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这说法显得很神棍,”洛德看了我一眼,安慰似地拍拍我肩膀:“但既然来都来了,还管什么真假,从另一个方面说来,梦境也是意志的体现。” 卡恩点点头。 奈弗西斯若无其事地将洛德的手从我肩上挥开:“最近把半生的离奇事件都给经历了,如果得不到答案,我们又为何要离开首都来到阿拜多斯?” 他们几个都是一副接受良好的样子,踌躇的人反倒成了我,这大概是因为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切到底有有多不可思议。 “现在该怎么办?”我问。 “找到他。”奈弗西斯将食指弓起,敲了敲自己的下巴,说:“或许,他一直与我们共处一室呢。” “先知你和卡恩、洛德一起,看看这附近有没有棺椁或是具体形态的雕像。”他沉思片刻:“我和伊斯去前面,现在光线变暗了,视野已经不太清楚。但就刚才,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前面像是有个供奉台,那上面放着东西。” “供奉台?”我一惊。 “对,要么是蝎王自己,要么就是,”奈弗西斯拔出短刀在手中转了个圈,握住:“那位不知道是阿努比斯还是什么东西的神明大人。” “陛下,”卡恩上前一步,担忧道:“要不我和你们一起……” “保护好先知。”奈弗西斯拒绝了:“我这边,你不必担心。” · 供奉台大约有两层楼高,四周的木质阶梯被围成圆形斜搭上去,人踩在上面嘎吱作响,却又奇异地没有断掉,奈弗西斯和我轻松地爬上了供台。这平台四周挂着纱幔,枯萎的花瓣铺了一地,空气中原本淡淡的薰香在这儿倒是变得浓烈许多。 说是供奉台,反而更像是寝殿温床。我的视线定在那最中间,被枯萎的百花围绕着的看不清面容的人形黑影上。 心跳开始变得急促,无法捕捉的预感总是令人焦躁,我不自觉地捏紧手指。 下一秒,奈弗西斯握住了我的手,我望进他琥珀色的眼中,那里面是一片使人沉溺的平静。 “没事。”他轻声说。 我点了点头。 奈弗西斯牵着我走向那被枯萎的百花簇拥着的黑影。距离渐近,我悬着的心脏终于慢慢放下。 那不是躯体,而是一座漆黑的雕像,金色符文印满全身,一眼看过去,像是有生命般在不停流动。胡狼头、人身,双手交叉横在胸前,石刻的眼睛是埃及雕塑中少见的闭合状,如同在安静地沉眠。他的左胸处有一个小小的缺口,咒文在那处最密集,是心脏的位置。 “是他……最开始出现在我的梦境里的……让我们在魔蝎的沉睡之地再会的……”我忍不住凑近,仔细看雕像的脸,小声道:“阿努比斯。” “你管他叫阿努比斯?”奈弗西斯惊讶地看向我。 “不是吗?胡狼的男性形象。”我比他更惊讶:“胡狼,长耳朵。” “不是胡狼。”奈弗西斯从怀中摸出一件小小的东西,将它嵌进雕像的左胸口:“这是赛特兽。” “王权之戒,荷鲁斯之眼的力量……”奈弗西斯站起身,拉住我往后退了一步:“这下,封印应该就可以解除了吧。” 下一秒金光四溅,在虚妄的空白中,我仿佛依稀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 我看见之前那个黑色头发、暗红双眼的男子,他穿着一件白衫,提着一只空木桶。 “你怎么……”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他直接从我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我不由得停住脚步,却撞上了一具温热的身躯,转头发现是奈弗西斯:“这里是?” “幻境。”奈弗西斯扶住我的肩膀,低声道:“或者说,是赛特神力混乱导致的第二空间。” “赛特?”我扶额,不敢相信自己弄错了:“居然是赛特?” “对,赛特。”奈弗西斯被我扭曲的表情逗笑,解释到:“你是西台人,不清楚正常。赛特是战争与沙漠之神,残忍的暴君。在更久远的时候,那时候是比蝎王更早的时代,分裂的各个王国中有不少将赛特作为主神来信仰,但后来太阳神拉重新归位,赛特崇拜就渐渐衰落了。我也没想到会是赛特,伊斯,你不必沮丧。” 好的,谢谢你的贴心安慰。 “那么,他真是赛特?”我指了指那个在尼罗河边打水的人影。如果不是那张与梦境里男子一模一样的脸,真不敢相信这就是赛特。因为,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八九不离十。”奈弗西斯说:“我们站在这里别动,偷窥太多的话,这位神肯定会生气。” “那我们会不会被直接?”我伸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想活跃下气氛。 “应该不会。”可惜奈弗西斯没懂,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猜,他大概需要我们和他做交易,就像蝎王那样。” 说话间,身周场景变化,我们却依旧站在赛特身旁不远处。 “这是强迫观看?”我有些头疼:“他可千万别怪我们头上。” 毕竟我们真的,对赛特神的隐私没有兴趣。 · 赛特在尼罗河边遇到了一个男子,被河水冲到岸边的、昏迷的男子。他背向天空,仰面朝下,像是一具新鲜的尸体。 赛特目不斜视地跨过男子的身体,在河边蹲下身取水。 “上游又发生叛乱了吗……”河水漫进陶罐发出咕噜的声响,赛特盯着罐身,出神般喃喃自语:“真是不太平……” 陶罐不大,水很快便装满了,赛特提着罐口的麻绳往回走。 