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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水寒不在乐园镇，至少找个熟人投靠，不能再像上回那样四处流浪了。 月白这么想着，又不便透露太多细节，只搪塞说：“敢到大猫山来转悠的仓鼠，没见过，空了想去围观一下。” “哦捏，到家就给你抄捏。”小毛不疑有他。 大毛还得沿途送货，要耽搁好一阵才回膨润土乡，月白放下心头大石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吱呀——吱呀—— 马车摇摇晃晃，柔和的灯光从他身后朝前散发，照亮了坐在对面的、年轻的猫长老。 月白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怎么，鸯鸯心软下不了手，喊你过来杀我？” “这种脏爪子的事，我才不会干。”猫长老拿起他那只万年不坏的专用保温杯吹了吹，老神在在地说，“其实你总把死挂在嘴边，放得下你家那位老情人吗？” “什么老情人，他又不爱我。” “年轻人，话别说得太死。” “敢叫我年轻人的，也只有你这小家伙了。” “呵呵，彼此彼此。” 两人静了一阵，月白看到自己双手捂住小圆桌上的茶杯，低着头说：“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为什么？” “我跟他，就像是光与暗、日与夜，一存一灭、一死一生，与其等他再捅我一刀，还不如舒舒服服死掉来得自在。” 猫长老捻着胡须：“如果你死了，秘典是会释放出来，还是随你一起消失？” “不知道。” “这就麻烦了，我家姑奶奶可是非要拿到这本秘典不可，你说我该怎么办？” “老子管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滚蛋，别在这里叽叽歪歪，吵着我睡觉。” “哈哈哈，你真的越来越像像一只猫了。”猫长老不怒反笑，“喂，哈恩，你有没有兴趣当赌徒？” “赌？有什么好赌的？” 车子在大石块上颠了颠，月白脑袋往边上一磕，醒了。 “嘶——”他捂着脑袋揉了揉，发现车里的货物不减反增，小毛凭空消失了，帘后更是多了扇从外扣死的木门，当即吓得一蹦几尺高。 大毛听到异响，赶紧打开连接前后仓的小窗，酷酷地侧过身子对月白说：“放心捏，你这么瘦，卖不了几个钱的捏。” “是你啊，姐姐。”月白松了口气，仔细看清自己所处的车厢，“咱这是……换了个车？” “嗯捏，我喊过你的，没喊醒捏。”大毛说，“这趟太远，母亲不让我弟跟着，路上会有些无聊，你继续睡捏？” “好。”月白应了，闭上眼强迫自己重新入睡，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哈恩和猫长老接下来的对话也就无从得知。他挠挠脖子，发现身上披着本该抵押出去的那件外套，于是敲了敲小窗，“姐姐，小毛忘拿衣服了。” 大毛爽朗地说：“小毛那孩子没什么朋友，所以不太懂事，那是你爱人的衣服捏？” “不是啊。” “不用骗我，袖口内侧还绣着他的名字捏。”大毛的声线往上提了一个调，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不过你想隐瞒也很正常，毕竟那名字看上去不是女孩子的捏，呵呵呵。” 呵呵呵是什么鬼？ 月白打了个哆嗦。 敢情水寒在我的公务服上乱涂乱画？ 他赶紧翻开袖子，结果上面绣着的不是水寒，而是“哈恩·冯·卡特林”。 大毛继续说：“那是艾利曼莎堡文字，一般不经商的猫是看不懂的捏，你家爱人是挪森猫咩？” “差，差不多吧。”月白下意识把袖子掖回去，傻眼许久以后，又再次低头翻看，才知道哈恩的全名原来这么长。 组成名字的线部已然磨损起毛，但仍看得出用料名贵，不像是在大猫山能随便找到的东西。再说，家里从未备过针线，水寒又与自己形影不离，哪有时间去弄这种小动作。 这显然是从来就有，而不是后加上去的，换句话说，这不是猫族的公务服，而是哈恩的私人物品。 鸯鸯神秘兮兮留下一只木盒，猫长老装疯卖傻归还一件衣服。 无父无母天生残疾，与哈恩几近一样的容貌，心脏处遗留着水寒的一缕念，稀奇古怪的流放，破例准许水寒入住大猫山，千方百计让他们两人独处，外加梦中接二连三的记忆碎片。 现下还无师自通艾利曼莎堡的文字，再坚持自己与哈恩毫无瓜葛，那就说不过去了。 只可惜没听到那场豪赌的内容，也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头算是赌资、赌具、彩头，抑或就是参赌者本身。 积雪原野离乐园镇不远，马车途径的时候能看到摩天轮在天边缓缓移动。 大毛选了个较为平坦的地方，扔给月白一套御寒装备：“勇敢追求真爱吧，姐姐我看好你捏！” 月白夹着笨重的棉衣，蹦蹦跳跳边拽雪靴边说：“那个路费的事……” “先欠着！找到你老公以后，让他连本带息还我，姐姐我放的息可高着捏。” “好的，谢谢姐姐。”折腾完第二只靴子月白才反应过来，连忙更正道，“不对，哈恩不是我老公！” “我不听，我不听，我磕的cp不能逆！”大毛哼着奇怪的调调，高兴得连家传口音都消失了。 月白呆若木鸡，站在雪后初晴的原野上，望着车子远去的背影，后知后觉想起大毛没留下联系方式，而自己也忘了问事情解决后该怎么回大猫山。
