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污飞溅到水寒脸上。 人类队列中,一个女孩扑到死去的鹿的身上,哭着为他辩护。 原来那只鹿生于人类和沙漠鹿结合的家庭,只因图陌王权更迭,砬迪颁布的一系列措施让他的人类母亲和妹妹突然成了异类。 他的母亲被他的同族架着,像罪犯般一路鞭打驱赶,他父亲则因为与同族理论被围殴,死于那场荒唐的闹剧之中。 他只好卖掉家中所有的东西,抱着年幼的妹妹坐上黑车,却因为实在饥饿难耐,途中在面包店里偷过几块面包。 可能是长久以来心中有愧,跼蹐的情绪才会被魁札尔铃捕捉到。 水寒眉心一紧,意识到这检测的方法十分不妥,龙女却无心倾听蝼蚁们的苦楚。 她将目光移向猫族所在的方向,手上的刺剑金光大作:“因一己私欲,扰乱时轮的人,你还要躲到几时?” 猫长老身后顿时一阵骚动。 月白甩开多多的手,从猫族队列中跑出来,爪子一挥,汹涌以太力僭夺了所有元素,大地为之震动,数百根尖锐石笋破土而出,直扑龙女门面。 “放肆!”龙女展开太阳花吊坠挡格,并将刺剑竖立置于身前,催动咒力到极致,猩红的发丝无风自动,七彩双翼大张,身后更是龙影幢幢。 月白丝毫不惧,单手在空中一抹,秘典显形,他鼓动以太力与龙力对冲,两人一时难辨高低。 水寒见状,驭咒背刺龙女。 然而同宗对峙,魁札尔铃的等级明显不如那太阳花吊坠。 水寒察觉后,又赶紧召出怨念,魁札尔铃被邪祟之力污染,鎏金表面被腐蚀得暗如锈铁,青灰色的烟与月白的以太力汇合,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就在龙女攻守两难的境地,一名人类闪身上前,从背后抽出伪鹿王那柄长刀,一刀砍在月白背上,而后以太力剧烈波动失守,水寒心头一紧,但觉耳内嗡嗡长鸣。 亡殁者面容痛苦、姿势扭曲。可活下来的人们,无论同族异族,却踩着他们的尸骸,忘乎所以地尽情蹦跳欢呼。 水寒蜷缩在如雷的欢笑声中,抱着失去呼吸、再也不会对他微笑撒娇的月白默默流泪,只换来源源不断的责备和咒骂。 当啷当啷—— 背包里的魁札尔铃忽然响起,吓得月白尾巴“砰”地一炸,再抬眼看看古堡墙上阴森森的爬藤,被蛀成筛子的游乐项目牌,以及尺寸不太正常的蜘蛛网,咽了咽口水。 不过魁札尔铃有反应,至少说明水寒就在附近,自己倒是来对了。 一鼓作气,不要害怕! 月白这么想着,咬紧牙、五官打挤地推开大门。 幸而什么无头鬼、长斧怪、盔甲幽灵等等脑洞产物均没有出现,门厅里空荡荡的,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朽的味道。 房子似乎受过外力袭击,厅内过半数的立柱折断倒下,由它们支撑着的拱顶也塌陷了一角,遍地都是土灰木块和剥落的墙纸碎片。 正上方,漂亮的彩绘玻璃蒙着厚厚的污垢,透不进光,以至于屋顶破损处倾泻而入的苍白天光喧宾夺主,经过层层遮挡若隐若现,成了这里唯一的光源,也为这场景增添了不少阴森凄冷的气氛。 长年累月漏进来的雨水积聚成洼,又在冬季冻成了薄冰,湿滑难行。 大厅的正中间,有座双边对称的圆弧形楼梯,左右两侧还有四扇门,月白挨个试了下,全都锁上了,用力踹了几脚也是纹丝不动。 “质量还……真好。” 他无言以对,脱下大毛给的那身厚棉衣,拉伸蹦跳几下当作热身,倏地跃起,踩着危如累卵的碎木块轻身跳上二层。 坍塌的右侧已无法进入,左侧长廊目测完好,但由于没有外窗,加上一整列房门都牢牢锁死,看上去比一楼还要阴森。 不过最恐怖的还不仅于此,在猫族超强的夜视能力下,所有雕塑和装饰画栩栩如生,像是有数不清的眼睛徐徐转动,监察着月白的一言一行。 “水寒,你在吗?回我句话!” 依旧无人应答。 月白只好贴着墙慢慢前行,小声嘀咕着:“他喵的,早知道该在卷耳那边抢只手电筒的。” 磨叽了半天,走廊在一个岔口处分开,往右的一侧跟来时的路很像,除了黑还是黑,往左倒是如他所愿,有道狭窄的光从虚掩的房门中渗出,明明灭灭。 可是记忆告诉他,那是哈恩的房间。
第52章 重逢(上) 月白上前推开房门,水寒不在,当然哈恩也不在。 古老吊灯上的烛头见他来了,反而忽的熄灭,月白摸了摸身上,没带任何取火的工具,只得作罢。 帷幔无风飘拂,书页沙沙作响。 正对着房门的,是三扇紧闭着的对开落地窗,不少窗格的玻璃碎了,又歪歪扭扭用木板封住,像个修修补补的鸟笼。 日薄西山,木窗影子在残旧的地板上拉得很长。 月白低头看了一阵,恍惚间,一条虚影从自己的躯体中分离出去,起跳、转身、来个后空翻、再双脚交叉落地,然后竖起拇指大声夸赞自己说:“我怎么那么棒!” 然后云层从地平线蜂拥而上,吞噬了夕阳,留下一大片红彤彤的晚霞,仿佛被烈火燃烧过一样。 虚影没有动,安静站在昼夜交替的时间点上、斑驳的落地窗前,忽然开始大声哭泣。 那种说来就来的悲伤,叫月白无端心乱。 他上前一步,虚影“砰”地散开,化作漫天光尘,尘埃渐渐沉降,从里头飞出一只小小的萤火虫,虫子在月白肩上停留了一阵,再次往前飞去,躲到窗帘后方。 