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江衍不惧江傲,可敌暗我明,终归让人难以心安。 江卓从江衍出门之后,神色就已经微微肃然,这会儿听到文伯的问题,良久才沉声道:“风险怕是避免不了了,只不过是少主不喜这种被人牵着走的感觉。等着人家动手,虽不至于是坐以待毙,但谁不是更喜欢一切由自己掌控?至于缇萦,你以为经凤先生手的东西,还会是原来的缇萦?” 形势不可能像现在看到的这样云淡风轻,谁都知道……只是未见端倪,多思无益。 话已至此,江卓还是交代道:“今日起府内加强守卫,另外多派几个人跟着少主,交代下去不要跟得太紧,惹他不快!” 文伯虽是忧心,可一时半会儿,也确实想不出哪里不对,只得应了,匆匆下去安排起府上的安防。 多想也是无用,水来土掩罢了。 明月当空而出,徐徐高挂,柔和了这天地万物,照得一室敞亮皎然。 雨后的月色,格外纯净清朗。 焱阁檐上,一人悠悠叹道:“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正是一身红衣的江衍。 这一叹,檐下的人便掩唇笑了。 “公子可是想王爷了?”这才一日不到,白环已经听到数声这样的叹息,今夜怕是要通宵燃烛了。 江衍颠了颠手中的酒壶,微挑了唇角,没有答话。 看月华洒进了手中的酒壶里,笑意更盛了些,仰头灌下一口酒,甩手将酒壶一抛,枕着自己手臂躺在了房檐上。 明月寄相思,不知道那人这会儿是不是跟他一样,被这月色浸染得心中情动呢。 只这一日,便已经难捱至此,江衍都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熬过之前的那五年了。 果然,习惯相依,比习惯相离,简单多了。 “嘶……”手腕间丝丝刺痛来得突然,也扰了这会儿心中的安谧。 江衍坐起身来,掀开了衣袖,眉头若有若无地皱起。这几日,天似乎是凉了些,这兰艳留下的伤疤,好像偶尔会“活过来”…… 江衍微眯的凤眼染上了月光的艳红,定定看着那一下刺痛之后又毫无动静的兰花形伤疤,若有所思。 往年入秋的时节,这伤疤沾染了凉气也是会有些许反应的,但却仅仅只是一种烧灼感,并不能让江衍感受到明显的痛意。 可近来这几次,江衍也不能说服自己那只是错觉了,他明明白白感受到了刺痛。虽然这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他不会认为这只是巧合,只怕是跟那人有关了。 摩挲着已经恢复平静的伤疤,江衍有了一时的怔忡,许久才收了心思,微微敛了眉,重又躺倒了下来。 檐上月色依旧,只是看向空中那轮圆月的眼,却妖异得比月色更引人入胜。
第42章 你的命我不感兴趣 “少爷,马上就要中秋了,往年府里都没有放过花灯,今年您看?” 凤君尧走了这几日,城中竟然半点动静也没有。江小路每日带领着城主派下的人巡查城内安防,一整天下来尽是些鸡鸣狗盗的小事,扰得他继续巡查下去的兴致都没了。 一早,江小路又在城中游荡了一圈,拐回府里,这几日被街头巷尾浓浓的节前氛围熏陶了个透,回到府中便直奔了焱阁。 江衍难得起了个大早,正在外阁的桌案上挥毫练字,见江小路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也没有斥责,停了手中的笔。 “早知你眼馋,你就照着别家的来吧,让文伯操办起来就是。” 听到江小路一路欢呼着跑出了焱阁,江衍微微挑眉。 往年那人身不知何处,他便见不得那些灯火辉煌,累得一府的人跟着从未过这万家同庆的节日,好容易那人回来了,虽此刻不在身边,却也不能再让江小路他们眼巴巴看着旁人过节了。 将最后几个字的笔锋落定,江衍端起这幅字画,满意地笑了。洗净了砚台,收了字画,便也打算出门去看看。 这世间繁华,他所未见的还有几许? 刚要抬脚,突然一阵迅疾的风声破窗而入!迈出去的步子堪堪停住,身子一顿,绛红的长袖一揽,便阻了那风声,止住了破窗而入的攻势。 江衍敛眉,徐徐展开的手掌之上,一枚尙沾着晨露的石子安静地躺在江衍手心。霎时间微眯了一双凤眼,折转了身子,一个起跃,翻出了院墙之外。 “只身跟来,就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一路起落,追至城外一片密林,终于听到了一个声音嗤笑着说道,只是没有看见人影。 江衍拍了拍一路沾上了尘土的衣襟,慵懒地依靠在一颗歪脖子枞树上,懒得应答。 “呵,真是看不懂你。”那声音又说道,言语中尽是嘲讽。 江衍并不打算回应他,听得林间细细的风声,伸出一手接住一片枞树上飘落的针叶,置于指尖轻捻了一下,浅淡道:“出来吧,莫不是还想我请你回府共饮?” 身后一阵细碎的“喀嚓”声,有人踩着枯槁的落叶,徐徐绕到了他的身前。 “共饮?怎么,终于看清这世间人情淡薄,想借酒浇愁了?” 这人哂笑出声,话语里却听不出半分笑意,反倒是有着满满的厌恶。 “郎情妾意,赏心悦目,你那所谓的情深意切,本就有悖人伦,不容于世,早日清醒也是好的。” 江衍眉目微锁,抬眼淡淡地看了来人一眼。须臾,稍一抬手,掌心的针叶“簌”地飞射了出去,“铮”地没入了几丈外的树干里。 