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路看着白团子谄媚的模样,想起之前府内侍女想要去摸它时,它那张牙舞爪的模样,撇嘴道:“昨夜里突然跑回来的,窝在门檐上一早了,也不让人碰,看现在这样子,怕是谄媚惯了,就等着扒少爷您的大腿呢。” 像是印证江小路的谄媚论,小白团子蹭的更起劲了点,甚至伸出了粉红的小舌头在江衍脸上舔了一下。 江衍嗤笑,捏着它的脖子将它提了下来,提溜到眼前,戳了戳它的白肚皮,道:“怕是不愿意跟着那对主仆?” 随口一说,却见小团子“吱吱”地支起了两个前爪,状似点头一般轻晃了一下脑袋。 江衍没了语言,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个小东西。 江小路伸手接了过去,道:“少爷,还是把它关起来吧,看着挺有灵性的,谁知道是不是那边派来当细作的。” 说完也不等江衍表态,招手交代一侧的门童去寻个笼子来。 “去吧。”江衍随了他的意,松了手,由着江小路将开始扑腾的七七提了去,想了想,又道,“处理好了,就去把城主请来。” “是。”江小路答应着,提着挣扎不已的小东西飞快跑开了。 城主赶到议事大厅的时候,江衍已将贺涛那份名单誊抄了一份,叠起塞进了信封里。见江小路领着城主进了厅,便随手拿起凤君尧放在桌案上的一方麒麟镇尺压在了信封上,走上前去。 诺弥城主在凤君尧出城之前,就已经得了他的令,全力配合江衍任何行动,可这几日却一直未见江衍有任何安排,此次被叫来反倒是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城中巡查不敢松懈,虽然风平浪静,却更让他感到不安稳。 如今江衍主动接洽,想来是有了打算。 “有劳城主亲自走这一趟,请上座。”谈起正事来的江衍,收了平日放浪不羁的模样,有礼有节,似模似样。 只是城主哪敢真正上座,这人虽“无名无分”,可也断然是他不能逾矩的…… 江衍也没勉强,一同坐在了厅堂的侧案旁,说道:“请城主过来,是想请城主帮个忙。” 城主拱手道:“江少爷只管吩咐就是,我定当竭尽全力。” 两人踏出议事厅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城主起身之时,将一个信封塞进了袖袋,便匆匆离去。 江衍却返回议事厅,直至晚膳时间才奕奕然走了出来。 天色已暗,江小路白日里挂上的彩灯都已经点亮,映衬得整个院子五彩斑斓。几年不曾见这府内张灯结彩,一时间江衍竟恍了神,仿佛回到了初遇凤君尧的那一年。 那一夜,也是这般灯火辉煌。 盛大喧闹的元宵灯会上,年少的红衣公子那一张尚存几分稚气的脸蛋,在几乎点亮了整个夜空的孔明灯的渲染下,夺目耀眼。 只是那张美丽不可方物的脸上,神色却是与来往人群完全不一致的意兴阑珊。 娘亲说山下的元宵盛会很是热闹,一定要带他下山来看看,拗不过娘亲的执着哄骗,只得跟着一同出了枯缇山。 年少不知情滋味的江衍,彼时还真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看什么都觉得无趣,只觉得纷纷扰扰,只不过一些俗物罢了。 娘亲进了道旁的胭脂铺,好像就忘了还有他这样一个见不得俗物的儿子,将他撂在了街头独自挑得欢欣。只在他没留意的角落,时不时回头看看一脸百无聊赖的孩子,意味难明地微微笑着。 夜愈深,观灯的人潮也愈发拥挤,江衍渐渐觉出了点味儿来。自己身旁两两成对的,似乎都是借着赏灯之由,寻着意中人相约幽会的男男女女…… 方欲退身走出这人潮,忽听周身人群的一身惊呼,江衍下意识跟着众人抬头看向了夜空。 不知何时,两侧酒楼的阁楼上,一边站着一个月老打扮的伙计,正左手持着姻缘簿,右手向着楼下街头挥洒着一缕缕红得似火的丝线…… 夜风轻抚,那纵横交错的丝线飘飘扬扬,在人群的头顶上,结下了一张密密匝匝的红线网,一眼看去,嫣红一片,一缕一结,竟……出奇地动人心魄。 江衍就是在这张网下,看到了让他一眼万年的那个人。 那个白衣如雪的少年,遥遥地站在人群对岸,却还是让他一眼就将他捕捉进了眼底。灯火的映衬,红线的渲染,整个街头都艳红一片,唯有那对岸一抹白色却像遗世独立,洁净得那么亮眼。 抬眸之间,视线相交,就仿佛已经纠缠过了一世。 每每江衍想起那个夜晚,都会想,只怕也只有那样一张红线网,才能让他网住这凡尘中,唯一不俗的那个人吧。 可是缘分,从来不是天注定。 他看到那个人,并且要定了那个人,才是天生宿命。
第44章 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单纯的人,是你 府外已经响起了起更声,由近及远,渐渐走远了,直至再也听不见那“梆梆梆”的警示声,江衍才回了回神,微微牵起了嘴角。 因着中秋将近,近日城中百姓也都欢欣得很,更声将落,便都三三两两地出了门,寻着街上的各色集会聚在了一起。 没有谁是真的喜欢孤独的,如今的江衍,最明白的就是这个道理。 将盈未盈的月亮已经慢慢爬上了屋檐,洒下的月光比这一院子的灯火还要清亮。 江衍沐浴在这柔光之中伸了个懒腰,坐在了厅外廊间的木栏之上,等着江小路将晚膳端上厅外的石桌,靠着木梁眯缝起了眼。 闭目养神了许久,才听到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靠近,不禁斥道:“慌慌张张,像个什么样!” “……少主,王爷出事了。”答话的,却不是江小路。 江衍睁开了眼,看到了一脸肃穆的江卓。 