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狐狸尾巴,装不下去了?” “瞎说,明明是猫,哪点像狐狸了。”月白舔了舔嘴,不着调地说,“来,杀了我吧,杀了我,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我杀你做什么。”水寒冷冷地说,“你若是真有悔意,就打开盒子,将魁札尔铃还给我,再交代清楚当初盗取的目的,以及跟你勾结的跟那个学者的身份。” “哟,还惦记着复仇的事呢。”月白在耳朵和尾巴之间来回摸,看上去对自己的身体构造十分好奇,“说起这个,我也正想问问。那一年,你潜行来我身边杀我,结果失手,导致我俩共生,是不是?” “是。” “那为什么当年急着杀我,现在又改变主意?” 水寒被问得一愣:“我没有告诉你的义务。” 月白歪着脑袋凑近了些,用气音说:“你……喜欢我?” “荒唐!” “开玩笑罢了,凶什么。”月白敛了笑容,“如果我说,我是真心想帮你的,你信吗?” 水寒摇头,紧接着又说:“只要乖乖配合,我们之间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 “可是我不想勾销。”月白淡淡地说,“你是唯一一个可以终结我生命的人,就像当年那样,再捅我一刀,给个解脱吧。” 水寒眉一皱:“你又耍什么把戏,我不会中计的!” “行吧。”月白耸肩,“那就试试一起死。” 他一言不合就动手,摁着水寒的脑袋往墙上一撞,发出很大的声响,无奈这丧尸硬邦邦的,不痛不痒,反而害自己痛得要死。 月白甩甩手,又去掐水寒的脖子,水寒疲惫地说:“放弃吧,你还想掐死一只地缚灵?” “掐不死?那就试试这个。” 话音落,他的身周卷起狂风,而水寒胸廓处,龙女埋下的那团光似乎为了抵抗,逐点逐点释出。 “哟呵,还有后手?”月白随即加大了咒力,也让水寒总算分辨清楚,这家伙使的压根就不是什么暗魔法,而是以太力。即凌驾于水火风土光暗六种元素力之上的,被称为万物之源的东西。 荧光被吸入以太风暴中,绕着二人高速旋转,产生了意料之外的聚变,某种温暖的东西沿月白的指尖渗入到水寒干涸的颈动脉中,又缓缓汇聚于胸廓的缺口处。 血液从无到有、恢复流动,连痛觉也开始复苏。 正当水寒的疑问到达极点时,脖子上的压迫感骤减,月白毫无征兆松了手,一头栽倒在他的身旁,不省人事。 失去施法者,以太力浸微浸消,窗外的雨也停了,远处传来久违的雀鸟嬉戏声。 水寒先是觉得耳朵轰隆隆地吵个不停,而后发现那是自己呼吸时的共震,他动了动手指,身体在慢慢回温,僵硬的关节也利索了许多,唯独胸口痛得厉害。他扯开衣服查看,断掉的肋骨复位,就连掏心留下的洞也神奇愈合了,再用手按压,居然有种心脏在里头搏动的错觉。 反观倒在一旁的月白,脑袋歪扭枕着地板,一只脚还压在他水寒身上,又因刚才施咒的方式太过霸道,没好好控制范围,连同外头的雨一起卷了进来,弄得浑身湿湿嗒嗒。 水寒叹气摸了摸,果不其然,刚退下去的烧又起来了。 他三下五除二,剥掉月白湿透的衣裤、擦干残水,将草药碾碎,和着油轻轻涂抹在创面上,也就是这时,他察觉到刚烙上去的禁咒灵力涣散。 果然,这个以太力说飙就飙的家伙怎么可能轻易困住。 他揉了揉愁得发胀的太阳穴,将月白抱到隔壁屋子,找了块还算干爽的地方将人安顿好,再回自己家中收拾残局、脱掉湿衣事,一根毛绒绒的东西在后背扫了扫,水寒一个激灵,回身抓住再定睛一看,竟是自己身后长出的尾巴。 另一边,毛绒绒的耳朵抖抖、抖抖。 月白伸着懒腰,打了半个哈欠,才惊觉这不是自家房间,再低头一看,好家伙,身上一丝不挂。 烙铁、刀具、猄皮布……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在地上,还有碗看上去红红的烧烤蘸料,不远处塘火烧得正旺,三脚灶上架了个锅子,蒸汽咕噜咕噜直往外冒。 喵耶,这是打算先炖再烤,还是烧水拔毛!? 月白吓得跳起来,尾锥被大幅度的动作一扯,痛得直冒冷汗。他反手往后摸,摸到一手油腻腻的迷迭香,再扭头认真观察,却又什么都没瞧出来。 算了,尾巴能保住就好。 他这么想着,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个巨型粽子,火急火燎往外冲,隔间的水寒听到动静,顾不得再思考尾巴的事,拖着穿了一半的衣服跑过来,两人打了个十足十的照面。 水寒:“还在发烧不好好休息,又想去哪?” 月白:“你,你哪位?” 两人各说各的,场面十分滑稽。 是非恩怨放到一边,月白手持烧火棍,在保持安全距离的前提下,绕着水寒打转。 水寒的人类耳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对宽短圆钝的兽耳,位置比起普通的猫要稍微靠下,横着平搭在脑袋上,他的脸部轮廓也有一定程度的钝化,变成那种略带一点方的圆,加之两道条纹淡淡地从内外眼角延伸到脸颊,难怪刚才没认出来。 再绕到身后,尾巴浑圆粗长,带环状纹路,在未炸毛的情况下也十分粗壮,看得出真身是个长毛品种。 这些细节全部戳中了月白的审美,月白抓心挠肺,在一片“好想揉、好想养”的心声中,警告自己说:醒醒啊!那是敌人!要吃了你的敌人! 他用烧火棍捅了水寒一下:“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变异还是进化?” 