月白跟随指示拨开布帘,发现帘后的挂钩上系着色彩缤纷的千纸鹤,他小心拈起最下方的一只,布满褐色霉斑的小东西上,隐约能看到无法拼凑成字的笔画。 月白想了想,动手拆开,见到里头写着“祈得偿所愿,一切皆安”,还画了颗心。 他又挑了另一只拆开,里头还是那九个字,还是那颗心。 一只又一只,一天接着一天,这里的主人曾翻来覆去地写,那是水寒还生活在泽挞时终日挂在嘴边的一句,复活后就很少听他那样念叨了。 月白难过地咬着唇。 从前一直将哈恩视作情敌,加之那家伙间接害死了水寒,满嘴谎言还偷东西,自己就一股脑地觉得他哪哪都不好。 直到这一刻,月白才试着用公允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承认哈恩或许也是爱过水寒的。 毕竟他跟自己一样,会为水寒祈祷,并将心意折成这种小孩子才相信的东西,藏在房间的角落里。 他还为水寒私启神器,不惜颠覆时间,甚至在被重伤以后,还坚持找了水寒很多很多年。 哈恩爱得那样执着,相比之下,自己那些情愫就显得太过普通,有种小家子气的味道。 月白忐忑不安,害怕找到水寒以后,那人说出什么让人绝望的话,而自己不知该怎么应对。 他将纸鹤重新叠好,结果那玩意像忽然获得了生命一般,从他手上蹦起来撞破窗户,振翅飞了出去。 水寒倏然睁开眼,觉察到自己双手双脚被人捆住,塞在狭窄石槽之中,而他的额上,停着一只沾染了以太力的千纸鹤。 是月白。 一定是月白放心不下,找他来了。 水寒长长舒了一口气,不敢回想月白死在自己怀里的可怕梦境,只召唤白烟切断绳索,从缝隙中爬了出来。 石槽外是个巨大洞窟,直立光滑的岩壁上开凿了大大小小的洞,有点像书本上看到过的岩墓。他所处的那一个往后都是空的,往前却塞了人,离得最近的是跟他一起进入乐园镇的鸯鸯。 水寒伸手探了探,气息尚存但没有意识,怎么喊都喊不醒。 他又往前走了一段,石槽中男女老少什么物种都有,粗略计算下来,应有好几万人,恐怕这么多年以来被抓的失踪人口全在这里头。 可为什么唯独自己醒了? 该不会,月白连魁札尔铃也带来了吧。 水寒这么想着,千纸鹤再次起飞,引着他左拐右拐,最后消失在在一堵什么都没有的石墙里。水寒抬手敲了敲,回音清脆,后面大概率是空的,于是逐寸逐寸摸索,还真让他找到了机关。 石门后方,是一座精心设计的镜廊迷宫,凹凸不平的镜子经过特定排列,利用往返折射的原理营造出状似空间扭曲的荒诞错觉。 悬停在空中的千纸鹤见他来了,继续前飞没入镜子之中,水寒快步追上去,在接连穿过五面活动镜子后,来到了没有出口的死胡同。 想来是千纸鹤仗着以太力直线飞行,没有考虑这迷宫中的七拐八绕。 水寒只好摸着起了霜花的镜子退回去,不料又卡在才通过没多久的第三面镜子前。 也就是这时,他才意识到这堆镜子并不简单,至少有固定、翻动、翻动后锁止三个种类,倘若触动了第三类机关,错行者将无法原路折返。 这样一来,迷宫就增添了许多不确定性,无法通过做记号或者排除法来破解。 一缕白烟从水寒掌心释出,贴着镜面与地砖的缝隙钻到背后,盘绕着寸寸向上,够到了那枚锁止机关。 水寒闭着眼,单手悬于空中平移,试图操控白烟将锁重新打开,结果那玩意不仅纹丝不动,还从另外好几个方向同时发出了“咔咔”声,意味着这些机关是联动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光盯着一个点死磕没用。 水寒抱着手,心想多半是避免迷宫出现死路而设计的,只是这样一来,就得花更多的时间和心思了。 另一边,月白在短暂的苦恼过后重拾心情,想试试寻找盒子的钥匙,替水寒完整取出魁扎尔铃。 他拉开书柜。 柜门角度的改变牵动了粘在上面的鱼线,月白耳朵前后抖抖,听到声音便迅速后撤,下一秒,五六只装有墨水的瓶子从柜顶砸到他原先站的地方,碎了一地。 这是为了防小偷,还是防卡特林? 月白抹了把汗,甩甩尾巴,抬脚用力蹬踹后闪身跳开。果然,十几只惊吓盒齐齐冒出来,僵尸、小丑、史莱姆、虫子模型“略略略”地胡蹦乱跳。 “……” 月白耐着性子,清理掉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将书一本本取下来翻看,当他摸到里层的藏书时,“啪”的一声,一只老鼠夹弹出来,咬住了月白的手。 啊啊啊!真他喵的幼稚! 月白掰开老鼠夹往地上狠狠一扔,从桌上拿了支长杆笔,将要探查的东西一件一件小心拨到地上。在躲开了弹射叉子、割颈扑克牌、摔个狗吃泥玻璃滚珠、倒吊拖拽甩出窗外绳套等大堆陷阱的袭击后,终于在衣橱的角落里找到那块与盒盖材质一致、镶有母贝的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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