早知这一路必定不会很太平,却不想早上才报了平安,晚上就出了事…… 消息传来,在路上少说也要有一日,那便是昨夜里就已经遇袭,过了这一日,不知究竟是何状况。 “丢了行踪?”听了江卓的叙述,江衍只轻声问了这一句,便再没有说过话。 快马加鞭赶回来报信的人到达府门前时,只来得及说一句“王爷遇袭,行踪不明”,便倒地不起,眼下具体情形并不明晰。 只不过从传信人一身的伤势来看,昨日的情形怕是格外凶险。 江衍并未表现出半点焦灼来,江卓却忧心他的状态,道:“少主,王爷有喻古和其他暗卫护着,必不会有事。” 江衍眉目未动,只手撑在额前,靠坐在案前没有反应,一张脸埋于掌心,让人看不到神色。 桐城过去,就到了一线湾,那里地形复杂,深林峡谷易于埋伏,但同样也利于脱逃藏身。是凶是吉,一时之间谁也不敢断言。 只是如果对方做好了一击必杀的准备,在那易攻难守的处境,怕是凶多吉少…… “少主,眼下只是来报说王爷行踪未明,属下看来,实则是个好消息。”江卓见江衍沉思不语,继续分析道,“至少可以说明他们没有一举得手,如此,只要能在一线湾脱身,有喻古在侧,王爷必能无虞而返。” 的确,没有消息反倒是个好消息,江衍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如何能让自己不去忧心? 即使那人手段通天,即使他答应了自己必会平安归来,即使…… 江衍突然感觉自己的眼角有些酸涩,慌忙定了心神,长长吸了口气。 良久,才听到他低低地说道:“卓叔,我没事,你去休息吧。” 江卓刚欲出口的安慰停在了嘴边,看江衍抬起了一双泛着一丝迷雾的眼,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喑哑,道:“人醒了,问清楚了来回报。” 江卓以为江衍必是要亲自问个清楚的,可此刻看到那有些迷茫的凤眼,心下梗滞了一瞬。他明白凤君尧之于江衍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是他的命,他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命。 人最怕的不是失去,而是得而复失……江衍只是被那一点再次失去的可能性困扰了吧。 江卓没再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应了,最后看了一眼陷入自己思绪的江衍,转身出门。 眼下,江衍已经不想知道细节,结果,才是他最需要的。 江小路是在焱阁的屋檐上找到的江衍,彼时他的身侧已经七歪八斜地倾倒着几个酒壶,一只更是滚落到了屋檐底下,碎成了一滩渣子。 白环不懂怎么宽慰江衍,就算她心里深信王爷不会有事,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给江衍听。 因为她并不懂,明明心里也相信着王爷的江衍,为何突然之间沉浸在了一种她难以理解的冷意中。 所以江小路出现时,她就像看到了救星。 江小路提着食盒在江衍身边坐了下来,被江衍那双喝了酒以后愈发清亮的眼看得身子有点发僵。 那双眼里,有着他看不懂的东西,阴冷,而没有生气。 尽管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江小路还是把吃食一样样从食盒中拿了出来,放在了屋脊之上,然后端坐在江衍身侧,问道:“少爷想和我说说吗?” 今日的江衍他很陌生,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诡谲,在这近五年的相处中,他并没有感受到过。可他却不怕,反而更想更了解这样的少爷一点。 夜空中高挂的玉盘依旧美丽不可方物,可它是清纯还是妖异,却也是随心而定的。 江衍放下了手中的酒壶,接过江小路递过去的筷子,在盘子里拨弄了一下,夹了一筷子卤鹅肝尝了尝。 味道还是一样的好,并没有因为他的阴沉而改变。 放了筷子,道:“小路,这个人间,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单纯。” 江小路盯着被江衍放下的筷子,叹了口气,突然显得有些老成:“少爷,你忘了?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单纯的人,是你。”说完笑了,继续道,“但是,哪怕这个世界再混浊,只要是少爷告诉我的,我都可以毫不动摇地走下去。” 江衍怔愣,定定地看着江小路,看他笑得肆意,犹如那些年还未看透世事的自己。 可他知道江小路不一样,他相信“少爷”,即使看不透世事,他也愿意跟着“少爷”一直走下去。 江衍微微一笑:“那,我便给你讲个故事吧。”
第45章 一树梨花 他是枯缇山毒门的少主,时年十二,却已经把控毒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 他傲气却并不骄纵,张狂肆意,却从不随意伤害任何人。 他身边总是环绕着各色的人,阿谀谄媚的,逢迎求生的,或许也有个别真正疼宠的,但是,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他。 他们觉得,他或许是善良的,但是作为毒门少主,却是不合适的。 没有人知道,他就是不想去“适合”。 然后,有一天,他的门主爹爹带回来了另一个“少主”,一个他们觉得适合的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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