夏季,阳光毒辣,各类昆虫拼命地嘶吼着。 “——”风的声音,又像是混杂着铜铃在轻轻地响。 赛特鬼使神差地倒回去,将那名男子翻了个面,手掌触碰下温热的体温表明这个人还活着。 “什么嘛,只是个小孩子。”赛特打量着对方略显稚气的面庞,微微地叹了口气:“还以为又是哪个城市的驻军。” 小麦色皮肤,宽阔的肩膀,本是一副光看着便能感到蓬勃力量的躯体,却搭配了一张稚气的少年样的脸。 赛特还缺个奴隶干活,于是他将那少年捡回了家。 · 赛特似乎在享受做一名宝石商人的乐趣,他在图特城的北边开了家珠宝店,最近刚从希腊带回一批货。 这天,赛特外出交易。本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却突然下起雨,猝不及防的赛特被淋成了个落汤鸡,黑发一缕缕地贴在面颊。他狂奔回家后取下斗篷挂在门边,水渍顺着小腿滑下,一滩一滩地往地缝中浸。 “阿玛尔——”他扯着嗓子喊:“快给我烧一盆洗澡水!阿玛尔——” 没人应。 走了?赛特疑惑地环视房内,一个人影也没有。 不是吧,白吃白喝这么久,正需要他的时候人跑了? 赛特将长发绕成一股,一边拧水,一边磨着后槽牙:“死小子……” 突然,一块亚麻毛巾盖在赛特的头上,挡住了他的视线,接着,一双手小心翼翼地帮他擦起头发。 “阿玛尔!”赛特一把抓住对方的右手腕:“刚才叫你怎么不应声?” 阿玛尔给他擦着头发,答非所问:“雨刚落下来的时候,我就想你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去吧。”半晌,他将赛特头上的毛巾掀开搭在一旁,手指轻轻拂过赛特的前额的碎发。 阿玛尔蓝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赛特:“热水已经准备好,不要生病。” 木桶中盛着温暖的热水,赛特泡在里面,叹了口气。 阿玛尔,那个他从尼罗河边捡来的少年,干活利索,但性格冷淡得要命。 · 赛特与阿玛尔的生活还在继续,我欲言又止地看了奈弗西斯一眼。 “怎么?”他问。 “就是……埃及的神,原本是人类吗?”我纠结地看向那个除了长相外,举手投足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赛特神。 “不,”奈弗西斯说:“太阳神拉生育了空气之神与湿气之神,他们相爱又产下天空女神努特与大地之神盖布,而赛特是天空女神与大地之神的孩子,天生就拥有掌管战争、沙漠与风暴的权柄。” 那他为什么不呆在自己的神殿,却和人类混在一起?
第44章 ==== 赛特在图特城的小楼房如烟雾般在空气中消散,场景变换,我与奈弗西斯瞬间置身在于一座灯火辉煌的宏伟神殿里,远处是嘈杂的人声和着音乐,像是在举办宴会。 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从走廊尽头行来,他赤裸着上身,一头黑色短发稍显凌乱,五官棱角分明,身上有种野性难驯的性感。 当他面无表情地越过我和奈弗西斯时,我终于反应过来:“他是?” “那个被赛特从河边捡回去的,”奈弗西斯想了想,说出他的名字:“阿尔玛。” 少年眨眼间就变成了成熟的男人,此时距离他俩共同生活应是已过多年。 阿尔玛顺着神殿阶梯拾级而上,最终来到神殿深处的房间,他轻轻推开门。 莎草纸散了一地,柔软的地毯上浸满酒液,层层纱幔后坐着的人影动了动:“你还真敢来?” 阿尔玛沉默着走向那个身影。 “滚出去。”那个身影愤怒地挥手,瞬间,地底黄沙疯狂涌出,旋转着化为暴虐的小型飓风。 “叔父。”阿尔玛躲也不躲,任凭黄沙划破他的脸颊和身体,他冷静地、一步步地走向那层层纱幔后的身影,侧身跪坐在对方膝边,将头靠了上去。 此时,他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已经愈合。 “叔父,您一直不愿意再见我,可是我……”阿尔玛微微抬头,与对方暗红的双眼对视:“……赛特,我很想你。” 他启唇,又吐出一段模糊的音节。 “闭嘴!”赛特面庞扭曲,他一把将他掀开,胸腔因愤怒不断起伏,警告道:“不准再叫我的真名!” “荷鲁斯,你这个该死的孩子。”赛特倾身向前,单手掐住阿尔玛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为了王权,特意装成人类接近我,骗得我晕头转向。你真的很会忍耐,光是这一点,我就佩服你,可以告诉我你是在什么时候拿到天空神权柄的吗?” “我没有。”荷鲁斯握住塞特纤细的手腕,他缓慢眨动双眼,艰难地轻声道:“因为父亲的陨落,我一出生就没有神格。我从未欺骗您,叔父,当时的我,确确实实只是一个人类。” “人类?你是人类?”赛特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他松开荷鲁斯的脖颈:“人类有本事和我进行长达八十年的战斗?” “我承认,这上下埃及的统治权,是我杀掉你父亲奥西里斯得到的,你要为父报仇无可厚非。”赛特暴躁地将荷鲁斯踹倒,神色却逐渐平静下来,终于,他冷冷道:“我原谅你的所作所为,从今以后就当我们从未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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