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后,哈恩将自己放空扔在床上,不吃不喝一整天,任水寒怎么劝、甚至做了他最爱吃的烤鱼也不奏效。 他试图通过这种幼稚的方式将自己与这个荒诞的世界割裂开来。 这家伙,可比月白要难哄多了。 水寒疲惫地搓了把脸,又想起往事。 印象中的哈恩身份尊贵,懂得很多新事物,还会黑魔法,虽然性格有些刁顽,但不妨碍自己对他的景仰。可水寒从未想过,在自己无法窥见的背后,伴随着哈恩的是孤独、是冷暴力折磨、是活在层出不穷的欺瞒之中,对家庭情况、乐园镇的大环境,乃至整个世界,都有着荒唐的倒错认知。 他原来活得比我还要凄凉。 难怪他总是谋划离家出走,甚至希望通过夜璜彻底摆脱这个时代,到泽挞去找我,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可现在这条时间线上,没有夜璜没有泽挞,乐园镇的困局倒是依然存在,要怎样才能让他有活下去的希望呢? 也许带他离开是个不错的选择。 水寒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耐着性子哄道:“要不,去找你母亲问问,听听她的说法?” 哈恩将蒙着头的被子翻开,直勾勾瞪着水寒,却不说话。 水寒:“我陪你一起去。” 哈恩:“真的?” 水寒:“真的。” 哈恩:“你……你不骗我?” 水寒:“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哈恩脸上终于有了些活的气息,眼睛咕噜噜转了又转,在心里盘算过,觉得可行以后,才慢吞吞爬起来,一边吃着那盘凉了的烤鱼,一边研究寻找莉莉的路线。 哈恩:“你知道达尔达诺吗?” 水寒当然知道,世界上最后一个领主制国家,按照现在身处的时间线计算,已灭亡130年。几个月前跟月白研究哈恩的身世时,月白还整天“达达达”地念,水寒怎么会忘。 不过此时,他选择说:“不知道。” 哈恩有点失落:“达尔达诺是母亲的故乡,在很远很远的海的对面,你说我们租辆马车,向着那个方向一路找过去,好不好?” “好。”水寒马上就答应了。 哈恩在破纸上写写画画,凭着他幼稚的想象,拟出一份完全无法实施的方案,而后取了盏破油灯,领着水寒往地下库房的方向走,也许是想着反正都不回来了,将加西亚家的财产全部带走。 他轻车熟路操控层层机关,来到窄道尽头的门前,可玻璃球才塞进去几颗,库房里突然传来对话声。 “连个镚子都不剩,全被人搬空了!” “一定是戴眼镜那小娘们提前下的手。嘴上说什么给卡特林的傻儿子做思想工作,结果呢!还不是怕拿晚了自己分不到!” “我看未必,小妮子哪知道这么多,倒是老葛,他昨天把地道图纸给我的时候,神情很怪。” “我还没问你呢,老葛的图纸哪来的?” “他祖父从前好像是泥瓦匠,参与修建过这个库房。” “糟!中计了!” “这么说,东西是老葛偷的?” “我早都说过了,谁也不能信,必须等雷哥的人马到了再行动。” “瞧你这马后炮,昨天还说老葛老实巴交,给他胆子他都不敢呢。” “行了别吵了!现在抱怨有什么用,快想想办法怎么交代,要是雷哥怀疑咱们中饱私囊就完了!” “我看啊,干脆把卡特林那傻儿子抓住……” 话未说完,顶上传来一声闷响,大地晃了晃,库房安静了数秒后,争论声更大了。 “是炸药!” “雷哥搞什么,不管我们的命,直接就开炸?” 水寒闻言,牵着一脸懵逼的哈恩快步往回跑。 大门和连通花园的几个侧门都被雷哥的手下把持着,这条时间线上的水寒没有魁札尔铃,哈恩更是什么都不懂。 水寒不敢硬碰硬,只得先赶回二楼房间观望。 房中窗帘飘动,碎裂的玻璃卡在窗格上,迎着天光,伴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呈现出扭曲斑驳的景象。 三花猫不在,不知道是吓跑了还是被抓了。 楼下的人将报纸卷了个桶型,放在嘴前,朝上喊道:“卡特林的亲属听着!我是古拉派来接管乐园镇的,请配合我们的工作,交出赃款,不要作无畏抵抗。” “雷哥,雷哥!”猴腮小跑步过来,献媚说,“经过试爆,炸药的用量已计算好了,只等您一声令下,保准将这里夷为平地!” “我让你平!我让你平!”雷哥暴跳如雷,用力拍打着猴腮的头,“谁让你跑去管炸药的!?钱还没到手呢,那群搬财物的苦力怎么那么慢!” 猴腮还来不及解释,莽夫从花园处转了出来,粗声粗气说:“雷哥,库房空了。” 雷哥:“什么!?谁干的!” 莽夫:“土是新近挖开的,城里所有人都有嫌疑。” “你,你,还有你,把城里的贱民通通给我抓了,一个不落!”雷哥点了几个彪形大汉,随后又朝猴腮说,“你,去把那个鼻头长痣的苦力给我揪出来,敢骗老子,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哈恩慌得六神无主,偏这时,走廊里又传来大痣的咆哮,恐吓着要他乖乖就范。 趁着水寒拖重物抵门之际,哈恩一头钻入熄灭多时的壁炉,沿着烟囱艰难向上爬。他朝上看了看,还有不到三米的距离就能翻出去,但之后要怎么脱身,怎么跟水寒汇合,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又要怎么找母亲、怎么生活,他不敢去想。 