋洋洒洒尽是溢美之词。但那位路远家主却只有几句话,降伏妖邪本是功绩,何以会这般潦草?还有……” 栾青词似有所感,下意识问道:“还有什么?” 玉奚生眼神倏尔微冷,淡淡道:“若真是皖湖下被降伏的水妖,既然六百多年都相安无事,怎么突然就闹起来了?路松始终笃定必然是当年路远降伏的水妖,其中必有猫腻。” 栾青词觉得有理,“嗯”一声回应,又恍然觉得熟悉,随即又垂眸掩去复杂神色。 心魔此刻……倒还有点做师尊的样子。
第019章 .逆鳞 栾青词和玉奚生回到客栈时,发现客栈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这些人都是这段时日以来,聚集在禹城的各个世家宗门,谢庭兰带着三重雪宫的弟子正与他们对峙。 禹城也算在玄都域内,如同整个西陵郡也有不少世家宗门一般,没了九幽谷后,三重雪宫便是玄都当之无愧的第一宗,栾青词多少有些诧异,他们竟然还敢来挑事儿。 “可……他确实是死了,昨日青鸾君亲口说过……” “那又怎样?”谢庭兰冷笑,“诸位这是来登门问罪了?” 众人一静,有人轻轻说道::“三重雪宫乃玄都名门,若在玄都肆意伤人性命,同邪门歪道有何区别?” 与栾青词一起站在不远处的玉奚生微微眯眸,嗤了声:“又是老生常谈的废话。” 而栾青词却轻叹了口气,他大概知道这是闹得哪一出了。 昨日那徐真人,他暗自下了咒术,既然说让他活不过今日,那自然得兑现。 “邪门歪道啊。” 争执中一道清淡如水云的声音忽然想起,众人纷纷转头,便瞧见慢步而来的青衣公子,哪怕他看上去文弱清瘦,但无人敢轻视三重雪宫的青鸾君。 谢庭兰面露喜色,高声道:“师尊,师兄,你们回来了!” “嗯。”栾青词从容自若地往前走,围在客栈的人便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但栾青词的眼神落在了一个少年身上,瞧上去还很年轻的少年,淡淡道:“我是邪门歪道?” 那少年见自己被盯上,立刻咬了咬牙,说道:“徐,徐真人今日死了!死的……死的很惨,是你下的手吧!” “是啊。”栾青词点头。 不仅那说话的少年,周围人也都安静下来了,毕竟谁也没想到栾青词会这么坦荡地承认了。 那开口的少年也结结巴巴地“你”了半天,说不出话。 栾青词上下打量一番,见他穿着精致,瞧不出是谁家的,但在看见那柄佩剑的时候,露出了恍然的神色,说:“孟家的人。你这把剑我见过,他上一任主人,就死在我手里。” 孟家,同九幽谷一起参与宫门之变的世家,栾青词第一个找上的就是孟家 。 “你,你!”孟钰眼眶都红了,恶狠狠地咬牙。 栾青词回忆了片刻,便看向谢庭兰,问道:“我记得孟家嫡系应当死光了。” 谢庭兰也懵了,他身边的师弟解释道:“栾师兄,这位道友名为孟钰,他们孟家的大长老选出来的继承人,听说是嫡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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