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你再等一等……”月白砸吧砸吧嘴,嘟囔了句奇怪的话。 水寒抬手在他颈侧探了探,烫得厉害,便翻出一小撮晒干的药草塞到月白嘴里,又找来湿布替他擦拭。 月白才感到舒服一些,就开始不安分,背过手想挠还未弄好的禁咒,被水寒眼明手快抓住。 他不高兴了,一时哼哼疼,一时哼哼冷,又说嘴巴里苦,胸口被压着喘不过气。 水寒垂着眼,看他演独角戏,看他无趣了自己消停,忽然某种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 “月白?用我取的名字来称呼自己,这么欲盖弥彰的事,你是生怕我没认出来吗?” 夜风呼啸从耳边刮过,哈恩挎着个单肩包,停在摩天轮的检修爬梯上,问鸯鸯:“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不就风声嘛,还有什么,你们人类真是少见多怪。” “不是,我听到有人在喊你,好像是水寒的声音。” “啥?他在喊鸯鸯女侠救命啊,快来救我?”鸯鸯噗嗤一笑,“你脑子被风吹傻了吧。” “不,他说月白什么什么的。”哈恩歪着头认真想,却又想不起那些朦胧的话了。 他垂着眼,脚下这座已然沉睡的城市忽然开始摇晃,像一个又一个在水面荡开的圆,同时脑海中有个声音说:不对,我又不是哈恩。 这时,走在前面的鸯鸯退了两步,尾巴扫在哈恩脸上:“臭小子,你是不是害怕了,害怕就回家,我替你把镯子放回去,一切当做无事发生。” 这话打断了哈恩的思绪,那种诡异感瞬间消失,他甩甩头,夸口道:“谁怕?我怕?我的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走走走,让你看看我大发神威!” 他们爬了好久才到达最高检修平台,再往上就没路了。 哈恩从包里掏出几本书摊开,比照着画了个稀奇古怪的法阵,然后拆开那镯子,将代表过去的夜璜递给鸯鸯,夙璜则放在法阵上。 一切就绪,他开始叽里咕噜念咒,法阵上的图案依次亮起,夙璜也缓缓升至半空。 只见它闪烁着,忽然开口说:“请输入口令!” 洪亮的声音吓了哈恩一跳。 城里靠近摩天轮的几户人家被吵醒了,灯光从窗户漏了出来,有人边穿外套边跑出家门,寻找响声的来源。 “这玩意那么闹腾,我们还大费周折躲个屁啊!”鸯鸯当场发难。 哈恩挪出一步,倚着栏杆朝下看,一群蚂蚁似的黑点正往这边聚集。他回头朝夙璜说:“没有口令,切换实物感应。” “切换进行中,请耐心等待……” 稍逊,卡特林也赶到了,二话不说踏上检修梯,脚步“咣咣”响着,简直可以说是踩在了哈恩的神经上。哈恩紧张得直冒虚汗,夙璜却不紧不慢,拖了很久才说:“切换完毕,请放置用以提取时空坐标的物品。” 哈恩赶紧将魁札尔铃摆入法阵中,又说:“关键字,泽挞、水寒。” “提取进行中,请勿移动……” 鸯鸯叉着腰:“进行中进行中,这玩意能不能快一点?” 哈恩显然没有办法,他再次观望下面的动静,对鸯鸯说:“待会老卡要是爬上来,你直接一脚给他踹下去。” 鸯鸯嘴角抽搐:“认真的吗?我踹没问题,但这么高掉下去,摔死了可别找我晦气。” 哈恩一愣,改口说:“那,那还是算了。” 卡特林过了第一个检修台。 哈恩和鸯鸯屏息静待,终于等到夙璜说:“提取成功。” 两人松一口气,还来不及欢呼击掌,夙璜又说:“坐标数据比对中,从当前目录开始向下递归搜索。” 鸯鸯:“……” 哈恩:“……” 再往下看,卡特林已经过了第二个检修台。 虹形的夙璜快速旋转,残影与实体构成了完整的圆,在那里头,出现了朦胧的影像——巨大的青铜树高耸云端,临崖祭坛支棱在树的一侧,满地鲜红。 “这什么?”哈恩问。 “你问问我问谁?”鸯鸯说。 随着画面逐渐清晰,声音也透了过来,“砰砰”枪声和人们的惨叫穿过夙璜,传到了毫不相干的这个时代。 哈恩害怕极了,打消了逞英雄的念头,却万万没想到程序在这时进入下一步。夙璜说:“比对成功,切换时间轴,准备跳转。倒计时开启,十、九——” 话音落,以摩天轮为中心,方圆几里的空间拉扯扭曲,被它裹挟着拼命往里吸。 卡特林步履不稳,停在中途紧紧抓住检修梯,朝儿子大喊:“哈恩!终止程序!轮盘不是那样用的!” “八、七——” 哈恩跌坐在地上,两腿打晃,完全听不进人话。 鸯鸯见状,果断一脚扫过阵法中央,魁札尔铃倾侧倒下,咕噜噜往边沿滚动。 “六、五——” “你干嘛!”哈恩手比脑子快,合身扑过去,堪堪截住魁札尔铃,将它抱入怀中。 鸯鸯气不打一处来:“那玩意怎么还在转,赶紧停了它!” “四、三——” 哈恩弄弄这弄弄那,手忙脚乱道:“没,没办法停下,书上没写方法。” 卡特林终于登上儿子所在的平台,他看着悬空的夙璜,没有任何迟疑,掏出随身酒壶朝它甩了过去。 “二、二,滋,滋滋……” 夙璜被砸落,程序终止,那股扭力也随之消散,鸯鸯和哈恩两个小孩被吓得面无血色,坐在平台上大喘气。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有你,你又是谁?”卡特林怒吼。 哈恩和鸯鸯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敢先答话。 在高空训斥孩子容易刺激他们做傻事,卡特林想了想,压制住脾气说:“赶紧下来给邻居们道歉!这事我不追究。” 