稍稍支起了身子,冷冷一眼,凤眸之中寒意乍起:“贺涛,你就只会说些这种陈词滥调么?若是如此,你怕是要失望了。” 江衍:“你既一直轻贱我,就应该知道,这种言语挑衅,最终不痛快的恐怕会是你自己。” 顿了顿,他挑起邪魅却未深入到眼底的笑意:“不过有一点你怕是想错了,激我无用,如若是我不在乎,你便是说我贱如尘埃我也是不在乎。所以,想活命,就做好自己的事,趁我现在还不想收了你这条烂命!” 贺涛身子一震,一直以来最是见不得江衍这种不带半分人气的笑。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这一笑,那透骨而入的寒意似是更盛了,逼得他再不敢造次。 贺涛神色复杂,看着江衍神思万千,终于抬手将一纸卷掷出,道:“你要的东西,蛊毒可以解了吗?” 修长白皙的手指展开了纸卷,一颗褐红色药丸随着抛出,江衍不曾抬眼看贺涛一眼。 “你的命我不感兴趣。” 贺涛无话可说,盯着手中药丸,哑口半晌,才用琢磨不透的眼神盯着江衍,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万般羞辱,这人也可以无动于衷? 为什么当年明明自己也在追杀他的行列中,他却可以轻易地给他留下生路?贺涛是真看不懂他,明明是那么一个张狂肆意,从不将他人放在眼里的人。 他以为,江衍这样的人,才最该睚眦必报。 “为什么?”江衍道,似是在思考,“追杀我的人那么多,左右不过被驱使而已,都要杀了,我岂不是会很累?” “……”该说他心大呢,还是可笑?贺涛竟然有了跟他探讨下去的心情,“被人驱使尚可放过,被利益驱使,便不是迫于无奈,你当真这么想得开?” 林中带着稍许寒意的风吹得针叶“簌簌”作响,江衍侧耳认真地听了听,像是感受到了林间生灵的呼吸,微微挑起了嘴角:“贺涛,人为利益而活,本没有错。” 舒展了身子伸了个懒腰,又闲闲地靠回了树干上,江衍说得漫不经心:“谁不知人要往高处走,你们那些追名逐利,我懂得很。没有利益驱使,单凭你那点对我的‘恶心’,何至于对我下手?好在,你只是对我下手。” 江湖不就是这样,于他们这些执念深的人来说,可不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适者生存,这林间众生灵都懂的道理,只是很多人看不透罢了。 不过,贺涛能活着,只是因为他没有碰不该碰的人。 “……”贺涛无言以对。 直至风声渐歇,江衍才直起身来,将手中把玩着的纸卷收进了袖袋中。 “你不看看,就不怕我作假?”贺涛看他只是在刚拿到纸卷时随意扫了一眼,并没有细看的意思,只觉得这人总是让他感到意外。 江衍含笑看他:“江傲还有什么值得你去维护的吗?还是贺会长看不清局势,被你这一会之长的位置迷了眼?” 方才追着贺涛到这林中,贺涛动作中偶有的凝滞,明显是重伤未愈之态,只怕江傲给的惩处不仅仅是伤筋动骨这么简单。 贺涛也很坦荡:“我自然是为利是好,谁给我想要的,我就瞻其马首。” “那就做好该做的事,”江衍声音沉了沉,“拿好你该拿的东西。” “你还真是……”话说一半,贺涛突然觉得,要说的话已经多余了,生生收住了话头。 江衍容不得他多想,只道:“别误会,我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大善人,各取所需罢了。你想要毒门,解决了江傲只管拿去。只不过请你记得,我这会儿不想要,那你也就千万别想不通,别再给我个理由,让我以后突然想要。” “你放心,我也不想再搅乱这一池水。”得偿所愿,谁会再去给自己惹一身骚。 贺涛:“只是提醒你,你家王爷的正室可不是你我一条路上的,她发上那根银簪的图案,我在江傲的书桌上见到过。” 早已知晓,江衍并不意外:“碌碌之辈,不足为虑。”
第43章 天生宿命 回到府中的时候,府门内外已经挂满了各色花灯——鸟兽花树,各种造型。江小路怕是把以往几年没能挂上的灯,一次全挂了出来。 看江衍从门外进来,正挂着花灯的江小路一脸懵:“少爷你什么时候出的门?”明明方才还在府中。 江衍不答,从脚边一堆花灯中挑了个造型奇特,看不出是什么造型的草灯打量了一番,抬手挂在了廊间最醒目的位置。 端详了一会儿,满意地摸了摸下巴,才问道:“王爷可有消息?” 江小路从椅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道:“刚收到喻古的飞鸽传书,王爷他们已经到了桐城境内,再过几日就能与左进将军会师了。” 到了桐城,离战场也就只有几日行程了,看来这一路倒是出奇的顺利。江衍思忖着,要不要将贺涛拿来的名单给凤君尧送过去。 权衡着,突然感觉脚边有什么在蹭着他的裤脚,低头一看,呵,这不是那个没气节的小东西? 见江衍低头看它,七七蹭地一跃,跳上了他的肩头,讨好地用一头软毛蹭着他的脸侧。 江衍挑眉,伸手戳了戳它有点润湿的鼻尖,问江小路道:“它怎么还在府里?”不是应该被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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