第51章 乐园（下） 乐园镇就像一片遗失在纷扰世界之外的桃源，特别安静，一应物事将它们原本的模样隐匿在厚厚积雪之下，无法通过辨别蛛丝马迹来获取有用的信息。 月白第一时间去了摩天轮。 在那边找了几圈，未曾见到水寒，便沿着破旧的铁梯爬了上去。 百年前的风吹拂在今天的大地上，百年前哈恩做出同样动作时的喜悦，以及后面漫长岁月中的惝恍和颓然，月白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些。 得益于顶上有棚檐遮挡，检修平台上没有积雪，让月白一眼就看到了中间已然锈穿的破洞，和挂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的铁皮。 所以问题来了。 这种压根就不能站人的地方，水寒应该没有来过，那在大猫山看到的同归于尽影像是怎么一回事？ 预言？ 还是别的什么？ 月白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回头准备原路折返，谁知先前空无一物的检修梯上扒着一只……企鹅？ 他擦擦眼睛再次确认，肚白背黑，身上还有些许未曾脱落的褐色绒毛，黄色羽冠一抖一抖，还有那双血红色的绿豆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初步判断，这是一只正处于换毛期的未成年冠企鹅。 “你是这里的原住民？是跟在我后面爬上来的？”月白尝试与企鹅沟通。 企鹅像是受到了惊吓，脚蹼一滑，整只鹅向后坠，月白立即伸手却捞了个空——只见企鹅扑扇着短小的翅膀，在空中逃命似地划过，转眼消失无踪。 “……” 什么鬼！为什么企鹅可以在高空飞行，这一点都不科学！！！ 月白眨眨眼，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心想这座城的怪事不是一般的多。 排除掉一个地方，接下来该去哪？ 他掏出那只盒子晃了晃，没有声音，魁札尔铃表示“仍在掉链子中，勿扰”。 “……”月白无奈叹着气，停在破破烂烂的导览牌前低头研究。 其上显示，乐园镇由六个不同的功能的圆形区域交错组成，像一朵花，他按着顺序一一看过去，剧院、摩天轮、过山车、巡演广场、码头、古堡鬼屋、花园迷宫…… 等等，鬼屋？ 月白忽然想起梦里那座中世纪风格的大宅子，哈恩他从前，该不会住在鬼屋里吧！？ “司祭。”一个声音自水寒脑中响起，“人类的司祭，醒来吧。” 水寒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浸在无边混沌中载浮载沉，一尾巨大红龙拍打着翅膀，悬停在他的跟前。 龙腹内传来女子的声音：“不要沉耽在错误的梦乡中，尽快完成交托与你的任务，回到龙族身边。” 经历过伪鹿王一事，水寒少了一贯的激动，反而警惕问道：“我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龙女：“寻找散落在各处的秘宝，修复时轮，助龙族扭转局面，重建世界秩序。” “然后呢，泽挞人会活过来吗？” “当一切混乱消退，世界就会回到正确的轨道上。” “不要说得那么含糊，请给我一个准话！” 话音落，一道金光破开晦暗、雷声轰隆，水寒站在当年被剖胸挖心的泽挞祭坛上，巨大红龙从天而降。 她幻化出人形，手持一把带环状护手的刺剑，伪鹿王手上那枚太阳花吊坠明晃晃地佩戴在她的脖子上。 祭坛下尸骸遍野，小夜带领的恶魔后裔满身血污，正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不知道是打算作最后一次抗争，还是逃跑。 在他们的身后，鹿、犬、猫、熊……所有兽族都在，当然也少不了占比最大的人类。 猫长老揣着爪子，站在猫族队伍的最前列，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后面的众猫，看不见月白。 鸯鸯则还是裹着那身漆黑斗篷，静静潜伏在高处的屋檐上。 龙女说：“龙族无私，今日我意在纠错，不为报复，愿意归顺我族管治的，就到魁札尔铃下走一趟，由神明衡度你们身上的善恶值，决定去留。” 底下有人问：“去留是什么意思？” 龙女：“善者生、恶者死。” “切，嘴上说得好听，善恶还不是你们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我们又无法核实，谁知道里头有什么猫腻。” “就是啊，明着说不报复，暗地里搞鬼，骗傻子呢！” 龙女脸色一沉，持剑横劈，剑气避开沉默的人，在那些无礼议者的舌头上飞速划过，然后血珠一滴、两滴，慢慢渗出，那些人嘴巴大张，“啊啊啊”的，却是什么话都再也说不来。 “开始吧。”龙女漠然道。 狗腿子砬迪立刻领着一群鹿上前，单膝跪下。 “人类的司祭，你发什么呆？” 直到被龙女责问，水寒才回过神。 按理说，魁札尔铃还被封在哈恩那只木盒里，且不在自己身边，他应如实告知龙女才是，但某种无形的压迫感从龙女手中的刺剑释出，压得水寒喘不过气。 更奇怪的是，当自己两手平张，按着记忆中的方式默念咒文，魁札尔铃又诡异地出现了。 暖暖的光照亮了一小圈地方，它轻响一声，砬迪便站起来，做了个感谢神明的手势，满脸得意地退到一旁。 下一个、下下个，正当围观的人们以为不过是走走过场时，一只短角公鹿两手紧捏，踏着惶恐不安的步伐走进光里。魁札尔铃倏地一暗、铃声震响，龙女见状又是一剑，问都不问就赐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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