突然,零星的对话声从上方飘过来,有人掀掉烟囱的顶盖朝里打望 哈恩应声抬头,与上面的人四目相对。 “找到了!大家快来!小子在这!”那人是大痣的同伙。 井口似的管道轮换了好几张背光的脸,而后一盆冷水照着哈恩兜头淋了下来。 陈年烟灰被打湿后化作滑不溜手的泥泞,哈恩纤弱的指头再也扒拉不住,沿着烟囱直摔到底,掉在炉膛里,还弄了一身灰。 “咳咳——”哈恩狼藉爬起来。 大痣领着人在外面用力踹门,烟囱上面又传来“谁先下去”的争论,前有狼后有虎,光靠防守显然顶不了多久。 于是水寒问:“这房间有密道之类的东西吗?” 哈恩:“没,没有,老卡怕我偷跑,将所有能逃的地方都封死了。” 水寒:“武器呢?或者现成的,能充当武器的东西。” “咳咳,武,武器?”哈恩懵懵懂懂,摸出那把用来唬人的水果刀。 水寒摇头:“要大型一点的,刀剑棍棒都可以。” “剑,有剑!”哈恩与水寒合力,从堵门的家具中挪出几件,歪歪扭扭垒起来爬上去,伸手往天花的凹槽里掏。 重物稍一减少,房门就被撞开了条细缝,大痣在外头大声求饶:“长官,小人没逃跑,这不是在帮忙抓人嘛,卡特林的小儿子就躲在里头,不信你瞧!” 一只獐头鼠目的眼睛凑近门缝。 水寒双手抵着桌子用力一推,房门“咣”地重新关死,外头传来猴腮的惨叫声:“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多找些人来破门!?耽误了雷哥的大事你们担得起吗!” 哈恩急匆匆从家具上爬了下来,怀里抱着加西亚家的传世剑,叮嘱水寒说:“使用的时候要小心些,别弄坏了。” 水寒将剑出鞘,才发现此剑方钝无刃,乃是毫无用处的仪式剑。 哈恩见状也懵了,傻乎乎地问水寒:“怎么会这样?” 水寒:“你一直没将它拔出来看过?” 哈恩:“母亲交代,非必要时不能动它,所以……” 门外的人声更杂了。 水寒没时间再和哈恩细聊,想了想,突然说:“那你见过一本奇怪的魔法书吗?” 哈恩:“魔法书?” 水寒按着当初迎战假鹿王时,从月白掌心冒出的虚影比划道:“约莫这么大,这么厚,封面是木制的,裹着皮料,绘了个逆七芒星图案,边上还有金属别扣,里头的文字应该是很少人读得懂的古代语。” “没见过。”哈恩想都不想就摇头,“老卡才不会买那种奇怪的书给我看。再说了,古代语我怎么可能看得懂。” 难道这条时间线上的哈恩没有见过秘典? 水寒烦透了。 就在此时,岌岌可危的卧室门终于被撞开,水寒在一堆人中准确找到猴腮所在的位置,按着月白教过的几招三脚猫功夫疾冲过去,将猴腮掀翻按在地上。 大痣一看,这还得了?忙招呼其他人帮忙。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水寒身上。 哈恩见状,扔下水寒撒脚往外跑,不料猴腮在大痣的帮忙下,从水寒的钳制脱身,快步追上去,一手抓住哈恩的领子将人悬空拎起。 “松手!”哈恩乱了方寸,拿出他从小吓唬人的那套说辞,呵责道,“松手!听见没有,我是领主,敢这么对我,我治你的罪!” “呵呵,就你这穷酸样,还想着治我?”猴腮完全不害怕,阴笑着说,“不如将你抽筋剥皮,扔到囚卡特林的监牢里,让你们两父子狗咬狗怎么样?” “不要……老卡会打死我的。”哈恩见此法不通,赶紧朝着水寒的方向哀吼,“救命啊!水寒救我!” 猴腮:“他自顾不暇,哪有时间管你。” 哈恩不停挣扎,终于明白眼前这人不是常年迁就自己的城民,便哭着哀求道:“叔,大人,我错了,你不就是要钱嘛,放了我,等我回达尔达诺找到母亲后,一定让她重金酬谢。” “达尔达诺?还重金酬谢?”猴腮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拖着他直往外走,还边走边说,“你脑子有问题吧,达尔达诺130年前就被格雷斯和吉特瓜分了,当今世上,你去哪里找达尔达诺。” “不可能。”哈恩嘴唇打颤,精神恍惚地说,“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话出口的刹那,哈恩眼前一花。 猴腮还没反应过来,就以一种及其扭曲的姿势撞到墙上,又沿着墙壁滑落瘫软在地,先前紧抓着哈恩衣领的那只手被灼烧得焦黑。 哈恩目瞪口呆,小心挪过去踹了踹,毫无反应,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再抬手看看自己指尖,仍有小股风旋卷着烈火,在上面缓缓打转,而掌心处隐约出现了一个逆七芒星图案。
第66章 迷途(下) 哈恩赶紧往回跑,掌心释出的典籍书页翻飞,与月白在图陌暴走时如出一辙。只见他大喊一声:“死吧!”瞬间狂风呼啸,卷着大痣等人直往落地窗上甩。 一下,两下,窗格被强大的力量挤压变形,止不住地咯咯作响。 水寒瞧准机会脱身,退到哈恩身侧。 没有后顾之忧的哈恩更是猖獗,面目狰狞地吼道:“打我是吧,抢加西亚家的钱是吧,我要你们也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我要你们死也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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