可是他前脚刚走,哈恩瞬间回魂,从包里掏出一只木盒,将魁札尔铃塞进去合好,并弄乱了盒盖上的机关。 鸯鸯:“你又在搞什么?” 哈恩将食指竖在嘴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我得把风铃藏起来,不然被老卡收走就麻烦了。” “不都说不追究吗?” “老卡说话经常不算数。” “那你藏盒子里,也会被收走啊。” “不会,这盒子是母亲留给我的,老卡不敢动。” 鸯鸯挠挠耳朵,搞不清楚人类这些弯弯绕绕,直奔主题说:“你让我帮忙,我帮了,货你也验了,说好还我的秘典呢?” 哈恩眨巴眨巴眼,才想起还有这事等着他。 不过对付鸯鸯可就简单多了,只见他眉一皱,嘴一撅,捏着嗓子可怜兮兮地说:“鸯鸯姐姐,你再帮我编个理由嘛,如果这回老卡不打我,就把秘典还给你。” 鸯鸯气得吐血:“你知道秘典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 “知道知道,秘典是你们先祖丢失的宝物,对猫族的未来至关重要嘛,我一定还你,一定。” 哈恩半推半哄,骗鸯鸯先一步下去承受卡特林的怒气,当他回头收拾残局,看到夙璜时,又想起了刚才可怖的一幕。 不去泽挞、忘了水寒,自己一样能活得很好,也许以后还会遇到投契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但,这真的是自己的意愿吗? 他想起初遇水寒时的情景。 那是个昏沉的下午,他偷偷养的兔子被卡特林摔死了,鸯鸯也还没来,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大哭,动了自寻短见的念头。 就在那个当口,窗帘突然张嘴说:“祈得偿所愿,一切皆安。” 哈恩的哭声一顿,绕到帘后查看,什么人也没有,可那傻帽而虔诚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噗嗤笑着问:“你谁?是人是鬼?” 对面的人顿了顿:“这是,这是神明显灵了?我可以开始许愿了?” 从那天到今天,好像也才过了不到一个月,却是母亲离开以后自己最开心的日子。 他明确知道,自己喜欢水寒。 也明确知道,自己想要到水寒的身边去。 平静下来细想,无论影像中的场面有多可怕,那都是在未来,既是未来,意味着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去研究、去改变、去想办法扭转乾坤。 来日方长,加油! 哈恩朝自己点头打气,告诉自己一定能做到,而后将散落的书和夙璜收好,背起包,抓着检修梯往下爬。 只是刚离开平台,他就感到天旋地转,还听到了奇怪的铃声。 他停在高处左右张望,没留意到挎包里蹿出一缕白烟,那烟幻化出人形的轮廓,手持尖刀,从背后猛地刺穿他的心脏,将他整个人带得身子一歪。 哈恩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睁着无辜的双眼,从爬梯上直直摔了下去,这个过程极其漫长,中间有老卡嘶声裂肺的大喊,也有鸯鸯的尖叫。他十足那只惨死的兔子,砸落地面时还弹了弹,翻滚几下,血液从前胸、从口鼻、从后脑勺满溢而出,他的眼神涣散着,看上方悬挂彩灯的银杏树冠流转变幻。 约好跟水寒一起看的黄叶还未铺地成毯,自己却将要死去。 拖拖拉拉耗了一整夜的禁咒终于完工。 水寒越想越不对劲,两手揪了揪月白毛绒绒的猫耳,再次确认过不是玩具,又皱着眉,将手覆在月白后背靠近心脏的位置。 当年他对丢失魁札尔铃的事耿耿于怀,在死后释放意念沿着神器的轨迹一路追寻,最终去到哈恩的身边,见那家伙如常玩闹无心驰援,怨念便不受控制袭击了哈恩。 而同一时间,仍在泽达这边的主意识被龙女封印,导致那部分念来不及撤回,最终留在了哈恩的体内。 那一缕念,成了唯一可以辨别真伪的依据。 水寒无声动了动嘴唇,一缕如烟似雾的东西从月白身上钻出,肯定了他的推测,然而随之而来的不是舒心,而是软绵绵的一双手。 月白抓着水寒,红肿的眼缓缓睁开,用迷糊的口吻问:“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你又是谁?”
第11章 异变 “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月白转动眼球环顾四周,最后定格在水寒的脸上,“你又是谁?” 水寒不知这鬼点子多到炸的戏精又在演哪出,但深蕴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于是唤出的白烟飞到月白身边转来转去,打算重施故技。 月白的反应很奇怪,先是懵懂,紧接着大笑,笑得眼角带泪、直不起腰的那种。 他戳了戳那团烟,轻慢地说了声:“滚。” “轰”的一下,烟消雾散,水寒眯着眼,不由得想起哈恩曾说过擅长暗魔法的事,在心里更加笃定,这人先前装无辜扮失忆,实则是在拿他寻开心。 那边,月白两手交叉一拍,流里流气地说:“这下终于能好好说话了,水寒是吧,初次见面,我是哈恩·冯·卡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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