水寒被他玩怕了,茫然问道:“这次你又要扮作谁?阿杏、麻圆,还是饼子?你打算将我取的名字全都用一遍是吗?” “苍天啊!”月白只差给他跪下了,“我特喵真不是哈恩,你要我说多少次才会相信。” “可是你刚才承认了。”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有臆想症?” 水寒不接话,上前一步,那双暖金色的圆瞳直勾勾地注视着月白。 是的,并非猫族的竖瞳,而是犬狼之类的圆瞳。 水寒原本只想给月白看看身上才被殴打过的新鲜痕迹,证明自己没有撒谎,结果月白看到他的眼睛后,尾巴蓬地炸成香蒲状,大喊道:“保持距离,有话好好说!根据《多样性物种和谐共存公约》,任何物种生而平等,天敌也不能食用猫族!” “什么天敌,什么约?” 月白才想起普法对野蛮人无效,抓狂道:“我就搞不懂了,天底下那么多好吃的,你吃我一只猫做什么,猫肉是酸的啊!” “……” 水寒终于看出了不妥。 那急切又无奈的样子,跟刚才拽得二五八万、动不动就用以太力轰人的哈恩差天共地,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月白现在每说一句话、做一个动作,耳朵和尾巴都有相应的反馈,刚才那个哈恩则完全没有。 莫非是间歇性失忆?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又是谁在他身上做的手脚,与他此刻忽然出现在泽挞,无端唤醒自己是否有关? 还有他刚才说“不想活”之类的乱七八糟话,是陷阱,抑或是求救?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透露着诡异,可眼下这个“月白”显然无法作答。 盒子打不开,魁札尔铃取不出来,就联系不上龙族,后面的事更是无从说起。一切的根源都在这个拿着烧火棍一惊一乍的人身上,这人偏偏失忆了,还困不住…… 看来只好设法跟在他身边,慢慢着手调查。 水寒打定主意,不再纠缠哈恩的事,佯装开心地说:“你看,我复活了,不再是地缚灵,可以离开泽挞了。” “复活还带变个物种的?”月白马上被转移注意力,啧啧称奇道,“你原本就是混血儿?复活将隐性基因变成了显性基因?那你现在算什么族,成年了吗?能变个身来瞧瞧吗?” 他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没给水寒插嘴的机会,又说:“不对,你是什么品种跟我有屁的关系,赶紧把我放了!” 水寒努力装出蜃境中那副温良醇厚的样子,安抚说:“你别紧张,其实我对你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月白算是开眼了,掰着指头说,“药我有没有,扒我衣服有没有,还有这开水、这堆工具、这蘸料,还在我屁股上抹橄榄油和迷迭香!如果不是我醒得早,现在都已经被你吃掉了,还说对我没有恶意!?” 这办法似乎行不通。 水寒藏在袖子里的手无意识搓了搓,再次改变策略说:“行吧,我放你走。” “真的?” “真的。” 紧接着是一阵地动山摇。 月白夹着尾、两耳朝后反折,衔着背包,手脚并用抱着根破烂柱子,直到水寒示意好了,他才从上面跳下来:“那我走了啊,你刚复活一定有很多事要忙,不用送,也别再见了。” “月白。”水寒喊住他,“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话说完,可以吗?” 月白想了想:“你站着别动,不许过来,话可以说。” “脱你衣服是因为你淋雨受凉,水是煮给你喝的,工具我不清楚,这屋原来是阿望的住处,那家伙不爱收拾,总是丢三落四。”水寒真真假假掺着糊弄,又跑回自己家中,取了月白原先身上的那一套递过来,“衣服已经替你烤干了。” 月白紧绷着的神经松了松,语气也软了一些:“那,下药呢?” “下药的确是我不对,我刚醒来脑子糊涂,恍恍惚惚的,就将你当成了哈恩。” 很好,认错态度诚恳、逻辑关系清晰、理由充分。 月白点点头:“知道了,我原谅你。” “那我们……”水寒以为铺垫的话总算派上用场,谁知月白大大咧咧将被子一扔,光着屁股穿上他自己的衣服,说了句“拜拜”,拔腿就跑。 水寒:“……” 月白歇尽全力往前冲,这回没有追兵,没有浓雾,雨后的空气充斥着植物和泥土的香气,阳光明媚,及至见到那座久违的城门时,才终于相信水寒轻易放过了自己。 他停下脚步,转身回望古老的泽挞。 阴霾散去后的城市十分安静,祭坛还在,旁边的青铜树也还在,只是那群传递众生苦乐的人消失了,这片曾经离神最近的土地静悄悄的,掉落在世界棋盘之外。 水寒没料到月白会那么绝情,不过他也不是省油的灯,那一缕匿藏于月白身上的念是可以感知定位的,前提是距离不能太远。 他估算过时间,认为月白已走到城外,便盘腿坐下,静心开始追踪。 结果不到一秒,对面就有了反馈。 他疑心病重,再试了一次,答案依旧。 胸腔里那颗新生的心脏狂跳不止,水寒好不容易才按耐住望向窗户的冲动,成败在此一举,他回忆着蜃境中两人相处的细节,揣摩过月白的性子后,解下腰间那柄黑曜石匕首,采取了最为极端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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